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鍾樓已經很破舊了,但是鍾聲還是會在每天的子時末和醜時初敲響。
敲鍾人是一個已經很老的男人,雖然亂地人每日都會靜候鍾聲的響起,依照鍾聲來安排每日的營生,但是敲鍾人本身卻被當做不詳的存在,平日裏見到了,基本都會選擇退避三舍。
這個年老的敲鍾人披散著淩亂的頭發,穿著破爛,拿著一個酒葫蘆不停的往嘴裏灌,醉醺醺的倒在鍾樓上。
顧逸正站在鍾樓上登高遠望,因為他在回去的路上發現城東南發生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兩個遠超靈台境的修行者衝天而起,隨後,濟水河上便傳來了一陣強烈的仙力波動。
顧逸摸著胸口猶豫,要不要去城東南看一眼,畢竟那裏還有一個自己期待解開的秘密。
“鍾聲一響,黃金萬兩,黃金一響,敢問存亡?”
這時,敲鍾人晃晃悠悠的跌倒在顧逸的腳下,顧逸從護欄上跳下來,回答道:“這個問題你問我也沒用,我從來不會把一個人的生死跟一口鍾聯係在一起。”
敲鍾人理了一下臉前的頭發,道:“年輕人,亂地的忌諱頗多,亂地人的忌諱也很多,你要是不懂這些,容易吃虧的。”
顧逸道:“那我現在距離你不過三步遠,這算不算吃虧?”
敲鍾人一愣,“咕咚”一聲咽下了口中的酒水,既不能承認自己是個不祥之人,也無法在這個年輕人麵前發泄心中憤懣,幾乎是掙紮著爬起來,嘿嘿的笑道:“我該敲鍾了,我該敲鍾了!”
顧逸沒有理他,在亂地,這種神神叨叨的家夥太多了。他翻過欄杆,跳下鍾樓,往城東南趕去。
傳聞李家有一位半步仙人坐鎮,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就憑濟水河上傳來的波動,顧逸判斷,必然是那位半步仙人出手了,此刻的李家幾乎亂作一團,分散在啟州城各處的護衛全部被籠絡在一起,守護李家重要的資產。
此刻的李家戒備森嚴,但是在顧逸眼中,實則有機可乘。
李家護衛大多是亂地雇傭的山客,沒什麽辨識度,犄角旮旯中,顧逸敲暈了一個男子,換上了對方的袍子和頭巾,就這麽悄然潛入李公子的私人別苑。
當時顧逸和柳璃為了進入格鬥場賺錢,便經過此地,顧逸曾感受到心中一陣悸動,仿佛體內的血液都停滯了一個瞬間,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今日正好探查一番。
隱匿了氣息,顧逸時而躡手躡腳的向前摸索,時而大搖大擺的混在護衛當中,如此,便輕鬆的進入了這座別院的內院,這裏的看守明顯森嚴不少,幾乎每個進出都有靈氣境的修士把守,但是顧逸的隱匿之法也不是吃素的,隻要他不暴露身形,借著夜色沒人能發現他。
“咦,這不是李文景嗎!”
顧逸看到這位號稱瀟灑第一的李公子正在房中坐立不安,來回踱步,本來常伴身邊四個靈丹境護衛,如今隻剩兩個,剩下的兩個都被派遣到李家祖宅去守護家主了。
“少爺,您就休息一下吧,我們現在隻能等小姐和仙長回來在做打算。”老管事勸道。
李文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是心情不暢的他總覺得這茶有怪味,順手就將茶杯扔了出去。
“你說的容易,我能安下心來嗎我。要是我爹有什麽三長兩短,我,還有你,都得喝西北風去!”
聽聞這話,老管事癟癟嘴,對這個李公子簡直失望透頂,這個時候李文景居然想的是這些。
李文景忽然站起來,“不行,即便我爹受了
重傷,我得在老姐回來之前守住李家的根基,走,跟我去地庫!”說罷,李文景帶著兩個靈丹境的護衛,和老管事一起向後花園走去。
顧逸微微一笑,覺得這李公子實在是個可愛的人兒。
走過一座小橋,李文景站在一座假山麵前,用鑰匙打開了一個偽裝成石壁的門,“你們兩個跟緊我!”李文景對兩個靈丹境的修士說道,隨後一個探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顧逸稍等了片刻,潛行至假山前,打暈了門口的兩個靈氣境守衛,悄然跟了進去。
剛一進入石洞之中,顧逸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卻並非是因為這石洞中寒冷,此時正值嚴冬,但是身為修士的顧逸並不在意嚴寒,隻是從石洞深處吹來的風中夾雜著陣陣妖氣,這妖氣比之青丘火兒自然是天上地下,但是他在山客居也中見過被山客掠來販賣的妖怪,比之這些,要強多了。
“有妖氣,李家在這裏藏著什麽,莫非是圈養著妖物不成?”
又穿過一個石門,走下階梯,顧逸聽到石洞深處不斷傳出嘈雜之聲,李文景正站在一堆鐵籠之前,之前從王馬手中收來的雷猿和狐妖就放在這裏。在一旁還有一排一排的數十個壇子壇子,上麵均貼有鎮妖符籙,即便如此,這些壇子中也有幾個不斷的抖動,陣陣妖氣從裏麵吹出,不過鎮妖符籙幾乎是被訂死在壇子上,無論妖風怎麽吹都吹不掉。
李文景看了看已經遍體鱗傷的命輪期狐妖和雷猿,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們仇恨的目光,而是走到一個蒙著黑布的籠子前放,黑布撤下,一個銀白色的狐妖被數根鐵鏈鎖著,毛茸茸的縮成一團,虛弱的躺在其中。
在看到這個狐妖的時候,顧逸眼前一亮,“如此汙穢之處,竟然有這麽漂亮的狐狸。”
“不愧是來自西嶺六大妖族的雪狐妖,就連海誓符籙都無法將你完全收服,不過,我已經失去了耐心,說吧,你要是什麽夙願,我可以幫你完成。”
雪狐妖的銀白色毛發發出光亮,身形漸漸變化,顯化出了人形。
看到這一幕,顧逸目瞪口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妖族化形,聽李文景的意思,這雪狐妖來自西嶺,這豈不是說,她跟青丘火兒是同族嗎?“嘿嘿,要是讓青丘火兒知道了,以她的性子,恐怕會繞過自己,直接來殺李文景吧!”
“哼哼,人族,你別做夢了,若不是我心中執念,你早就奪取了我的心智了,我即便有未完成的夙願,也不會告訴你!”雪狐妖開口道。
李文景氣急,“看來,你也是不堪一用了,早知道西嶺妖族收服這麽困難,那王馬倒給我錢我也不會買。”提起王馬,李文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過是讓他去殺一個小小的靈氣境,這麽長時間了沒有動靜,肯定是拿著錢跑路了,聽聞那個叫顧逸的小子現在藏在逸仙樓,總有一天他要去逸仙樓把顧逸大卸八塊,還有那個叫柳璃的小美人,李文景可是垂涎三尺。
“既然你這麽堅持,那你就去死吧!”李文景拿出一張符籙貼在籠子上,海誓符籙發作,那名化形為人的雪狐妖立刻就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一個靈氣境的妖族居然比我身邊的兩個靈丹境廢物還要強一些,可惜你不為我所用,你不要怪我了!”
顧逸附身在門外,看的咬牙切齒,本想出手,同時對付兩個靈氣境,顧逸可以保證擊敗,但是想要救出雪狐妖並帶出李家別院,恐怕是異想天開,尤其是濟水河上的波動已經消失,他還是很忌憚那位半步仙人的。
聽著雪狐妖的淒
慘叫聲,那種感覺又出現了,胸口猛的抽了一下,“啊”顧逸忍不住發出一聲悶響。
此時,雪狐妖也似乎有所感應,幾乎忘記了疼痛,怔怔的看向顧逸的方向,隨後她不顧身上的鐵鏈,向顧逸伸出了她的雙手,喊出一個字來:“族”
好在那種全身血液凝固的感覺瞬間就消失了,李文景回過身來,定眼一瞧,怒道:“顧逸,是你小子,給我殺了他!”
“不好!”顧逸轉身就跑,若是在李家別院之外,顧逸有信心與這兩個靈丹境一戰,可是他再厲害也擋不住人海戰術,在外麵還有大量的靈氣境修士呢,他雖然強,但是實力終究還沒有恢複到靈丹境,無法與這些人拉開本質的差距。
石洞之中,顧逸的身法無法完全施展,剛一出洞口,那兩個靈丹境護衛就追了上來,一人持刀,一人持劍,向他進攻而來,顧逸不敢大意,直接取出璃劍,與二人交上了手。
李文景追出來,又拿出一張符紙貼在假山上,等了兩個呼吸,卻沒有任何動靜,“該死的,我李家的護院符文怎麽不起作用了?莫不是那諸華動了手腳,這個老混賬,不知道我爹把他打死沒有。”
顧逸去意已決,不想跟著兩個人浪費時間,交手不過三招,顧逸就仗著《幻步》與他倆拉開了距離。
其他的護衛聽到動靜,也都向這邊聚集而來,顧逸顧不上許多了,當場斬殺了兩個擋路人,他不敢耽誤,因為他不知道李家的那位半步仙人此時如何,先離開再說。
越過院牆之後,顧逸,重新隱匿了氣息,專挑老山客居這樣熱鬧的地方跑,後麵一群追兵無法捕捉顧逸的氣息,隻能靠肉眼追擊,結果弄得城東南雞飛狗跳,一陣喧囂。
一個是時辰後,顧逸躲在一處城東南富豪的宅子中,深深呼出一口氣,想來已經甩掉了李家的追兵。
“啊,流氓,老爺救我”
顧逸一驚,原來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這位亂地富商的臥室,老頭子在床榻裏麵鼾睡,身邊卻坐著一個年輕女子,指著顧逸,滿臉驚恐。
“夫人,不,小姐,哎呀,在下不是有意的。”
此時,老頭也醒了過來,驚嚇道:“哎呀,你是何人?”
“誤會,誤會,老人家注意身體,在下告退,告退!”
……
一夜無話,若不是因為忌憚李家那位傳聞中的半步仙人,顧逸也不會這麽狼狽。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他沒有回逸仙樓,而是在城北的小巷子中慢悠悠的踱步,昨夜在李家的所見確實對顧逸很震撼,他知道李家能在亂地將生意做到這麽大,必然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手段,若隻是養這些山魈野怪用於格鬥場也就罷了,可是那些封印在壇子中的,明顯有其他的用處,發還有三隻妖怪,其妖氣之重遠超其他,西嶺妖族不愧是妖族族地,與誕生在人族大地上的妖怪區別竟然如此之大。之前由於青丘火兒過於強大,無法類比,此刻顧逸是真正領會到了西嶺妖族的強悍。
看來我人族還真是凋零了,普通的人族修行者確實難於對抗這樣的妖族,怪不得啟門要用啟字令請酒囊師傅去山外山坐鎮。
天落詛咒之前,人族為萬靈之長,那時的修士得多麽強大?有著《顧氏道法》的顧逸一度認為天落詛咒對自己無關緊要,可是現在,顧逸竟然對那即將到來歲祭有了一絲期待,“之前還是小看了天落詛咒啊。”顧逸心道,不知道歲祭之後,解除天落詛咒的人族會是什麽氣象,對自己又有多大的影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