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藏匿(3)
“怎麽了?”
“有人在那兒。”
邵鈞知道薑沂的直覺一向很準,見她這般嚴肅的模樣,這時候不禁也惴惴不安了起來,隨即又試探地問了句
“有……嗎?”
“有動靜。”薑沂警覺地從椅座上站了起來。
……時候已經不早,這層樓現在估計隻有她和邵鈞兩個人,薑沂卻在本該平靜的空氣中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會不會是你聽錯了?”
邵鈞話音未落,便見樓道處一道黑影忽地從牆側躍入視線,氣氛明顯不對勁。
噠——
噠——
來不及詫異,來者便有恃無恐地一步步朝二人走了過來,腳步聲穩健有力,讓人不由聯想到他過硬的身體素質。
遠遠可以看出,男人的身形勻稱而精悍,對方從陰影中走來,黑布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卻仍能感覺到他周身壓迫性的氣場。
……單槍匹馬?薑沂心想。
“誰?”
走廊回蕩著薑沂問話的聲音,卻無人應答。
難道這人是……
看不清對方的動作,隻見他雙手合並,像是端起了什麽東西,
男人的姿勢讓薑沂猛地一驚!
對方持槍!
然而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見槍口徑直對準了側前的邵鈞。
……這是徹底攤牌要將他置於死地嗎?
突如其來的攻擊著實教人始料未及,來者意圖明確且不帶片刻遲疑,動作連貫完全不留給人反應的間隙。
被漆黑的槍口對準,邵鈞後脊緊繃,在極度緊張的同時大腦飛速旋轉著。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機,薑沂清晰地意識到,倘若再多一份遲疑,下一秒子彈可能就會穿透邵鈞的心髒。
可眼下根本無法阻止他扣下扳機!
電光火石之際,薑沂的視線在桌麵上一掃而過,她隨手挑起一個回形針將其套在了充電器的雙頭插頭上,在男人扣響扳機的同時將插頭摁進了電插座,
嘭——
空氣開關發出一道輕微的爆破聲響。
短路引起的電路跳閘讓醫院的照明燈瞬間熄滅,周遭頃刻陷入一片黑暗。
砰——!
子彈出膛。
無法適應突然暗下的光線,男人手一抖,稍稍打偏了些許,邵鈞便趁機在黑暗中俯身躲過了一發子彈。
一聲槍響過後,空氣裏的喧囂便沉寂了下來,四下安靜得可拍。
無人的走廊上,應急燈慘白的燈光幽幽亮起,照亮了裏間黑衣男人的身影。
男人如狼的目光搜尋著二人的蹤跡,安全出口指示燈在他衣邊籠上一道陰森的綠光,看來有些瘮人。
噠——
噠——
大概是聽見了什麽動靜,男人抬腳朝前走去,他將扳機護環掛在食指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裏的槍,黑色手套顯得手指十分修長,
“兩位朋友,你們在哪兒呢?”
薑沂拉著邵鈞躲在門後,她感覺到自己額角的冷汗正不受控製地往外滲出……
“不出來嗎?”
哢嚓——
靜謐的空氣裏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異常清脆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
從未置身過這樣危險的境遇,薑沂難以自持地心髒狂跳,她知道自己此刻正處在死亡的邊緣命懸一線,一時卻想不出應對之策。
哐——
哐哐——
“怎麽回事啊這突然就斷電了!?”
“短路了吧?”
“我覺著好像是三樓的問題。”
樓梯口突然傳來喧嚷的聲音,持槍的男人聞聲一動,不假思索地轉過身子,
意識到有人來了,他有些遺憾似地冷哼一聲,而後便敏捷地從一側的消防通道中閃身逃開了。
見狀薑沂呼吸一滯,短短的幾分鍾,她便深切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有驚無險……
提著的一口氣總算落下,薑沂感到自己的雙腿瞬間就軟了下來,恍惚中搖搖晃晃的身子竟不小心撞到了身邊的邵鈞。
方才的情勢過於嚴峻,讓人的心緒緊張到了極點,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跟他靠得這麽近……
男人淺褐色的瞳孔微微閃動,薑沂好似能看見他眼中局促不安的自己。
“誒,那是薑醫生嗎?”
值班室的人拿著手電趕了上來,掃過的光線忽然照亮了他的眉眼,兩人在異樣的氣氛中對視了一眼,薑沂猛地鬆開了拽著對方的手。
邵鈞目色一動,卻見麵前的人轉頭離開自己,朝來者走了過去。
“袁醫生。”
“薑醫生啊,誒呀這醫院的電路突然跳閘了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剛才是……出什麽狀況了嗎?”
薑沂沒多言,二話不說便拔了插座上的插頭,隨即轉過臉道
“現在應該……沒事了,麻煩重新推一下總開關吧。”
“哦哦,這樣啊。”
袁醫生點點頭,從表情看得出來是一頭霧水,
“那行,我給保安打個電話哈。”說著便把手機湊到了耳旁,
“誒王叔啊,你看看那總閘能不能抽得上去呐!”
“誒好好好!”男人說完便掛了電話。
“咿,薑醫生這兒有病人啊?”他突然看見了一旁的邵鈞,於是問到。
“哦,”薑沂淡淡瞟了後者一眼,“是,不過……他現在沒事了。”
“那行我就先下樓去值班室了,薑醫生沒事也早點兒回去吧。”
“嗯。”薑沂朝他點了點頭。
看著前人離開視線,薑沂沉了口氣,方聽邵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男的,對你沒意思吧?”
她沒好氣地瞥了對方一眼,“廢話!”
嘩——
電源總閘被人扳了上去,醫院的照明燈倏然亮起,陡然降臨的光明頃刻驅散了方才的不安和恐懼。
“剛才……嚇壞你了吧?”邵鈞忽然低聲問道,語調異常正經。
鮮有地看到他這般嚴肅的樣子,薑沂眼眸微動,隻淡淡說
“沒什麽,行了你快回去吧!”
“要不我送你回家?你一個人多危險。”
“和你走在一起不是更危險嗎?”
邵鈞一愣,倒是無言反駁。
“我還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處理。”
薑沂說著便坐上辦公椅,俯身摁開了電腦的主機開關。
邵鈞雙手插兜,見薑沂專心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裏不再搭理自己,便順從地隻深深看了對方一樣,然後便轉過了身。
…………
聽聞男人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薑沂停下手裏的事,緩緩抬起眼簾。
她抄起一旁的手機,隨即給保衛科的人打了電話,簡短的通話之後,薑沂的表情便冷冽了起來,
……果不其然,監控係統十分適時地被人損壞了。
她表情凝重地靠在椅背上,心下思忖著,
闖入醫院的這個男人,他周身的氣場明顯和之前的跟蹤者不一樣,看來是個非常重要且難纏的角色!
薑沂閉上眼,憶起方才發生的一切,這時候手心還有些微微發涼……
第二日清晨,警察局——
案子了結得幹脆利落,劉烽沒有聘請律師就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審判,態度甚至算得上豪爽。
犯人被一左一右的警察監視著走向囚車,一路沉默。
那副寒光凜凜的手銬套在劉烽的兩腕上,顯得他越發枯瘦,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憔悴得好似一夜之間又老了好幾歲一樣
“警察同誌,我能和這位先生說兩句話嗎?”
見一個西裝革履男人跨步走了過來,年紀稍輕的小民警顯得有些詫異
“你是誰?”
他怔愣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張臉,好像是在報紙上,名字記不住了,但他知道這個人似乎是邵氏集團的長子。
“邵先生是吧?”
邵廷和善地點了點頭,隨即說道
“劉叔從小照顧我長大,臨別前我能跟他說幾句話嗎?”
警察似乎有些難色,又覺得邵廷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物應該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於是便走到了一旁,給兩人騰了個相對私密的空間。
見旁者離開了視線,邵廷倏地收了方才柔和的目光,表情嚴厲起來,他看著眼前的男人,忽地壓低了語調
“劉叔,辛苦你了……”
穿著全套製服的小民警在太陽低下插著腰,熱得大汗淋漓,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瞥過不遠處的兩個人,
不知道是自己眼花還是怎麽的,他覺得樹蔭下,方才還溫文爾雅的男人,臉色看起來莫名有些陰鷙……
看著邵吏凱的屍體進了火化爐,女人在一旁哭得香消玉殞,相比抽抽搭搭啼哭著的周婧怡和邵康,邵鈞和他哥簡直像是麵無表情地在看著別人家的父親火化遺體。
周婧怡捧著骨灰盒,表情有些呆滯,那樣愛美的女人而今披頭散發,臉上一點妝也沒有化,邵鈞靜默地看著她的背影,心情說不出來的複雜。
他曾經一直以為,這個女人嫁給邵吏凱隻是為了錢,現在看來大概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邵鈞撐著黑傘,在隊列中靜默地看著他父親的墓碑,碑上刻著故人的名字,也刻著他的名字。
他的記憶仿佛在倒流,他看著原本那樣高大的男人,萎縮的屍骨躺進了火化爐,死去的生命裝進了小小的骨灰盒裏,被埋進黃土,邵鈞的心情說不上翻江倒海,也難免會有些感觸。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那麽恨他,但當那個人真的沒了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難過。
他沒有流淚,天卻好似哭了一般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邵鈞抬頭看了看天空,視線再落下的時候卻瞧見了邵廷撐著傘朝自己走來的身影,
男人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經不起推敲的痛苦之色,鏡片下的那雙眼睛比平時還要冰冷,
“爸走了,邵氏,就是我們肩上的責任,小鈞,我們一定要完成重托,不能讓爸失望。”
對方的手輕搭上自己肩頭,邵鈞忽地就想起了昨晚的經曆,子彈從他手臂擦過,他現在也還記得那熾燙的餘溫。
看著這個男人,邵鈞突然有些想笑,笑他把這場戲演得入木三分,以假亂真。
“當然。”
邵鈞漠然地推開他的手,轉過頭目色疏冷地朝別處走去,二人之間的距離被他不曾停歇的腳步拉得極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