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不相信自己
淚水，完全止不住。
從楚喬的眼眶裡，掉落出一滴來。
她雖然已經微醺，可是意識還保留著最後的理智，那最後的驕傲，依舊不允許她在這個時候繼續落淚。
楚喬使勁地撐大了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來。
莫征衍卻是伸出手，他的指尖，碰觸過她的臉龐，感受到那濕潤的痕迹，那是她的淚水，能將他灼傷一般。
指尖的灼熱感，彷彿竄到了心底，莫征衍低聲道，「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好么？」
他那麼溫柔的聲音，那麼溫柔的碰觸，會讓人沉醉，會讓人淪陷。
楚喬竟是無力抵擋，她使勁地咬著唇，嘴唇都被她咬的滲出了血絲來。在他的注目里，楚喬一下子豁然起身，奔出了小酒館。
莫征衍反應不及，眼眸一凝，撩起外套也是起身就要追出去，「楚喬！」
「這位小姐！你還沒有買單啊，小姐！」老闆瞧見人跑了，當下急了，攔不住已經衝出店的楚喬，只能攔住了莫征衍，「這位先生，還沒有買單呢！一共是……」
莫征衍哪裡顧得上這些，立刻取出皮甲取了幾張紅鈔給他。
「太多了，不用那麼多……」
「不用找了。」莫征衍丟下這句話，衝出了酒館。
楚喬跌跌撞撞，一直往前走著。
冷風，將淚水吹乾，吹去。
莫征衍追出酒館后，在前方不遠處就看見她了，她一個人往前走著，他疾步追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臂，「楚喬！」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楚喬喝了一聲，甩開他的手，又往前方而去。
莫征衍知道她的犟脾氣起來了，也知道她不會聽從他的，他只得放開她，默默的，跟隨在她的身後。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默默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偶爾的，街道上來往駛過車輛，照亮前方，是曝了光的相片，楚喬纖細的身影，那麼美麗，那麼的魅。
冷風一陣呼嘯而來，楚喬的步伐有些放慢。
她喝了許多酒，身體雖然熱熱的，可是心裡邊卻那麼寒冷。奔出小酒館后，一直迎風而行，酒精似乎在她的身體里開始發作了，像是一團火在燃燒著，讓她這麼難受，整個人都翻滾起來一般。
楚喬一下停步，捂著自己的胸口，她往路邊奔了去，忍受不住，難受得嘔惡起來。
楚喬雖然也喝過酒，也醉過酒，可是從來像現在這樣，她竟會感到如此的難受。
五臟六腑，都好像要被翻倒而出一般。
「嘔——」楚喬死死地捂著胸口。
忽然，卻感受到有人的大手，正在輕撫著她的背，在一瞬間，好似就有一股暖流，進了身體里。
莫征衍輕撫著她，楚喬就這麼吐了好一陣。
莫征衍一時間也找不到紙巾，直接拉過自己的襯衣衣袖，為她擦拭。
楚喬瞧見了，微微一怔，她捂著嘴悶聲道，「不用了。」
吐過之後，腦子裡空空的，突然之間，就清明一片了，清楚的不行。
身體的熱感褪去，再次冷了起來。
楚喬不禁顫抖了下，她的雙手籠住自己。
莫征衍的外套一直都挽在臂彎中，瞧見她發抖，他立刻給她披上了。他的大衣特別大，特別的厚實，還有他的味道，楚喬聞到了那味道，深深一個呼吸，好似自己的情緒也平復了下來。
「我不需要……」楚喬咬牙，輕聲說道。
她不需要他的衣服，不需要他的溫柔，不需要這份不知是真是假的溫柔。
楚喬就要拽開他的大衣，但是莫征衍卻霸道起來，按住她的肩頭，讓她動彈不得，又是拉過衣服將她包裹在裡面，一邊扣起了大衣的扣子，「披著，外邊冷，你著涼了怎麼辦？身體一直都這麼不好。」
他的叮嚀，從耳畔傳來，他又是一句，「楚喬，聽話，跟我回家吧。」
楚喬突然感到累了，也困了。
楚喬輕輕點了個頭。
她是想回家了。
「我的車子停在那邊。」莫征衍道。
其實酒館離住的公寓並不遠，也就兩條馬路。
「我，走不動了。」楚喬默了下開口。
「我抱你過去。」莫征衍說著，作勢就要動手。
楚喬往後退了一步，她並不願意。
莫征衍瞧見她如此，他定了下，而後反轉身體，在她的面前蹲下，雙手朝後一擺，招了招手，「上來。」
楚喬遲疑，沉默地望著他。
他又招了招手，更為堅定地說，「楚喬，上來。」
遲疑了下后，楚喬終於有所動作，她俯身趴在他的背上，雙手環過他的脖子。莫征衍的手牢牢托住她，將她背起。
就在寒風之中，兩人慢慢走回了家。
楚喬忘記了之後的事情，她徹底地睡了過去，記不得是怎麼上樓的，記不得是怎麼躺回了那張床。只是覺得踏實了，得到了溫暖，遠離了寒風刺骨，遠離了那片寒冷。
可就在睡夢裡，她依然緊蹙著眉頭。
莫征衍坐在床沿，為她蓋好被子，輕輕捏著被角。低頭瞧見她輕蹙的眉心，他忍不住伸出手，觸摸她的眉央。
楚喬。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早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楚喬一醒來，整個人還是懵的，頭也昏沉的離開，很疼很難受。在迷糊了一瞬后，她突然幡然驚醒過來，立刻醒了過來，開始穿衣服。
套上了毛衣和褲子后，楚喬打開房門而出。
卻在一剎那，聞到了一陣香味。
是粥的香味。
楚喬當下愣住，放眼一瞧。
客廳的餐桌上，擺了油條和幾樣小菜，還有她最愛的醬包。她不禁往前幾步，一個扭頭，又瞧見了那道廚房裡的身影。
楚喬沒有對他說，其實她是喜歡他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那有一種歸屬感。
一種很強烈的，安心的感覺。
莫征衍一回過頭來，就看見楚喬站在客廳里，正愣愣望著他。視線又往下一瞧，他不禁擰眉。
她總是會忘記穿拖鞋。
這個壞習慣，總是改不掉。
莫征衍關了火，他走出廚房，命令一聲，「站著別動。」
從卧房裡為她拿來了拖鞋，彎腰放在她的腳邊，楚喬遲疑了下，將拖鞋穿好。
「怎麼醒了？」莫征衍又是問道。
楚喬忽而回神，她一邊轉身往浴室奔，一邊說道，「我上班要遲到了。」
「楚喬，今天是周六。」莫征衍一句話，就提醒了她。
楚喬一愣，莫征衍又是道，「洗洗臉吃點東西。」
洗漱完而出的楚喬，只見莫征衍端著熱粥放下了。
莫征衍呼喊，「來吃早餐。」
楚喬沉默著不為所動。
莫征衍走了過來，拉過她的手，帶著她入座。
「豆漿我忘記買了，冰箱里還有牛奶。不過，有你愛吃的醬包……」他體貼地說著話，讓楚喬心頭一酸。
宿醉之後，很多事情都明了，在瘋狂了一夜后，楚喬很清醒。
「莫征衍，」楚喬沙啞了聲音，頓了頓道，「你別對我好。」
請不要再對我這麼好。
如果你看到的人不是我，這樣的溫柔，她承受不起，也要不起。
莫征衍沉默了下，低聲一句，「說什麼傻話。」
是傻話嗎？
根本不是傻話。
因為這樣的溫柔，會讓她沉淪，會讓她無法自拔，陷入進沼澤里。
「求你了，你別對我好了。」楚喬低聲說道。
她用了求這個字，這讓莫征衍心中一驚，他的神色肅穆起來，凝眸說道，「楚喬，以後我不許你再對我說求這個字！」
楚喬啞聲道，「那就請你別對我好！」
「我不對你好，我要對誰好？你是我的妻子！」莫征衍也有些動怒，沉聲喝道。
楚喬沒了聲，眼前一片白氣茫茫。
瞧見她如此安寧而又纖弱的模樣，莫征衍心中又柔軟起來，他懊惱說道，「是我不好，我不該凶你。」
「楚喬，你不是說過，你相信我嗎？」
是。
她是說過。
可那又怎樣？
莫征衍伸手去握楚喬的手，覆上了她的，「你不再相信我了嗎？」
楚喬的心在顫抖。
「楚喬，看著我。」他低低一聲，一隻手扣住她的下顎，將她的頭抬起來。
楚喬的視線，對上了他。面前白氣裊裊，那麼模糊。
「相信我，好嗎？」他又是詢問，那麼低頭的詢問。
他的眼神如此堅定，但是從他的眼中，那瞳孔裡邊，楚喬瞧見了自己，自己的身影。
她遲疑了好久。
莫征衍期許的目光，在她搖動的剎那，那眼眸驟然一縮，光芒黯淡了下去。
楚喬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握住什麼。
用她的手。
莫征衍，征衍，我願意相信你。
可是，我不相信自己。
我不相信自己，可以成為比宋晨曦更好的女孩子，可以成為你心裏面的風景。
可以代替宋晨曦。
我不相信的，不是你。
而是我自己。
◎◎◎
清閑的周末，楚喬不想留在家裡，她想出去走走。一早就出發，她先是去了療養院看望父親，楚父還是老樣子，雖然不能說話，但是精神還算不錯。等到了午後，楚父也午睡了，楚喬這才離去。
陶思甜打來電話，楚喬接起。
陶思甜在那頭問，「楚喬，你和莫先生怎麼樣了。」
楚喬正抬頭望著天空，那片藍天，很漂亮，她輕聲說道，「就這樣吧。」
「是和好了嗎？」陶思甜擔憂問道。
楚喬已經不想再去思考那些讓她煩惱的問題，「再說吧，思甜，你不用過來陪我了，我沒事，你放心，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陶思甜還是不放心，「真的沒事？」
「放心，我可沒有那麼容易倒下去，死不了的。」楚喬微笑。
聽見她略微頹廢的調侃，陶思甜卻有些鬆了口氣，她也不勉強了，「那你一個人注意，有什麼事情，就給我打電話。你知道，我很無聊的嘛，需要有人陪。要是還想喝酒，就一定找我，可不許你一個人去外邊喝。」
「知道啦。」楚喬應了一聲，電話這才掛斷了。
楚喬走向公車站，瞧見巴士駛來，她隨著人群而上。佔到了一個空位，楚喬坐了下來。
靠著車窗，楚喬望著窗外的風景。
耳邊，響起莫征衍後來所說的話語，「楚喬，你是要離開我嗎？」
楚喬沒有回答。
離開一個人，比想象中要難太多，又怎麼能說離開就離開。她根本就不捨得。只是，卻也找不到可以留下的信念。她又該用怎樣的身份，怎樣的立場，怎樣的微笑，站在他的身邊，站在那樣出色，他的身邊。
她只是，無法再繼續和他在一起。
所以，最後她只能說，「莫征衍，你走吧。不讓我說求這個字，那就請你走吧。」
莫征衍最終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留下了一句話，「楚喬，我不會放手。」
……
車子往前行駛著，直到司機叮嚀一聲「到站了」，將楚喬的思緒拉回，竟已經開回城區了，而且開到了城東這一片，她趕緊抓起背包奔下了車。
城東這邊有一片十分漂亮的林蔭道。
這條道路上，兩旁栽種了一年四季長青的大葉冬青樹。
城東不比城區中心，有廣場有百貨，還有購物大道。
這一片冬青大道，坐落著幾家風格比較獨特的服飾店，都是私人品牌，由設計師專門打造的，也有國外知名品牌。所以，這一片不會有太多的人到來，是清靜的，也是愜意的，卻也是會讓普通人望而卻步的。
冬日裡的樹，大多數到了秋天就會掉落。
而這冬青樹，卻是四季如一日，綻放著萌萌綠意。
楚喬抬頭望著那些枝杈，陽光那麼美麗，斑駁的光芒。她忍不住拿出相機，想要捕捉這樣的美麗。
挎包里，隨身都攜帶著相機，楚喬舉起相機，對準角度，拍著照片。她一邊拍照，一邊往前走著，也欣賞著沿路的精品店。
突然，楚喬的注意力，被一家禮服店所吸引了。
她不禁走上前去，在櫥窗前停步。
櫥窗裡邊，擺設了人偶。人偶穿著各色各異的漂亮禮服。特別是其中一件，潔白的婚紗，勾芡著蕾絲，用珍珠作點綴。裙擺這邊層層疊疊的設計，繁複卻不會顯得雜亂，十分雅緻漂亮。人偶的頭上，披著白色的紗巾，有一種朦朧的美感。
眼前的婚紗，讓楚喬想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說，雖然她結婚了，但是卻沒有穿過婚紗。
五年前的結婚儀式，匆匆趕到了梵蒂岡，來不及準備其他，只是到了神父面前，而後就宣讀誓言，點頭說了「我願意」。如今一想，那樣遙遠，卻也是那樣的不真切。
戒指倒是有。
莫征衍後來為她買來了許多珠寶首飾。
但是，楚喬都沒有佩戴過。
楚喬眼眸一凝，透過那櫥窗的玻璃，感受到自己的脖子里，還貼身佩戴著那條銀鏈。
楚喬不禁觸摸了下，那細細的紋路，隔著毛衣，清楚辨析。她忽而放心，沒有弄丟。
又是抬眸，望向了那婚紗。
楚喬的手指，隔著玻璃，碰觸那婚紗。
突然就想起年少的時候，和陶思甜偶然經過婚紗店時的玩笑話。
陶思甜說，「吶，楚喬，以後一起結婚吧，我們一起穿婚紗。女人啊，一生總該有一次，至少得有一次，穿上婚紗才對啊。」
一生總該有一次。
至少得有一次，穿上婚紗才對。
楚喬怔愣間回過神來，她捧起相機，後退了幾步，將鏡頭對準了櫥窗，按下了快門。
咔擦。
咔擦。
但是卻在這個時候，被人給喊住了，「這位小姐！」
那是禮服店的店員，從裡面走了出來，「這位小姐，我們不許拍照的！」
楚喬有些尷尬，她趕緊道歉，「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很漂亮，所以……」
「不好意思，我們的規定就是不許拍照的。因為這些禮服都是設計師獨家設計的，怕別家仿照，所以還請小姐你先將相機交出來，讓我們檢查一下好嗎？」店員如此說道。
楚喬為難了，「我只是看見那件婚紗挺好看，只拍了兩張而已，我不會仿照的。」
「當然，我知道，但是還是請將相機交出來一下好嗎？」
「我這是工作用的相機，裡面有許多照片，有關於個人**，我不方便讓你們檢查。但是我向你保證，我真的只拍了兩張，我可以現在就刪除……」
於是，兩人就為了照片的事情，而爭執起來了。
楚喬一時間難以脫身，而對方又據理力爭，這讓楚喬進退兩難。
外邊的糾纏，也引來了店裡的人矚目。
就在明亮的禮服店裡，休息區的沙發上，英俊年輕的男人正坐著在休息，他的手裡是一份雜誌，意興闌珊地瞧著。
忽而，聽見了店員的說話聲，店長吩咐道，「去看看情況，請那位小姐進來！」
起先，男人也沒有注意。
隨後，有人進來了。再然後，那爭執聲再度響起。只是那聲音，那個女聲，卻讓原本一直垂眸看著雜誌的男人一怔。那是記憶里所熟悉的聲音，是不曾忘記過的聲音，他抬起頭來了。
扭頭望去，掠過了大廳，注目向前方，只見幾個店員圍著她。
她將頭髮紮成馬尾，穿著毛衣，白色的毛衣領子，翻領，有些暖暖的，卻是乾淨的顏色。
她正在解釋，「相機真的不能給你們檢查，我是個記者，我不是來偷拍你們的婚紗設計的，我真的不是……」
她著急的向店員們解釋著，但是對方顯然要公事公辦。
「我不能給你們檢查。」最後，她斷然說道，又是一句，「你們報警吧。」
她冷聲說道，如此的堅決，也是他記憶里所熟悉的一面。
這讓他，不禁微笑，開口說道，「她的確是個記者，我能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