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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仙家大事紀一 天怨 第三十四章 棋盤與安逸

  雖說顧逸所在之處位與城北,但是距離中心的廣場並沒有多遠。


  正值清晨時刻,幾個身穿紫紅色鎧甲的守城軍提著帽子,打著哈欠,懶懶散散的前去換班,很多啟州城的本地大神挎著籃子來到街上打水買菜。當然,這裏的百姓跟橋河村相比,也算不上徹徹底底的老實人。


  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更年婦女提著兩個水桶,看了看水井旁的長龍,扭著屁股走到靠近水井的地方,看到一個頭上帶著花的年輕姑娘,笑了笑,決定將之作為自己欺負弱小的對象,婦人若無其事的扭動胯部,一屁股將帶花的姑娘擠了出去,帶花姑娘瘦小,立刻摔倒在地,弄了一身的泥水。


  “死老婆子,你幹什麽?”


  “喲,我當時誰呢,原來是阿旺家的小媳婦啊。”


  帶花的小媳婦知道自己不可能搶得過對方,但是要這麽算了的話,即沒麵子也不甘心,便罵道:“死老婆子,你急著跳井嗎,是的話還是換個地方吧,大家夥還得吃水呢!”


  更年婦人雙手叉腰,回敬道:“聽說阿旺昨天剛從外麵闖蕩回來,怎麽,昨兒晚上沒把你好好收拾一頓?你還有力氣來打水。哦,還是說,阿旺褲襠裏那玩意不行啦?”


  說罷,仰麵大笑起來,有這個婦人牽頭,周圍的人也都哈哈笑起來。


  帶花小媳婦氣急,但是她覺得,一旦自己生氣了,便是落了下風,於是嘴角一歪擺好了架勢,顯然也是個身經百戰的主,“老寡婦,我看你是自己死了丈夫,見不得旁人有男人疼,大夥可要小心看好自家男人,說不定哪一天,這老寡婦就要鑽你家被窩呐!”


  此言一出,顯然碰到了老婦人的逆鱗,扔下水桶,張牙舞爪就衝了上去,兩個女人在積雪還未化幹淨的泥地裏廝打起來。


  站在一旁的顧逸歎了口氣,他本想來這井邊打點水洗臉,看到這番情景,隻能搖頭離開。


  走過菜市,又向西拐過一個彎,這裏稍顯安靜,抬頭一看,居然是一個道觀,顧逸記得城南還有一個寺廟,這一南一北,以城中廣場為界,各自供著香案,倒是應了“佛道老死不相往來”這句話,隻是這香火,怕是比之南邊寺廟要差不少。


  “道止觀”,這是這座道觀的名字,顧逸駐足想了一下,但凡讀過書的人都應該知道“道無止盡”四個字,世間陰陽一氣,萬事萬物皆在道之內,謂之“無量”,此處是道觀,卻以一個“止”字謂道,難道不是大不敬嗎?還是說這座道觀的口氣已經大到將自己作為道的盡頭?


  顧逸款步而入,觀內陳設簡潔,周圍種著不少的花草,不過現在是冬日,並無繁茂氣象。所見皆是青瓦白牆,南邊的寺廟跟這裏比起來,可以稱得上富麗堂皇了,怪不得這道觀的香火沒有人家鼎盛,自己都窮的叮當響,何以渡人?

  堂中貢品倒也不錯,隻是案台之上供奉之人,顧逸實在是分辨不出來,什麽真武大帝,華天帝君一一對照過去,竟然沒有一個像的。


  他出門去,拉住一個穿著青色棉袍掃地的小道士,問道:“小道長,你這觀中供奉的是何人?”


  “不知道!”


  “別開玩笑,你怎麽會不知道呢?”


  “施主,我真的不知道,本來這案上是空的,師傅說,要是不供奉點什麽,賺不著香油錢,就從山客居中隨便找了個泥像放在這裏了!”


  顧逸徹底無語,也不知道執掌這座道觀的是什麽奇人,如此敷衍,觀中居然還有能冒煙的香爐,莫不是去了南邊燒了高香?還有這小道士,居然這麽輕易就將這本該是道觀隱秘的事情講了出來。


  “小道長,你們觀主如此行事,豈不是騙人嗎?”


  “師傅說了,天都能掉下來,供著什麽還有什麽所謂?其實拜什麽都沒關係,關鍵是心要誠。”小道士認真的看著顧逸的腰包,問道:“施主來此,心,可誠嗎?”


  顧逸隻是隨便溜達至此,本無意上香,更談不上心誠了。不過他勒了勒褲腰帶,將腰包重新藏回到腰帶中,同樣認真道:“誠,特別誠!”


  小道士上下打量了顧逸一下,微微一笑,頷首道:“無妨,不管是什麽原因,能來到觀中,便是有緣,施主大可以隨便看看,呆的時間久了,說不定真想上一炷香了!”


  李家人早已被顧逸甩掉,他也不著急回逸仙樓,想了想,倒不如在這裏好好轉轉。


  “敢問觀主何在?”顧逸問道。


  誰知這小道士抱掃帚賊兮兮的靠近顧逸,道:“施主若是要找觀主解簽?那可是要不少銀子的,不過貧道與你有緣,貧道又深得觀主真傳,故而……”


  “不必,不必!”顧逸擺擺手,趕忙離開,心想這小道士應該被送去李家一展商賈宏圖,待在這道觀裏怕是難成正果,埋沒人才。


  院中的大鼎插了不少的香,有些嗆人,顧逸便繞過正堂步入後方,這裏少了一些香客,多了一些鳥鳴,道士卻是沒見著幾個。


  正感歎此處冷清之際,發現院中有一座等風亭,亭下兩人正在喝茶下棋,兩個童兒手持浮塵站在兩邊。


  隻見其中一老者鶴發童顏,白袍拖地,倒是有股神仙像,另一人頭戴綸巾,身著青灰色的袍子,須發抵胸,

  典型的讀書人模樣。


  顧逸放輕腳步走過去,站在等風亭外沒有上前,生怕打擾了老道士和書生博弈,有言道“擾人棋局,如同謀財害命”!

  過了一會,顧逸看書生皺眉,舉棋不定,已然落入下風。


  趁著等待的時間,老道士忽然回頭,看向顧逸,那雙目中熠熠閃光,顧逸仿佛沉入星河大海一般,轉瞬間又恢複了正常,再一看,這老道士又如同普通人一般和善的看著自己。


  顧逸不傻,怎麽也猜得到這是一位真正的高人,應該就是這道止觀的觀主了,其修為之高,已經超出了顧逸的想象。不待他施禮,老道人率先開口:“常人都說站得高看得遠,可是看得遠了,又如何能看得清呢?小友何不上前來觀棋?”


  顧逸施禮,然後順著老道人的手勢坐在石凳上:“晚輩不敢打攪二位前輩對弈。”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在對弈了?”老道人問道。


  “額……”顧逸不解其意,你們不是在下棋,那是在幹嘛?“道長說笑了,這位書生前輩不正在落子嗎?”


  書生二指銜著一顆黑子,沉吟了片刻,終究是放下了舉棋不定的右手,這一子並沒有落下,估計是打算認輸了。書生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道:“觀主下棋是為了喝茶更有滋味,我下棋是為了讀書更有滋味,我二人不過是在喝茶讀書罷了,至於下棋,隻是你自己看的景象!”


  顧逸點點頭,表示認可。他最怕與酸腐逞口舌之爭,那樣的話,他無論如何都會輸的,因為世間無數的讀書人用來千百年的時間構建出的大道至理早已無懈可擊,所以,顧逸並不想跟讀書人陷入到某種無法預知結局的爭辯之中,顧逸喜好讀書,隻是因為書中有他感興趣的東西,可以填補他對世界未知的好奇心,對於那些個酸腐文章,贅贅筆墨,他是極厭煩的。


  不過顧逸看這個讀書人眉目間萬分澄明,應該是一個能把書本讀明白的人。書生手邊放著一本黑線串起來的《鎮邪錄》,隻是不知道這本書是修行道法還是小說傳記,想借來一觀,又怕失禮,最後還是沒有開口,書與之書生,不就意味著阿旺與之帶花小媳婦嗎?

  “既然小友因棋局而來,不如看看此局如何?”


  顧逸為難,他本來就是隨便溜達,不過見這等風亭安然靜怡,忍不住駐足,他哪裏懂什麽縱橫之道,黑白之理。不過老道人發話了,顧逸也就硬著頭皮看下去,隻覺得棋盤上黑子比白子多出來不少,通過觀勢不難看出,黑子的優勢已經很大。


  “晚輩並不懂棋理,隻覺得這黑子已然成勢,怕是要贏了。”顧逸道。


  執黑者乃是書生,下一步輪到他走,如此大好棋局之下,怎麽會舉棋不定呢?之間書生率捋胡子朗聲笑了起來,隨後用二指銜出一枚黑子放在顧逸麵前,道:“老夫願贈小友三子,看看能否守住這大好的局勢?”


  顧逸知道這二位都是得道高人,言行也就不再拘泥,爽快接過三子,反正也沒有損失,下了又何妨?


  顧逸盯著棋盤,雖然不懂棋理,但是黑子大部分都鏈接成線,顧逸隻要守住當前的局勢,至少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一子落下,老道人緊隨一白子,隻見黑棋氣勢更勝,白棋卻不聲不響。


  二子落下,老道人又隨一白子,黑氣的氣勢雄渾,幾乎貫穿全局,而老者的白子卻如同散漫遊絲,仿佛在到處躲避黑子的絞殺。


  三子落下,顧逸微微一笑,這一下,任由老道人如何反攻也無法壓製黑棋了,誰知老道人微微一笑,將一顆白子點在棋盤靠近中央的位置。


  顧逸感覺還沒過癮,想跟書生再借一子,不過書生已經將頭轉向一邊,翻起了書頁。忽地,顧逸瞪大了眼睛,心思重新回到棋盤上,有了另外的發現,老道人這一子落下之後,本來如同遊絲般到處躲藏的白色線條瞬間被連貫在了一起,如同遊龍出海一般,立刻攪動了這半邊棋盤天下,猶如龍遊,此處的黑棋雖然氣勢還在,但是卻沒有殺伐之力,竟然直接死於自己凶猛的氣勢之中,好比一個百勝將軍,將勝之際卻被一劍封喉。


  顧逸笑著搖搖頭,怪不得之前書生麵對大好局勢還舉棋不定,原來他早已料定三子之後遊龍出,勝負手便出現了,再繼續殺下去,還會有更多的遊龍不斷被激活,老道人最後的那一子直接捅破了蓄勢已久的江堤。


  “前輩棋藝精湛,晚輩輸了。”


  老道人喝了一口茶,對書生道:“明知要輸,卻把敗局交給一個晚輩,老人精。”


  書生卻不在乎,對顧逸道:“其實此局早已成敗相,就算轉守為攻,白子也能避其鋒芒,找到脆弱之處擊潰黑子,你懂得在極盛之時守住自己的優勢,沒有趁機攻城略地,這份心性實在難得。”


  顧逸道:“前輩謬讚了,我長這麽大,拚了命的想守護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可是他們還是不斷離去,守護已是不易,何談索取!”


  老道人忽然起身走到等風亭的邊上向外望去,道:“世間因果糾纏最是煩人,理都理不清,可是你看看堂前的香客,居然還想從中求得一份吉祥如意出來,自己騙自己,是不是很可笑?所以,小夥子,莫談索取,該是你的,厚著臉皮接下來便

  是,不是你的,盡力便好!”


  顧逸莞爾一笑,道:“我以為您要說,不是我的,就任由它去。”


  老道人道:“哼,到了自己手裏的,若是什麽都不做就任由跑掉,那還算是人嗎?”


  書生負手而立,接著道:“香客固然可笑,但是他們也沒錯,那案上供奉著誰,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香燭一點,青煙一冒,自己心安罷了。”


  顧逸忽而想到橋河村死去的村民,失落道:“前輩,若是我為了守護自己的安逸,害死了其他無辜的人,難道也是對的嗎?”


  書生道:“小友不必過分自責,剛才觀主也說了,盡力便好,因果得失有時候是不分對錯的,你若想求安逸,那就做去能讓你安逸之事便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顧逸驚異,一個看似飽讀聖賢書的先生,居然能說出此番言論來:“先生這般教人,怕是要得罪聖賢!”


  書生捋了捋胡子,聽到聖賢二字,卻仿佛聽到一個笑話。道:“小友對聖賢怕是有誤解,古往今來,別稱作聖賢之人也不少了,一個兩個還好,可是還怎麽多聖賢,天下讀書人該聽誰的?”


  顧逸想了想,覺得這確實是個問題。


  書生繼續道:“聖賢教人向善,卻不教人可欺,聖賢更不喜歡老實的快要傻掉的人,隻要你心向善,自己便可做聖賢!”


  “哈哈哈,先生說得對。”顧逸對此相當認可,老實的快要傻掉的人他也認識一個,名叫桑止,魚蒼將桑止當做珍寶,就是因為像桑止這種人早就快在亂地死絕了。若不是桑止修為高,又有逸仙樓棲身,還真難在西楚亂地活命。


  石桌上的茶涼了,顧逸也該回逸仙樓了,不然錢老他們怕是要擔心。“多謝二位前輩教誨,晚輩就不打攪了!”


  老道人問問點頭,道:“小友若有空,可以常來!”


  離開了等風亭,直至行至堂前,顧逸還想著書生和老道人的話,關於什麽因果對錯,顧逸不是很懂,但是後麵那幾句話,顧逸還是懂的,“若要安逸,便去做讓自己安逸之事。”


  之前的顧逸,因為橋河村村民之死,還有父母下落不明,在心中壓抑了一口濁氣,這口濁氣總是讓他心神不寧。


  他的名字裏有一個“逸”字,自己卻不能有所感悟,今日,他終於呼出了這口濁氣,整個靈海都為之一顫,激蕩起陣陣波紋,渾身舒坦,於是走到院中的大鼎前,花了三柱香的香火錢,也在鼎中升起了青煙。


  顧逸離開之後,棋盤上的那條被老道人連起來的白子遊龍閃耀出光芒,竟然真的漸漸顯化出一條蛟龍的虛影來。


  這銀色蛟龍自棋盤上衝出,之後又化為人形,跪拜在白袍老道人的腳下,居然是蛟龍那寧。


  “多謝啟師饒命,多謝啟師饒命!”蛟龍那寧不斷的給麵前的老道人叩首,行的是感激之言,語氣中卻全是恐懼。


  “哪處安寧,那處安寧!”,老道人又道出了這八個字,蛟龍一聽,停止了叩首,眼中竟然泛起了淚花。


  一千年前,一位道人為了解除人族頭上的詛咒道出奔走,路過濟水河的時候,感歎天衍雪山對啟州大地的滋養,又抬頭看了看西邊與天勢關相連的大洪山,開心的笑了笑,覺得終於找到一處安寧之地,為了布局的平衡,老道人來到水邊,點化了一條剛出生的小水蛇,並取名為那寧。從此以後,那寧一邊修煉,一邊擔負起守護濟水河靈氣,與西邊的大洪山達成平衡,使得中間的啟州城成為一片安寧之地。


  可是隨著歲祭將近,這蛟龍那寧先是被擘天門的師無正鎮壓,又被妖族威脅,漸漸的升起了異樣的心思,開始盤算各種自救法子,當初他看顧逸是一個人族舉世罕見的近道者,背後又極有可能有一位強大的仙人,於是在柳煜無意間的牽線搭橋之下,送給顧逸一張符紙,表麵上是打算在某個因果即會之時與顧逸簽訂平等的符籙,實際上,這符紙已經被他動了手腳,關鍵時刻,這將是一張催命符,用人族近道者的一條命,脅迫那位強大的仙人,甚至是啟門出手救他。


  “那寧,濟水河與大洪山之間的平衡將被打破,你擔心歲祭之後失去存在的意義,想要給自己找一個生存之法,我可以理解,也怪你運氣不好,把主意打到了啟門選定的三位伏子身上。”老道人悠然道。


  此時的那寧趴在地上,懊悔不已,三位伏子,是啟門暗中選定的三個人,他們對於歲祭至關重要,顧逸就是其中之一,因果太大,他一個靈台境的蛟龍果然還是承受不起。


  好在啟師慎辛子念及他一千年來的功績,給了他一個活命的希望,讓他盤踞在棋盤之上,是生是死,完全交給了顧逸來決定。


  那三顆黑子當中,但凡有一顆被顧逸放在了斷絕白棋氣機的地方,那寧就會灰飛煙滅。


  “不必謝我”慎辛子伸出手來在空氣中撥動了一些肉眼不可見的絲線,道:“你隻是欠了顧逸一樁因果!”


  “那寧一定會還了這樁因果。”


  “去吧,你還有事要做!”


  “是!”


  隨後,蛟龍悄然來到廣場,誰也沒有注意到,一頭蛟龍虛影就這樣紮進雕像腳下的水潭中,直通到東邊的濟水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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