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呆頭鵝
一口氣下到彩溪澗。
入秋已有一個月了,山下的草木開始凋零,彩溪澗卻仍然如沐春風,高樹挺拔、花草鮮美,這一副水彩畫似乎永遠不會褪色。
周良也似乎永遠不會看膩。再好的風景、再美的佳人,看得久了,難免熟視而無睹,可他踩在鬆軟的土地上,望著那副水彩畫,仍然如同初見那般欣喜而愉悅,方才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早已被壓在了深處。
賀止休的意思是,讓他背著喬繁星上上下下,其中自然有賀止休的私心在,但本意還是好的,畢竟周良身上存在著白衣觀的饋贈,萬不能與他人對拳,便隻能以這種“毫無傷害”的方式鍛煉肉體。
修道之人比之常人,無論力量速度或者是耐力,進步非常迅速,今日或許抱不起二十斤重的圓木,過一陣子便可耍細棍那般將二十斤重的圓木耍著玩。
五日之前,周良第一次背著喬繁星下山,一下一上兩趟之後,他的腿、他的腰,幾乎都要斷了,而三天之後,他已能背著喬繁星上下四趟,昨天更是背著喬繁星,一口氣從彩溪澗跑上了九陽峰。
今日倘若繼續背著喬繁星,隻怕要上下十來趟才能夠滿足了。
他忽然有些慶幸,幸虧撕爛了師姐的旗袍,若不然,這個黃昏可要浪費了!
可.……喬繁星不在了,自己該如何是好呢?總不能就這樣赤著手跑上跑下吧?
周良左顧右盼,忽然發現彩溪的對岸有一塊岩石,那岩石並不大,方方正正、通體雪白,煞是好看。
他忽然想到:待師姐一走,我必定要回到大石上,繼續以天為被以地為枕的,可大石上一無所有,不免有些不便,我且將那雪白岩石背上山去,一來,在身上壓那麽些重量,才算得上肉體鍛煉。將那岩石背上山後,我把它放在大石之上,把它當作桌子也好。
周良便向那雪白岩石走去。
以往,他都是在彩溪邊上,沿著彩溪來來回回,從未涉水去過另一頭,今日為了取那塊雪白岩石,第一次踩入彩溪之中。
右腳才沒入水中,他不禁渾身一顫:好冷!
九陽峰各處皆是溫暖如春,怎麽這條小溪的水竟如同冰水那般?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後右腳下沉直到踩實,接著左腳也邁入了水中,又是一陣哆嗦。
雖然彩溪僅有三尺深,可周良畢竟年少個矮,走到最深處,水麵已在他胸口下沿。他一邊走著,一邊輕輕吐著寒氣,不經意一瞥,卻發現溪底竟有晶瑩閃爍。
他不禁吃了一驚,不再看著那塊雪白岩石,而是低頭朝下看去。
已是夕陽西下,水麵泛著金光微微晃動著,盡管如此,仍是能夠清晰地看見溪底,閃爍的原來是溪底的晶沙。
周良驚喜的同時,又有些疑惑,假使這些沙子果真是寶貝,師兄們來了那麽些年了,難道沒有發現嗎?還是說,其實早已有人發現了,隻是這些沙子並非寶物,因而無人大肆搜刮?
憑空想象必定是得不出結果的,他想起老者贈予的那隻有之袋。
這是他拿到的第一件寶物,還沒用過呢!那天,老者走後,他拿著有之袋便要將剩下的幾顆蒼苔果放入其中,喬繁星卻一把搶過,將蒼苔果裝入了無之袋中,一邊拍了拍無之袋告訴他“師父要我保管蒼苔果”。
周良解下有之袋,提起放在眼前,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一邊碎碎念道:“這有之袋看上去好小,不知道能裝多少東西。”
他將有之袋捏在左手,隨後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蹲下身潛入水中,盡量伸長右手去撈溪底的晶沙。
指尖觸碰到了晶沙,五指合攏,抓了滿滿一大把。
他站住身子挺起腰,將右手提出水麵打開,晶沙浮出水麵之後,立刻便沒有了那種晶瑩的閃爍,雖然看上去和普通的沙子有些區別,但似乎.……並不那麽珍貴。
周良倒不在意,一方麵是因為他不識貨,另一方麵,他更想試試有之袋。
他左手二指插入有之袋袋口將其撐開,右手則五指虛握,小心翼翼將晶沙倒入了有之袋中。
滿滿一把晶沙盡數倒入了有之袋。
周良洗了洗手,用右手去捏有之袋的底部,裏頭分明裝了晶沙,底部卻是扁的,好似裏頭空無一物。
他甚是訝異,趕忙將右手伸入有之袋中,來回掏了好久,他終於摸到了晶沙。
他這才笑了,笑著笑著,忽然麵色一變。
他發現自己的右手,連著手腕整隻手都伸入了有之袋中!
他趕忙用左手掌心去蹭有之袋底部,有之袋底部仍是扁的。
他有些擔心,自己的手……不會是廢了吧?
他顫抖著緩緩拿出手,當整隻右手伸出有之袋後,手指也好,哪怕是指甲,都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害。
仙物……這是真正的仙物!!
周良登時露出了笑臉,兩顆兔牙暴露在外,樸實且單純。
他將有之袋係回腰間,重新邁開步子,向那雪白岩石走去。
到得近了才看清,原來這塊雪白岩石比看上去的還要小一些,加上沒入軟土的那部分,充其量也就齊膝高矮。雪白岩石的邊長約在二尺左右,比手臂要短上一截。
周良望著雪白岩石,卻很是滿意。若是這塊岩石再大一些,隻怕自己要搬不動了。
他走到雪白岩石之前,雙腳分開站定。紮穩馬步之後,他連續吐納以運力,隨後抱住岩石,一發力,那塊雪白岩石立時便鬆動了,隨著他慢慢站直,雪白岩石沒入軟土的那一部分也露了出來。
果然是方方正正的一塊岩石,表麵平整如刀切。
周良卻沒有多想。
站直身子之後,他提起右膝暫時頂在雪白岩石的底部,雙手慢慢下滑,抓住雪白岩石的兩個角,這才沒有了方才那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這塊雪白岩石並不重,約莫百斤上下,隻比喬繁星重了十來斤,可“抱”和“背”畢竟是兩個動作,背著喬繁星的時候,喬繁星整個人壓在他身上,腰身、腿部受力而已,跑再久,也僅僅是腰酸背痛腿抽筋,而現
下抱著大石,渾身上下無處不使勁。
周良卻很喜歡這種感覺。
當初達到滌耳太容易了,他甚至以為全天下至少半數人都可輕而易舉地達到先天期,聽孫夏訴說之後才知道,原來一千人中隻一人擁有仙府,而一百個擁有仙府的人中,又隻一人適合修道,自己能順利邁入先天期,便已超過一千人了,倘若能凝氣成功,更是將十萬人甩在了身後!
盡管如此,他心中還是空落落的,太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會覺得廉價。
他在那時便已下了決心,接下來的路一定要步步艱辛。費盡心血得到的東西才珍貴,哪怕其實際上並不珍貴,但隻要自己花了心思,才會珍惜。
周良邁開步子,開始走向彩溪。
說來也怪,淌過來時溪水冰冷刺骨,現下再次邁入水中,溪水竟不冷了?仙山果然處處是神奇。
淌過彩溪,上了岸,周良開始往九陽峰走去。
走了幾步,他覺得有些輕鬆,便小跑了起來。
身後,夕陽即將沉入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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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繁星站起身子,憤怒猶在,便顧不得狼狽,抬起腳狠狠踩向木桌,將原本便已損壞的木桌踩了個稀爛。
她這才輕舒了一口氣,心中暢快多了。
可片刻之後,她又變得緊張了。她望著地上碎成片的木桌,眼中大見驚恐。
我什麽時候變得這般暴躁了?
在她印象中,自己從未有過氣急敗壞的時刻,哪怕跟隨父母流浪的那段時間被其他孩童嘲諷,她也隻是咬著嘴唇強忍委屈,可今日,卻為何竟將木桌踩了個稀爛?
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開始回憶拜入正陽宗後的種種。
見色起意的師兄、師弟追捧她,圍繞著她打轉,她視而不見;師兄師弟眼見自己不能得逞,氣急敗壞之下轉而汙蔑她清白,她置若罔聞;師姐師妹嫉妒她的美貌,到處宣傳她的風流事跡,她充耳不聞;平日裏受到什麽委屈,她也都是打碎了往肚子裏咽,怎麽今日卻.……
越想越是害怕。
她忽然想到,自己該不是對周良動心了吧?
她趕緊搖了搖頭,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報仇才是重中之重,其餘身外事皆乃浮雲,尤其男女之情,最為虛無縹緲。
她閉上眼深深吐納,周良的麵孔卻忽然出現在她腦海之中:平時的麵色平淡,還有那天的窘促不安。
她沒有忍住,忽然笑出了聲。
要知道,其他師兄弟若是見到如此春光,瞪大眼睛欣賞還來不及,呆頭鵝卻害怕得轉過頭去了?
感情事正是這般玄妙,若有人能在古井之中驚起波瀾,那人便是命中注定。
想著想著,心中的那份不安和驚恐漸漸消失不見了。
是啊,報仇是自然要報的,可自己天賦不佳,修煉了六年仍在第一境徘徊,要想滅了曹國,談何容易?既然如此,那就一步一步來,至於其他的,隨緣吧,隻要不耽誤自己修煉便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