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麵對(1)
滴——
滴——
鳴笛聲爆裂震耳,然而距離卻仍舊在不斷縮近,看著眼前加速駛來的銀色大眾,薑沂隻覺呼吸驟停,手腳也在刹那間麻木了,
……他為什麽不減速?為什麽不停下來?!
兩邊都是並行加速的車輛,左右夾逼下薑沂無法變道,她神色怔恐地看著徑直朝自己撞來的大眾汽車,知道眼下這種境遇,自己再做什麽都已經是無濟於事。
隆——
發動機的轟響從耳畔掠過,慶幸的是,轎車並未朝自己撞過來,銀色大眾側過一個角度,隨即與薑沂的車緊貼而過。
……
待汽車駛進一條平坦的小路,薑沂才得以鬆下口氣側身打開了車窗,她後背的冷汗“沭沭”而下,肩膀也由於過度恐懼不住戰栗,縱使現在危機已過,心髒還是不受控製地以劇烈的頻率上下跳動著。
微涼的晚風拂過臉頰,讓人緊張燥熱的心緒稍微冷靜了一些。
回想著剛才的畫麵,薑沂無法自持地大口喘著氣,當下的感覺不僅是有驚無險之餘的後怕,更多的怔忪,
因為在汽車飛速閃過的那一秒,慘白的車前燈照亮了駕駛座上那個男人的半張臉,
是他!
她記得那雙眼睛!
短暫的慶幸之後,更深的恐懼感湧入胸口,薑沂知道對方今晚並沒有對她下手的意思,因為她從那雙鋒利的眼睛裏分明看見了驚慌的神色,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很困惑,也很心急,竭力克製住心頭翻湧的情緒,薑沂握緊掌下的方向盤,加速朝醫院的方向駛去。
……
汽車不太穩當地卡進停車位,薑沂抽走車鑰匙,打開車門本欲走下去,下一秒卻由於過度緊張四肢脫力沒能站起來,
薑沂呼了口氣,握著方向盤坐在椅上冷靜了片刻,她渾身都在顫抖,極度恍惚的狀態下,腦子裏不斷回想著剛才通話的內容……
“警察說是恐怖分子襲擊,有個人中槍後被割斷了喉嚨,出血過多當場死亡,他弟弟也受了重傷,現在還昏迷不醒,燕醫生看了傷者狀況之後當即就讓我給薑醫生你打電話!”
……他被人襲擊了!他受傷了!
薑沂攥著手機,隻覺周遭的一切好似都湮沒於無聲一般,被無盡的恐懼支配著,她從未想過那一刻自己竟會這麽害怕,連堅持著聽電話那兒頭的人把話說完都那樣艱難。
她像失去氧氣般大口呼吸著,連一貫的冷靜於此刻好像都失靈了一樣,花了好一會兒工夫薑沂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勉強保持鎮靜走進了醫院大樓……
“你來了,”燕琦朝她招了招手,
“他在這個病房,去看看吧。”
薑沂這時候已經戴上口罩換上了白大褂,她衝對方點點頭,臉色嚴肅地推門而入,
滴——
滴——
病房內異常安靜,心電監護儀發出有節奏的“滴滴”聲,屏幕上躍動起伏的波動圖尤是醒目刺眼,一條條跳躍的彩色線條好似纖繩勒住薑沂的脖子,讓她感到曠久的窒息。
薑沂遠遠注視著靜然躺在床上的人,隻見醫用紗布從邵鈞後腦纏繞過雙目,掩住眉眼的白紗布越發凸顯了他的輪廓,也讓他看起來極其憔悴,
大概是過度虛弱的原因,他的棱角越發深刻,銳利的側影仿若刀削一般,
看見他的那一刻,薑沂心頭泛起一陣酸澀,
他怎麽……
看著薑沂一臉焦愁的樣子,燕琦就知道她心裏不好受,隨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他已經沒事了,不過由於後腦受到重擊,損傷了枕葉的視神經,眼睛暫時看不見了。”
看不見了……
薑沂眉心一蹙,隻覺喉頭像是被哽住了般,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行了,你在這兒看著吧,我還有台手術得去做呢。”
燕琦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離開了病房。
薑沂沒有走近,她倚著門靜靜看著病床上的人,一旁的小護士仔細查看著邵鈞的輸液瓶,幾十平米大的房間內一時間無人言語,靜謐的空氣仿若籠罩著一層壓抑和憂傷的情緒,
這時候,邵鈞的胳膊忽然動了一下,
見狀薑沂不由得眼眸微動……他醒了?
然而他動作的幅度很小,之後便又沒了動靜,讓人難以分辨他到底是醒了還是沒有,一旁護士於是輕聲詢問道
“醒了?邵先生您是醒了嗎,是的話請點一下頭。”
半晌後,病床上的人微微動了一下。
“嘶……”
像是有些吃痛,邵鈞的表情流露出一絲痛苦,喃喃發出了一點聲響。
“去拿點兒止痛藥。”
薑沂下意識吩咐了女護士一句,她剛說完就聽邵鈞的聲音問
“是你嗎?”
男人的聲音虛弱又充斥著急切,薑沂唇瓣動了動,還沒想好要不要回答,就見他伸出手往空中虛抓了一陣,大概是在找尋自己。愛書屋
邵鈞修長的五指劃過虛無的空氣,而後便有些落寞地垂了下去。
就在這時,他忽地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漸漸臨近,指尖隨之觸到了醫用白大褂略微有些發硬的表麵,耳邊傳來她輕微沉穩的聲音,
“嗯。”
薑沂雙手揣在衣兜裏,站在床邊靜靜看著對方。
“薑沂……”
隻見床上的人猛地動了一下,邵鈞的手忽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卻不似以前擒住自己時那樣有力,
雖然可以毫不費勁地掙脫,薑沂還是順著他的力道抬出了兜裏的手。
她沉了口氣,輕柔地問了句,
“要喝水嗎?”
“要。”邵鈞的聲音十分沙啞,卻又帶著幾分迫切。
薑沂動了一下食指,對眼前的人道
“鬆開吧,你拉著我手我怎麽給你拿?”
待他總算放開自己,薑沂才抽身去到一旁用幹淨的陶瓷杯給他倒了些水。
由於眼睛看不見,邵鈞動作起來十分不方便,他勉強撐起自己的身體坐在床頭,垂首安靜地等待著。
“手。”
薑沂將杯子遞到邵鈞身前,接著就見他伸出手胡亂抓了一陣,半晌才找到目標。
碰到他異常冰冷的指節,薑沂的目色不由閃動了一下,隨即將手柄轉到了他曲起的四指裏。
一抓住茶杯邵鈞就開始猛地往嘴裏灌水,他大口吞咽著,咽部明顯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唇角溢出的水珠順著脖子滾到了鎖骨,
薑沂擰了擰眉,抬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你,你慢點兒。”
他擦了擦唇角,低啞的聲音說
“我沒事。”
看著他這副模樣,薑沂不由得皺緊眉,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但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該說著什麽話。
“我累了。”
邵鈞低聲說了句,而後仰麵平躺在床上,便靜默不作聲了。
眼前的人突然安靜下來,倒是讓薑沂有些擔心了,她從沒看過邵鈞這種狀態,至少在自己麵前,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沉默過。
……他好像真的很累,累得沒有力氣再說話,紗布遮住了他的眼睛,薑沂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很痛苦,此刻經受折磨的不僅僅是軀殼,更是靈魂深處。
“先休息吧。”
薑沂輕聲說了句,而後轉身往門口走去,她剛觸到門把手,便聽邵鈞微弱的聲音問
“薑沂,你要是明天有空的話,可以……陪一下我嗎?”
側目看著病床上的人,薑沂呼吸有些深沉,隻覺自己這時候實在說不出狠心的話,便輕聲答應了他,
“嗯。”
……
醫院走廊,薑沂臉色凝重地抱臂往前走著,對於眼下發生的一切,她還沒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心頭滿是困惑。
……邵廷怎麽會突然被人殺害?方才見到邵鈞,他像是丟了心魂一樣,究竟是什麽對他的打擊這樣大?
是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還是……他哥哥邵廷?
想到這兒,薑沂越發不明白……在她看來,他們之前分明是水火不容的立場,每次邵鈞遇見他哥,都像是恨不得跟他拚個你死我活一樣,而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處境?
她漫不經心地抬起眼,隻見樓梯口一個身穿警服的人走了上來,
畢竟是出了人命,警察不可能放任不管,她定睛一看,隨即認出了高向宇的臉……現在邵氏集團的案子他大概已經包攬了。
“誒,薑醫生。”高向宇衝她打了個招呼,而後又問
“邵先生醒了嗎?”
“嗯。”
“哦,那就好,我這兒有些問題得問問當事人。”高向宇說著就抬腳往前走。
“誒,”薑沂出手攔住了他,她回眸望了望病房緊閉著的房門,淡淡說道
“先別問了。”
“啊?”聞言高向宇麵露難色,“可是……”
“他現在狀態不太好,先緩緩吧。”
“那……好吧。”
他摸了摸下巴,而後對薑沂說
“薑醫生,我現在覺得,這次的案子和之前那些個投毒,綁架案或許是有聯係的,有不明勢力企圖對邵氏集團下黑手……”
高向宇話沒說完,薑沂忽地比了個手勢打斷了對方,她看了眼身後的房門,隨即揚了揚下巴指著遠處,
“我們到那邊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