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相碰
月籬遁光離去,一直特意守在襄玉內室門外未進入的狸奴暗自鬆了口氣,他朝被他支到十步開完的三名小廝招呼了下,小廝們連忙抱著各類防寒用品走過來。
狸奴推開門,領著小廝們進入,快步行至襄玉的床前。
屋內還有殘留的血腥氣,狸奴敏銳地嗅出正是來自月籬,他神情閃爍地看向正平躺在床上閉著雙眼的襄玉,見襄玉的臉色比起剛才明顯好轉了許多,素白的臉上有了一絲血氣。
狸奴朝幾名小廝道:“先放這吧。”
小廝們稱是,放下防寒用品後,便離去了。
襄玉這時睜開雙眼,側頭看向狸奴,順便又掃了下那些搬來的被褥、火爐、手爐等物什,淡淡道:“用不著了,也先別搬出去,就放在這屋子裏吧。”
滅族咒隨時可能再次發作,之後很可能還會遇到,搬來搬去太過顯眼,索性幹脆就放在這屋子裏。
“是。”狸奴也正有此意,他開始將東西逐一收揀起來。
同時,床上的襄玉將身上的被子撩開,下床站起來,走到一旁的案幾上坐下。
狸奴見此,當即放下手中的活,快步上前拿起放在一旁的鶴氅打算披在襄玉身上,卻被襄玉阻止:“我沒事了。”他淡淡道。
狸奴眼神晦暗不明,握著鶴氅的手頓了頓,才撤回去,
“公子,世咒的發作,原來是可以用施咒者的血加以控製的麽?”他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道。
襄玉麵上一怔,剛去取茶盅的手一頓,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狸奴,見他眼神中飛快閃過一道憂慮,沉吟片刻後,他道:“應該是了。”
狸奴聞言,神情染上了一層複雜之色,他此刻內心憂喜參半。
喜的是襄玉的滅族之咒來勢洶洶,如今竟能找到了一個法子緩解這一局麵。
憂的是襄玉和月籬互相以血喂養彼此,本就羈絆深厚的兩人這下命運糾纏得越發緊密了。
一個多月後的中元夜,襄玉真的能無所顧忌,心無旁貸地將月籬送上血祭台麽?
狸奴對此尤為擔憂。
這時,殷恒從鸞府回來求見,襄玉讓他進來,殷恒見襄玉麵色已恢複正常,心裏不由納悶,這寒疾恢複得也太快了些吧。
狸奴瞥見他的神情,便遮掩著解釋道:“公子這寒疾是好是壞,得益於控製得當。”
見殷恒還是不信,他有些尷尬地又解釋道,“這跟公子體質有關,與一般人得了寒疾的症狀自是有些不同。”
臉不紅新不跳,完全不像是在說謊。
襄玉跟其他所有人類都不同,他身負永生咒,可是已經活了有六百多年了,說因體質跟別人不同,而導致寒疾發作時的症狀也與別人不同,倒是的確能說得通。
殷恒心頭的疑惑徹底消除,他笑著看向襄玉道:“公子沒事就好。”
“鸞府那邊如何了?”襄玉回到正題上,問殷恒道。
“鸞府上下已經設奠帷,並發出訃告,公子明日便可去吊喪。”
襄玉點點頭。
“鸞老族長臨死時,交代遺言,將那位剛歸府的鸞二小公子托付給鸞公子和陳氏,還告誡鸞公子定要帶領鸞族繼續秉行’忠君’的一族之道。”
襄玉聞言,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麽。
殷恒和狸奴交換眼色,皆退身離開房間,不敢打擾襄玉。
次日一早,襄玉就帶著狸奴前去鸞府吊唁,出門前,碰巧遇到了寒玉,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他,寒玉有意無意地觀察襄玉的麵色,見他已恢複如常,便稍安下心來。
寒玉請求跟隨襄玉一同前往鸞府,襄玉想了下,沒有拒絕,寒玉便跟著襄玉同乘一輛馬車前往鸞府而去。
在襄府黑瓦上閃現而立的月籬紅衣飄飄,悠然身兼魅邪之氣縈繞著她的周身,她看著被侍衛和小廝婢女們前後簇擁著飛快前行的黑楠木馬車,眼中閃過一道淡淡的失落。
襄玉和寒玉從襄府回來,已近午時,膳房早已備好午膳,兩人順勢便直接去小廳用膳。
今日菜品裏備了幾道寒玉喜歡的菜式,剛在桌旁坐下的寒玉見此,不由一怔。
“這幾道菜,你應該愛吃吧,嚐嚐?”襄玉拿著竹筷,隨手點了點寒玉麵前的幾碟子菜,說道。
一道缹茄子,另,冷蟾兒羹、金鈴炙、玉露團。
“是……我愛吃的,這……公子如何能知曉?”寒玉心裏懷揣著一絲竊喜,意外地問襄玉道。
襄玉吃著自己碗裏的光明蝦炙,答道:“這得多虧了狸奴,他最是能考慮周到。”他說完看了眼站在他身側正在布菜的狸奴。
寒玉臉上的笑容一僵,緩緩淡去。
狸奴笑眯眯地應道:“公子謬讚了,這本是奴該做的,奴想著寒二小姐怕是吃不慣府上的菜,便特意讓人去寒府詢問了下寒二小姐喜歡的菜色,讓廚房做了幾道出來,隻是不知跟寒二小姐平日裏吃的有無差別。”
狸奴說著,去公用的素瓷調羹盛了一勺子的冷蟾兒羹添到寒玉的小碗裏,寒玉臉上擠出有些生硬的笑,對其道謝。
一頓飯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吃完了,襄玉放下竹箸,狸奴趕緊奉上素帕為其淨手擦嘴,隨後便要像往常那般遞上清茶。
站立於一側的一名婢女上前,將手中早已備好的托盤呈上,狸奴剛要去取,寒玉卻起身,先一步將托盤上的茶盅接下。
因寒玉離得與那婢女更近,所以她此舉倒也合乎常理,但狸奴能察覺出寒玉比起往日,要主動了一些。
他飛快地看了寒玉一眼,並未阻止她的動作。
寒玉轉了下身子,麵向襄玉,將手中的茶盅遞到他手邊,聲音婉轉悠然道:“公子,小心燙。”
寒玉因緊挨著襄玉而坐,所以襄玉接茶的時候,手臂彎曲了一部分,顯得有些挪不開身,動作便有些施展不開,結果不小心,接茶的手正巧就碰上了寒玉的手。
這一瞬間,兩人皆是愣了愣,但襄玉極其避嫌地飛快移開了手,順便將茶盅握在自己手裏。
“抱歉,唐突寒二小姐了。”襄玉口氣生疏而極盡禮數對寒玉道,臉上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
麵頰刹那間緋紅一片的寒玉窺此一幕,心突然就涼了半截,隻覺自己現在的模樣實是一廂情願,尤為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