99.第99章 那年的相遇
「你說,你這樣的,哪個女人會對你有真心?死吧——早死早乾淨……」
腦子的念頭就這麼伴著北堂傲的沉重的腳步,順應著呼呼的北風狠狠地灌進北堂傲的耳膜,抓攝住北堂傲的整個心魂,蠱惑得欲罷不能。
控制不住自己再次想要揮刀向自己的北堂傲,意志稍稍一軟,一瞬間好似又要回到了過去被求速死之念佔據所有心智的自己,可心裡又有若無似無的聲音傳來:
「不能死,我還有三個年幼的孩子……而且,我又要當爹了……他們下半年就要落地了!」
生念一起,北堂傲只覺得心口被緊緊抓捏的疼微微淡去,可死念卻不肯輕易承認自己的失敗,稍作休息后,又以更加猛烈的攻擊,侵向北堂傲的心智,一遍遍地將那渴望被遺忘,卻一再被提起被強化被濃墨重彩得刻上各種莫須有的*賤標籤——
明明只是年少一時的懵懂無知。
北堂傲在記憶的一遍遍虐待中掙扎著蹣跚前進。
泥濘的路很長,好似怎麼走都走不到頭,一如他的痛苦,無論他怎麼努力去洗刷,卻永遠無法被他骨子裡的驕傲輕易原諒。
要如何救自己?
北堂傲一遍遍在內心呼喊:
誰又能來救他?
「咚——」
風雪裡一個身影砰然倒地。
「爹——」一個稚嫩的孩子哭喊聲劃破風雪地,「娘——」
「怎麼了?」前面一個身影奔來。
「怎麼了?」「怎麼了?」人群亂了,單調得一直演奏著同一個曲調的隊伍,霎時間加入了嘈雜地腳步聲,沸騰的人聲……不久,女人焦急的喊聲、孩子的嘶聲力竭的哭聲交織著雪地特有的「嘎吱」聲交織成一片,化作北堂傲腦中一片空間的漩渦在盤旋著墜落。
「相公——北堂傲——傲兒——」
「爹——爹爹——」
儘管柳金蟾與他最疼的妞妞呼喊就近在他的耳邊,儘管他很想很想掙脫那漆黑的漩渦,但他的意識還是只能不能自主地隨著那漩渦一圈一圈地墜落到看不見的渦旋里,漸漸迷糊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剛才那片人聲居然就在下一刻變成了「嘩啦啦」的水聲,所有的人聲都在水面上喊著:
「有人投江了——」
「有人投江了——」
「呼嚕嚕」的水泡自他的唇邊溢出,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如秤砣般急劇地下沉,窒息感覺來得慢而急,在他意識到的下一刻已經席捲了他身體的所有知覺。
就要死了嗎?
這就是死嗎?
北堂傲感覺自己的身體就那麼急劇地往下沉,他知道為讓自己迅速死亡,且無人能救,他故意將隨身的銀槍牢牢地系在了身上,在身體最難受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靈魂正慢慢從那具身體里慢慢剝離。
然後,他就那麼靜靜地漂浮在水裡,看著自己的身體漸漸漸漸開始以一個死人的形態開始緩緩緩緩地向上浮起,時間就好似停止了一般,在他眼前以極其緩慢地速度變化著,然後瞬間從身體解脫后的空茫中,一絲絲悲哀自他的心頭漫開——
不知為何,他居然想為自己哭,甚至還想到了遠在京城殷殷切切地盼著他歸去的家姐,想起人丁單薄的北堂傲家,想起了被囚鎖在皇城的大哥,以及年幼的外甥龍葵亟需被保護的兩臂……以及年幼時被家姐和姐夫呵護左右的自己……
他怎麼可以如此自私?
當這個意識一下子襲向北堂傲時,北堂傲數年來,第一次發現他還想活,他還不想死,他還有很多很多事沒有做,驕傲如他,怎麼能因為一個小小的慕容嫣而去死呢?
可誰來救他?
北堂傲急急地沖向自己的身體,想要拉住自己要如死屍般,就要被那方水渦捲去的身體,但伸手過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穿過自己的身體,什麼都抓不住——
眼前的畫面就像一場夢一般,已經與他無關。
可他不想死啊!
他還想活啊!
誰來幫幫他?
絕望地看著身體就順著水流向那水渦漂去,他無重量地浮在水裡,絕望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穿過他即將離去:
不要死,不要死——我還不能死!
意念在他心裡越來越強烈,可如何救自己?
北堂傲漂浮在水裡吶喊著:「誰,誰來幫幫我?誰來幫幫我,我還不想死——」
「呼嚕嚕」一串魚貫而出的水泡自前面浮現!
水泡?
北堂傲在水裡瞪大了眼兒,好似聞到了人氣和生機。
然後,變得透明如幻夢般的江水裡,他看見了一個衣裳單薄、準確地說下了水,就幾乎和沒穿相差不大的女人玲瓏身軀朝他——
不,是他那具已不見氣息的身體,宛若箭魚般迅速游去。
從未見過的矯健身姿,從未見過的堅毅眼神……居然就是,即將在未來與他交匯的金蟾——
那時的她,纖細裊娜,或者……正確地說,是骨瘦如柴。
還是少女的模樣……
是少女時,他們都男未嫁女未婚的青澀模樣!
北堂傲只獃獃了片刻,便已感覺那時的金蟾早穿過他,奔向那即將被水渦捲去的軀體。
「金蟾?」
北堂傲回首,眼見那漩渦越來越大,即使北地長大的他,也知那強大的水渦意味著什麼!
「金蟾——」北堂傲迅速掉頭,想要去拉住奔向水渦的柳金蟾,他不要柳金蟾死,即使她是去救他,他也不要她去冒險,他不值得她那麼拚命——
她那麼豁上性命地去救他,這恩情,他要怎麼還?就是賠上一輩子,也還不起她對他那麼多、那麼多的恩!
他不要死!
更不要柳金蟾為了他送死!
北堂傲就在要追上已經拉住他身體的柳金蟾那一刻,剛才還毫無存在感的的他,一剎那,就感覺到了一股子急劇地力量將他拉入那身體,接著……
熟悉的窒息感,席捲他周身,未余「我不能死」的生念,因腳下的一蹬,迅速地隨著另一股向外的水流被推向另一方,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