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麵對(2)
“之前邵先生交給過我一枚子彈殼,比對之後我發現彈殼與從邵廷腹中取出來的那枚以及廢舊工廠掉落的兩枚都是同一批次。”
薑沂抱臂點了點頭,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看來凶手很早之前就已經盯上了他,甚至很有可能掌握了邵先生的日程安排,所以才會在廢舊工廠這種人煙稀少又沒有監控裝置的地方趁其不備突然襲擊。
而且凶手反偵察意識很強,全程沒有留下一點指紋和腳印之類的痕跡。”
沉默一陣,薑沂隨即問他道:
“我有個問題,事發後是誰報的案?”
高向宇眉心一蹙,
“對,這一點也很奇怪,當時是有人在電話亭匿名報的警,而且那地方還剛好就是一處周圍沒有監控的片區。”
話一說完,兩人之間又陷入一陣沉默,當下薑沂的感覺是明明知道不對勁,卻又找不到矛頭到底在哪裏。
半晌後高向宇拋開這個話題忽然問:
“對了,薑醫生你還記得幾個月前那起ktv毒殺案嗎?”
“嗯?”
高向宇說:“那起案子的凶手袁廣達,其實我私底下一直在追蹤調查她母親的生活狀況。”
薑沂不解地看著對方,“她母親是?”
“是名阿爾茲海默症患者,現在信德療養院接受護理和照料。”他又說:
“院長告訴我袁廣達的母親叫做王麗華,在他們那兒已經待了好幾年了,這個王麗華我在療養院裏看到過,已經是完全喪失自理能力了。”
“你想說的是,錢的問題?”薑沂問。
“袁廣達被捕入獄,理應沒有人去顧忌王麗華的,如果養老院的費用長期不交,她勢必會被趕出來。”高向宇說:
“可是一直過了幾個月都相安無事,養老院的人好像完全也沒在意王麗華的事情。”
“先前我一直懷疑有人在代替袁廣達繳納他母親的療養費,但卻並沒有發現有從其他地方流入的資金在替袁廣達承擔這筆費用。”
薑沂擰了擰眉,“院長是怎麽解釋的?”
“他說著覺得王麗華可憐,所以無償讓她住在養老院裏,她兒子進去了之後就沒在再收費。”
觀察著高向宇說這話時候的表情,薑沂問道:
“你覺得不是?”
兩人都知道,商人的本性使然,畢竟那種視金錢如糞土好行善事的人隻在少數。
高向宇:“這個陳院長,渾身透著兩個字,不是奢侈,是浮誇!總之是那種一看就虛榮心很強的人,反正我是不信他會這麽好心。
再說,如果真做了這種大好事,他怎麽可能這麽低調?再怎麽說都會給自己頒麵錦旗,雇人拿著大喇叭在外頭讚頌他的高尚情操!”
話落他的眉心又鎖了起來,
“可是,並沒有發現別的匯款流入替袁廣達承擔費用,也就說明他沒跟其他人勾結,我原本是想順著不正常的資金鏈找過去,可是蹲了幾個月也沒發覺什麽異樣。”
“不,還有一種方式,”薑沂忽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一次性結清!”
……
“哥!周楠姐姐!”
七八歲的小男孩拿著兩瓶汽水衝對街的人揮手,他揚起唇角,甜甜的微笑好像讓周遭的一切都明媚起來。
“哦,是小鈞來了啊。”
清瘦的少年回轉過頭,和身旁紮著馬尾辮的女孩相視而笑。
少年個頭很高,他骨節分明的手摟住小男孩的肩膀,垂眸滿眼溫柔地看著他,
“走吧,小鈞,我們去看電影怎麽樣!”
“好啊!好啊!”
男孩激動地拍著手掌,眼睛裏洋溢著幸福和敬仰,少年的目光仿若一束光,明亮了他整個盛夏。
…………
“地震了?!”
“快跑!”
“小鈞,快跟上!”
“哥,哥!小心!”
貨架上的重物倏然傾落,徑直向少年的方向襲來,始料未及的人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霎時僵在了原地,他瞳孔劇縮,看著漸漸臨近的漆黑貨箱,眼底滿是茫然無措。
這時候,一隻小小的手推開了他,男孩單薄的身軀擋在少年麵前,跌落的貨物重重砸向他細瘦的胳膊。
嗵——
他的身子無力地跌倒在地,伴著劇痛來襲,淺薄的意識逐漸微弱,耳畔唯有一聲一聲愈漸輕遠的呼喚,
“小鈞,小鈞!”
……
……
隻覺有模糊的聲音灌入耳中,淡淡花香沁人心脾,恍惚中男孩緩緩睜開了雙目,隻見鋪在身前的是醫院潔白的床單。
“哥……”他喃喃喚了一聲。
和護士交談著的少年聞聲回眸,他走了過來,而後輕輕坐在了男孩床邊,皺著眉輕聲說道:
“小鈞,你怎麽那麽傻。”
“我怕……怕哥哥你不小心受傷。”
男孩微微一笑,不自知地紅了臉頰,模樣看起來羞澀又靦腆。
“小鈞,哥哥答應你,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哥哥會永遠保護你,以後一切擔子都讓哥來抗!”
他揉了揉男孩的頭發,語氣深情又充滿哀傷,
“因為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
哥會永遠保護你,永遠……
……
幻覺,都是幻覺……
……
邵鈞猛地清醒過來,被幽深的恐懼籠罩全身,此刻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一般難以呼吸,他大口喘息著,遒勁的手不禁攥緊了床單。悠悠書盟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薑沂目色凝重地望著他,看得出對方此刻痛苦難耐,但她又知道自己幫不上忙,有些苦痛注定需要他一個人去排解和承受。
“為什麽,你到底……”
邵鈞喃喃地說,聲音卻漸漸弱下去,最終變成了無力的歎息。
病床上的人靜默良久,醫用紗布蒙住他雙眼,此刻隻能看見他緊繃的麵部肌肉,
邵鈞咬著下唇,靈魂好似被沉重的鉛石碾壓過一遍,不知過了多久,才又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
“痛恨了幾十年的那個人,原來……原來一直在保護我……”
“我現在才知道,可是他已經,他已經回不來了……”
薑沂眉心一蹙,看得出他的身體在以極小的頻率顫抖著,
“我好難受,薑沂,我好難受啊。”
邵鈞盡量克製住讓自己不要失控,然而當薑沂的手觸到他肩膀的那一刻,他還是崩潰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他以為他是誰,以為自己一個人能抗得過一切嗎?偏偏讓我蒙在鼓裏,恨了他那麽久……”
薑沂安靜地待在他身旁不說話,她感到邵鈞激動的情緒漸漸沉落下去,好一陣才又重歸平靜。
“會好起來的。”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語氣輕柔地安慰他。
……
過了許久,邵鈞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了下來,薑沂便又問他道:
“你住院的事,要通知一下你朋友嗎?從早上開始你朋友一直在給你打電話,一直打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因為手機開的靜音,所以我也沒管。”
“別告訴謝斐,”邵鈞連忙說,話畢又補充道:
“我受不了他在我旁邊鬼哭狼嚎。”
“你受傷的事上熱搜了,他估計已經知道了。”
邵鈞:“總之別告訴他我在哪間病房,我……”
然而他話音未落,房門忽地就被人推開了,
砰——
“邵哥,邵哥,我邵哥在這兒呢嗎?!”
謝斐的聲音頃刻響徹整間病房。
“邵,哥,啊!”
望見病床上的人,謝斐眼睛一紅,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邵鈞床邊,一邊扒拉他的手一邊哭號,
“邵哥你咋瞎了呢?”
邵鈞唇角一裂,沒好氣地把手從他爪子裏抽了出來,
“勞資沒瞎!”
薑沂解釋道:
“他隻是暫時性失明,休養一段時間就能看見了。”
“哦哦,這樣啊。”
謝斐摸了把眼睛說:
“嚇死我了,差點兒以為邵哥你……”
“你可以閉嘴了。”
見覺謝斐一來探病,剛才緊繃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些許,薑沂於是一麵轉過身一麵說:
“你們聊吧,我就先出去了。”
“誒,薑……”邵鈞似乎是想攔住她,然而對方卻並未停下腳步。
薑沂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耳畔傳來謝斐的聲音,
“我真有點兒懵逼了,你跟你哥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現在不想提這個。”
她帶上房門,腦子裏浮現出邵鈞方才的話……痛恨了幾十年的人,原來一直在保護我。
……他現在一定很煎熬吧。
辦公室內,
高向宇“啪”一聲把資料拍在了桌上,一臉肅然地對跟前的陳院長道:
“陳先生,有些問題需要你解釋一下。”說著他就拉開凳子坐在了男人對麵,
“是關於王麗華的事。”
辦公椅上馬臉長下巴的人滿眼惆悵地說:
“哎呀這個我之前不是說過的嘛,雖然袁廣達他不能承擔他母親的費用了,但是人好歹在咱療養院住了這麽多年,咱這是正規機構,把人趕出去也不合適啊你說對不對嘛。”
高向宇目色冰冷地看著他,
“收入,支出,轉賬,這上麵清清楚楚標著你每張銀行卡的明細,還不跟警察說實話!”
聞言男人猛地一怔,隨即又裝傻似的問:
“什……什麽?”
“警方調查了你的銀行卡賬戶,六個月前,你卡裏轉入了一筆一百萬的賬款,這筆錢怎麽來的?現在請你解釋一下。”
見對方一臉肅然的樣子,陳院長倏地有些心虛,心說警察居然連這些都能查得到,隨即坐直身子,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形眼鏡說:
“是……那個是袁廣達他打過來的。”
“他為什麽打給你錢?”
陳院長扭捏一陣道:
“其實……哎,其實六個月前他就把他媽的費用提前給交清了,我是怕惹麻煩才沒說的,
警察同誌我認錯,我反省,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對吧?。”
高向宇目色銳利地盯著眼前的人,
“袁廣達他媽的費用一個月兩千五,一年也就三萬,另外照王麗春的身體狀況這樣下去,能不能再活十年都是問題,袁廣達那麽窮,他怎麽可能會轉給你一百萬的巨款,這筆錢,明顯是封口費!”
陳院長嚇得臉皮一跳,“不不,不是的吧……”
“說清楚,給你錢的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