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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節:各懷鬼胎

  自城主府打聽完消息離開后,原本亨利和米拉準備稍作休息便去仍舊存在的帕爾尼拉傭兵公會看一眼情況,卻在次日的傍晚時分迎來了一行不速之客。


  二人下榻的旅店是典型針對冒險者的平價選擇,它一共四層,二層以上較之一層有向外凸出的空間以增加室內面積。而有限的住房內部被儘可能多地切分成了一間間狹窄的休息室——不過數平方米的房間內只有兩張簡易的單人床和牆壁上木製的鉤子用於懸挂衣物與裝備,再無其他。


  室內的高度僅僅接近兩米,亨利踮起腳尖腦袋就會觸碰到的天花板可謂逼仄,即便在更矮的洛安少女感覺來天花板也有些壓迫得令人喘不過氣。房門與床鋪的長度都僅有一米八,賢者不論是進門還是躺在床上都需要蜷縮起身體才行——但它們確實便宜,即便地處帕爾尼拉城區內部,這裡的租金也仍是普通冒險者也承擔得起的程度。


  在寸土寸金的港都,這是平凡的冒險者乃至旅人都必須接受的體驗。


  薄如蟬翼的木製牆壁幾乎沒有任何隔音能力,隔壁冒險者粗暴的動作和聲響清晰可聞,他似乎工作不順心因此有些拿床鋪撒氣的味道。但也正因如此,當明顯不屬於這片區域的、屬於全身板甲活動的一連串金屬碰撞聲傳來之時,兩人立刻警惕了起來。


  「把窗戶打開。」米拉點了點頭,照著自己老師的話語輕手輕腳地解開了窗栓。亨利選的是二層拐角的房間,木製可打開的窗戶外面便是人來人往的帕爾尼拉大道,緊急情況下他們直接翻窗跳出去這個高度也不至於摔成重傷。


  「叩、叩、叩——」帶著金屬晃動音,明顯由沉重鋼鐵手甲指關節進行的叩門聲從他們房間的木門上傳來,隔壁暴躁的傭兵發出一句北方方言的咒罵,緊接著是粗暴開門的聲響,但隨即在沒有任何交談傳來的情況下緩慢關門又陷入了沉寂。


  這名自二人下榻以來就一直在自己房間里躁動不安的冒險者,至此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叩!叩!叩!」僅僅是第二次敲門就顯得更加用力和急促,賢者示意米拉向後退了幾步,而他向前兩步拉開了門栓。


  「你——怎麼這麼遲。」張口欲罵,又在體格差距下轉為不耐煩的表情在帕爾尼拉式大檐鋼盔下方的面孔上浮現,對面站著的果然是一名穿著全身板甲的拉曼騎士,他的身後還有其它幾名類似裝扮的人。體格在拉曼人之中算得上高大,並且身著精良的訂製板甲,這些全都是正兒八經的貴族子弟——而他們護衛著的對象,想必也正是那位不速之客本人。


  則很明顯是一位帕爾尼拉本地的高層貴族。


  由純金飾板牌打造的粗大項鏈與同樣碩大無比的七枚寶石戒指只不過是他身上點綴之一,那大腹便便的身形被上好的天鵝絨與水貂毛皮外套包裹,而在這其下是染成了帕德羅西傳統絳紫色的皮質貼身夾克——從外表的光澤與細膩紋理來判斷,多半是一件價格昂貴的南境出產蛇龍皮護甲。


  傭兵們在產卵季節拚死狩獵的蛇龍剝下來的皮經過精心鞣製后卻因其高昂價格與更加需要防具的他們自身無緣,這種對切割和戳刺有良好抗性的堅韌獸皮因其可以製成精美貼身的樣式而非常受高層貴族歡迎。


  人靠衣裝,一個人身上穿著的東西是他們想向外界展示的自身形象之延伸。


  財富和地位的顯露能在交談之中獲得一些優勢,並非派遣使者而是親自上門拜訪的形式又——至少在對方看來——展現出了自己的誠意。


  於是乎,帶著已經胸有成竹的自信,確信對方一定會在這種地位差距卻表現出誠意的情況下誠惶誠恐受寵若驚地接受自己委託的貴族老爺,張開了他的尊口——卻並不像個愣頭青一般直奔目標。


  「聽說您二位跟大小姐頗有些淵源。」身份不明的帕爾尼拉高層貴族捻著自己的上唇鬍鬚這樣說著,米拉有些警惕,昨晚去城主府的事情應該只有兩人知道才對——是菲利波背叛了瑪格麗特?——但賢者則不為所動,他沒有直接承認或者否認,而是開始裝傻。


  「大小姐,是哪一位大小姐?」他一臉嚴肅地皺起眉毛,好似真的不清楚這一點一般。


  大貴族老爺上下瞥了他一眼,神色之中帶著一閃而過的不屑:「說起在這帕爾尼拉,真正的大小姐自然也就那麼一位了,不過確實你們接受她的委託也是許久之前的事情。是的是的。但儘管如此,您二位這樣的人與那樣尊貴的人兒接觸,還是會留下深刻印象的吧?」


  一句試探勾引出來的回答讓米拉放心了些許,考慮到現在老式傭兵公會日漸凋零,失業的公會人員若無法加入康斯坦丁改革的版本會想最後利用一下自己工作之便撈一把再走也是人之常情,因此這些原本屬於機密的委託內容與雙方人員會被帕爾尼拉貴族入手也不是什麼天方夜譚。


  恐怕許多過去執行任務時曾與貴族產生過衝突的冒險者會因為信息泄露而引來殺身之禍。


  但對方的來意仍舊沒有完全探明,因此賢者裝作他並不是昨天才跟瑪格麗特見過面一樣沉思許久,才開口:「是那個小女孩委託人?」


  貴族的眉毛抖了一抖,他的表現足夠像一個大字不識的傭兵,因此對方神情之中的輕蔑更多幾分:「是的是的,可敬可親的人。她正是如今帕爾尼拉的城主,是的是的,一位高貴純潔的大小姐。」


  「原來是這麼厲害的人啊。」米拉極其佩服自己的老師能用那麼一成不變的語調錶現出驚訝和欽佩的含義,而這種語氣的變化也被對方把握在手——身為貴族的他深刻明白這些底層傭兵逮著機會就會想要跟自己攀附關係,因此他伸手讓周圍的騎士向後退了幾步,自己往前拉進了距離以便示好,同時也更好地展示自己身上那些華貴的衣物與飾品。


  「那是自然,並且不瞞您說,鄙人自己、是的是的,在這帕爾尼拉也算是一位有些身份的人物。」貴族老爺繼續捻著鬍鬚,同時另一隻手掀開了貂毛天鵝絨大衣,叉著腰,看起來略顯放鬆的姿勢目的主要是顯擺他纏繞在絳紫色蛇龍皮夾克外面纏繞著的另一條黃金飾板腰帶,以及其上珍貴的龍牙柄匕首。


  ——亨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這一切,這點又使得他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因此他——就像任何覺得事情在按照自己的設想一步步進行的人一樣——接著自言自語地開口說了起來。


  「您二位與這樣的大人物有過交談可並非平凡體驗,是的是的。而且不瞞您說,鄙人聽聞的消息里大小姐對二位的能力也讚不絕口。這總是令人愉快的!是的是的!高貴的,純正的貴族與能力優秀的冒險者,天作之合!」他先開口將兩人捧高,緊接著話鋒一轉:「但這帕爾尼拉,不,這整個帝國目前,有一些個不那麼令人愉快事情正在發生,想必您二位也是有所了解的吧?」


  「冒險者的——我是說,傳統的,是的是的。」他的眼神瞄向了二人掛在腰間的舊式傭兵牌:「值得令人尊重的冒險者,已經被一些更可恥沒有光榮的人所替代。像您二位這樣的人接不到合理的工作賺不到足夠的酬勞,實在是令人扼腕的人才浪費!」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光掃了一眼低矮狹窄的客房,這種大小在貴族家裡恐怕給僕人住都略顯寒酸。


  「但假如我說,這一切都有解決的辦法呢?」鬆開捻著鬍鬚的手,他打了個響指,身後全甲騎士們分開而有一名穿著華服的侍從遞過來了一個檀木盤子,上面放著整整5袋金幣。


  「帝國內部並非所有人都喜歡那些黑色的傢伙,這並不是鄙人個人的意見。是的是的,一個背負詛咒的人卻這麼受人追捧,在不該出手的地方也頻頻僭越。」


  「我們有著共同的利益,是的是的,您二位和鄙人自己。」


  「出手殺了他,這1000枚金幣是定金,完事之後仍有更多的報酬。」他以胸有成竹的態度開口說著,但就在亨利伸手想去觸碰那一盤子金幣時,侍從立刻後退幾步拉開了距離,而兩名騎士立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他。


  「哎,儘管是定金,但畢竟攜帶不便,是的是的,因此先由鄙人代為保管。待到事成之後,再和更多的報酬一併支付。」貴族老爺笑得很是開心:「如何?與大小姐關係匪淺又懷才不遇的二位,一定能理解這件事的重要性吧?」


  「.……」米拉沉默地看著對方。


  他很顯然又是一個覺得自己知曉了事情全貌,自負甚高的典型高位者。


  在對方眼裡他們就是兩個失業的,多半對於當下帝國正在發生的事情懷抱有不滿的傭兵。只要給他們一些好像自己可以拉近和大貴族之間關係的錯覺,又拿出來豐厚的報酬作為誘餌,就可以輕易上鉤被自己指使去完成目標。


  不得不說這一系列的舉動其實是很有誘惑力的,如果他們真的是對方所想那種有些身手但仍是普通大字不識的冒險者的話。


  平生只知舞刀劍,口袋難找幾個錢。


  一次飛黃騰達攀附貴族離開這種刀口舔血生活的機會;在長時間失業之後豐厚到基本可以就此退休的報酬。金子拿出來的瞬間恐怕就連自己依靠貴族關係吃香的喝辣的橫行霸道的日子都已經想好了——人在越是絕望的時候遇到這種情況就越會執著,認為這就是自己僅有的機會因而緊緊把握——對方不是什麼草包,是很明白如何操弄權術的高位者。


  米拉很慶幸。


  她慶幸自己不是大字不識的普通冒險者,否則對方這種連定金都沒有真正支付的手段搞不好會因為絕望而認為信一下也無妨。


  「好的。」亨利在沉默許久之後這樣開口,大貴族滿足地笑了一笑,緊接著轉過頭,本來走出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對了,這件事就不用什麼書面承諾和正式委託了,畢竟是只屬於二位的特殊委託。安心,鄙人是這帕爾尼拉有頭有臉的人物,是的是的,絕不會食言。」


  在隨從騎士毫不掩飾的對於亨利二人的輕蔑又略帶挑釁的眼神之中,他們一行心滿意足地離去。


  「貴族的承諾?」米拉翻了個白眼。


  「就像商人口中自己利潤微薄一樣。」而亨利聳了聳肩:

  「聽聽就行了。」


  心滿意足自以為已經忽悠到兩個心甘情願賣命的傭兵,他都沒意識到自己是被出色的演技給打發走了。刻意裝得不懂,寡言少語但每次開口都讓對方內心中被誤導的偏見更深一步,亨利對於言語的出色運用洛安少女沒少見到,但沉默也是一種把戲這點她倒是今天才清楚意識。


  人總會傾向於相信自己「發現」和「總結」出來的東西,而不是別人明擺著說出來的。因此通過肢體語言、表情和語氣來讓對方自己下結論總是比口頭敘述能造成更深的印象。


  等到他們走遠之後亨利關上了門,旁邊屋子傳來了開門的聲音,緊接著是北方方言的冒險者粗暴語調詛咒和不耐煩踱步的聲音再度響起。


  借著這些噪音的遮蓋,賢者與洛安少女用亞文內拉語再度探討了起來。


  「瑪格麗特的處境比我們想的還要糟糕。」他如是說著:「即便在帕爾尼拉內部,這些分明藉助康斯坦丁的征服繁榮而賺得盆滿缽滿的貴族也在想方設法謀求更多的利益。」


  「用她的名號,這樣行動者失敗了的話,就是她派出的人暗殺未遂?」米拉思索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亨利所指的。


  「嗯,而且派出的人本身就是和她有過淵源的。又沒有確鑿無疑的資金來往,在自己的難以被扯上關係的情況下挑起本地兩股最大掌權勢力的矛盾。」


  「成功與否並不關鍵,只要我們真的買了他的賬去襲擊康斯坦丁這件事成為事實,就有的是發揮的空間。」


  「眼看著帕爾尼拉的財富聚集越來越多,而城主家族又被康斯坦丁的勢力挾持,想趁這個機會讓流向自己的利益變多的人勢必不會只有這麼一個。」亨利說著,在注意到米拉擔憂的神情后,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別擔心,她能處理好。」


  「那孩子可不是這些人以為的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大小姐。」


  「但我們得離開了。」


  「在被捲入造成更多麻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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