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102章 刺青
其實並沒有誰要暗殺古焱,宗陽只是讓蟲蟲將其帶入夢境,捏造暗殺的幻象。當古焱祭劍破壁飛到萬鯉樓外高空時,也意識到是虛驚一場,只不過埋伏在四周的幾位十方道君終究暴露了,白鬼雖然沒有出現,但蟲蟲能感知到他的存在,白鬼這一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謀算是落空了。別了昭和,宗陽從萬鯉樓全身而退,在星空下的清冷夜色中,散步醒酒的他正巧來到了東南門廣場,在進入陰陽宮的大門上,發現有另一個神文,月。
那另外六門上是什麼字?
萬鯉樓沒有發生暗殺,財神樓卻隕落了兩位十方道君,當宗陽回到宅子時,烏鴉和元賁正在拌嘴,原來元賁扛回了比自個體型大好幾倍的一大袋金幣,估摸著有個幾千斤重,烏鴉卻打趣道,花這麼大力氣扛金幣,還不如拿銀票,元賁底氣十足的憋屈道自己不識字不認數,天曉得哪張銀票值錢。一招聲東擊西圓滿成功,三兄弟其樂融融的吃了蔥油荷包蛋面,互相聊著剛才的經過,全然不聞財神樓那邊的雞飛狗跳。
翌日,宗陽與烏鴉元賁前往緣來客棧,白鬼死了五個十方道君,整個東南門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該是避一避風頭的時候,再者烏鴉活著回來了,是該去給某人報個平安。
路上,宗陽問過烏鴉,真的要與萬鯉樓的昭和相忘於江湖么?
烏鴉點點頭,只道是天九已經死了。
人生已回不到初見,烏鴉對這段單相思很決絕,還借了《誅大仙傳》中的一句話:這段感情,不曾拿起,又何必苦於放下。
此外,一路上烏鴉還向宗陽述說了自己的身世。
……
緣來客棧依然安靜的坐落在荒野中,若問什麼是世外桃源,在中年書生和老闆娘眼裡,這間客棧便是了吧。
來的還真巧,客棧里沒有一位客人,老闆娘還是在前廳瞌睡,那隻大灰貓則縮在老闆娘坐的長凳上打呼嚕,肥肥的一團。奇怪的是不見店小二李玄奘的身影,那銷魂的走姿和頭頂的大紅花,已然成了緣來客棧的一道風景。
宗陽對這裡有很深的感情,因為她來過。
客棧門口的荷湖蕭瑟,那一根根乾枯的荷花杆子為今夏湖面的盛開畫上了句點,不知怎的,湖畔上空飛著好些黃蜻蜓,惹得好玩的元賁興高采烈的殺奔了出去。
老闆娘帶著大灰貓挪到了櫃檯繼續睡,中年書生露了個面后風風火火的鑽進廚房,再出來時,手裡端了好幾盤下酒的好菜。宗陽和烏鴉對坐,中年書生坐中間,烏鴉首次摘下了銀面罩,三人敬下第一杯酒後,話匣子由中年書生先打開。
中年書生砸吧著入喉留餘味的酒,笑著感嘆道:「生平喝過的酒不少,但念念不忘的不多,在東門那碗酒喝得我全身熱血沸騰。」
宗陽微微一笑,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的一幕幕,沒想到一個饅頭交了一個兄弟,半碗酒又交了一個,一個饅頭半碗酒,人生之幸。
中年書生沒有過多的打量烏鴉,對於烏鴉士別三日從殘廢搖身變成了大圓滿的十方道君除了好奇,更多的是心安,他斟滿三杯酒後正襟危坐,溫文爾雅道:「在下涼眧(chao),北周人氏,三十年前入陰陽宮成了首席大客卿,如今的話,就只剩客棧老闆這個身份了。」
當涼眧說最後一句時,明顯是舒出了一口氣。
烏鴉眼神茫然,他幼年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但在陰陽宮生活的那些年,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大客卿,甚至聽說都沒有聽說過,其實也對,一個庶子,除了生活在狹小的空間里,又怎能接觸到陰陽宮內的高層人物。
「晚輩宗陽。」宗陽直言不諱。
涼眧點頭微笑,對宗陽的好感在那日宗陽蹂躪無崖子時便開始了。
啜下小口酒,涼眧眼神嚴肅,問出了最關心的一個問題:「你們怎麼又回了無罪城?」
烏鴉明白涼眧的言下之意,解釋道:「前輩,我已經與無罪城沒有任何恩怨瓜葛,回無罪城,只為大哥查明身世。」
「哦。」涼眧放下酒杯,目光深邃,但眉頭還是微微皺起,說了句:「如今的陰陽宮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罷了。」
涼眧轉而望向烏鴉,繼續說道:「其實陰陽君臨剪除你無關大局,陰陽宮早就四分五裂了,不知有多少人覬覦著家主之位,你們這個時候卷進來,會很危險。」
當烏鴉聽到陰陽君臨這名字時,眸中有短暫的哀傷與憎恨,但最後眼眸又恢復了乾淨。
宗陽知道陰陽君臨就是烏鴉同父異母的哥哥,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天棄之地,已經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
「前輩,我們會小心行事的。」宗陽鄭重允諾。他之前並不知道陰陽宮裡的情況,現在想來,就算坐上了東南門地皇的位置,往後入了陰陽宮也要格外謹慎,畢竟烏鴉的身份非同一般。
涼眧目光和煦,含蓄點頭道:「如此甚好。」
三人漸漸聊的熟絡,老闆娘不知什麼時候醒來,悠然上樓,片刻後有個熟悉身影出現在了門口,扭扭捏捏的,還投來哀怨的眼神,而一隻繡花鞋不偏不倚正中在了這個身影腫的似豬頭的臉上。
客棧外,元賁早已仰天躺地呼呼大睡,李玄奘同樣拖著鼻血倒地,眼前一黑后夾著大腿心酸的爬起來,抹去噴薄而出的鼻血,他應該是換了身新衣裳,再不見那條銷魂的薄褲子,可這身新衣裳髒的很,背上還有幾個沒有拍去的大腳印,這會他不忘撿起地上的繡花鞋,一聲不吭垂著頭夾著大腿默默走了進去。
宗陽注意到,這位頗有喜感的店小二如今雙手正常不外翻,屁股也不扭了,可兩條大腿不知怎的夾在一起,如三寸金蓮走著小碎步。
「李軟蛋你死哪去了!這麼久才回來!給老娘洗衣服去!」樓上傳來老闆娘的臭罵,還有幾聲凶凶的貓叫附和。
李玄奘杵在原地,深深埋下腫著的豬頭,但小宇宙開始爆發了,呼吸不斷急促,連同苗條的小身板劇烈顫抖起來,最後猛抬起頭,怒道:「就是你李軟蛋李軟蛋的叫,哥蛋都快沒了!說什麼我已經是號人物了,誰知道在東門連幾個無賴都打不過,你們騙我!騙我!!!」
李玄奘怒的撕心裂肺,可老闆娘定是看到了李玄奘那張不成人樣的臉,撲哧笑了起來,心情大好道:「那該去問你的師父。」
一聽此言,李玄奘低下頭,壓著怒氣哀怨的小眼神射向涼眧,豈料涼眧笑呵呵的安慰道:「快了快了,就在明天。」
「哼!」李玄奘跺了一腳,他是真生氣了,不然他就算能跟老闆娘吵個肆無忌憚,師父面前還是很規矩的,這會連師父也沒給好臉色,誰教師父說了多少個明天了!他氣沖沖徑直穿過前廳,坐著的幾人能聽到他帶著哭腔,輕聲的念叨:「說好了不打臉不踢鳥,一幫畜生!」
涼眧不以為意,繼續剛才的話茬,說道:「我們北周人善刺青,天下人的刺青多半是傳自北周,其實刺青最早刺的是符文,多是驅鬼避禍信仰之類的用意,不像如今衍化出了五花八門的圖案。」
說到這,涼眧將目光落在烏鴉身上,笑道:「可惜了那身九紋龍。」
烏鴉迫切問道:「前輩會刺青么?」
涼眧點頭肯定。
烏鴉與涼眧一拍即合,兩人這便上樓去了,而在客棧的後院,傳來幾聲老闆娘的訓斥和李玄奘的頂嘴,最後只剩李玄奘的痛苦叫聲。宗陽喝了一杯酒,感慨客棧的其樂融融,庭院里陽光明媚,他走到期間,回眸望向樓上那個緊閉的木窗,那時曾有人站於此。
等到夕陽掛在牆頭黃昏漸近,宗陽與元賁站在湖邊打水漂,難得的閒情逸緻。這時候烏鴉與李玄奘走出了客棧,後面跟著涼眧,看李玄奘捧著劍匣背著行囊,該是要出遠門,臉已經消腫了大半,大腿也不夾了。
果然如此,涼眧竟是讓李玄奘出師去闖蕩江湖了,只不過先讓他先跟著宗陽一段時間,除此之外沒多一句交代。
臨別了,烏鴉並沒有多言,想來在刺青時該是向涼眧道謝了。
四人在野徑上漸漸遠去,涼眧還站在門口揮手,老闆娘走到了身邊,貼心的依偎在涼眧肩頭,笑問道:「不舍啊?」
涼眧收回手兩手插袖,笑言道:「當然。」
老闆娘佯嗔道:「那還不多交代幾句,藏在心裡不憋么?虧我還教了句日後行走江湖要小心長得太漂亮的女人。」
「男人就該受點傷跌倒幾次,我做師父的把一身修為都給他了,往後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涼眧說這話,視線卻還沒有收回。
老闆娘搖頭道:「這呆瓜近日一直沒開竅,入了江湖最好不要報你的名號。」
涼眧苦笑,深吸一口氣后緩緩呼出,目光變得柔和,說了句:「等做完最後一件事,我就帶你走一次江湖,可好?」
……
在遠離緣來客棧的野徑上,一言不發的李玄奘忽然止步轉身,兩眼通紅的撲通跪下,小心放好劍匣后,朝後方恭敬的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