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胤安內的籬花花期,我想送予她。
這兩千多年來,每一代的襄族嫡子身上承接著各種不同的世咒,但每一次都有驚無險地要麽想法子避開了,要麽化解了。
可這一次,輪到他的時候,卻再無那般幸運。
從他出生後,剛記事不久,襄族一中便有高人夜觀星象,推演八卦,算出了六百年後的襄族嫡子身上將承接“生以滅族”的世咒。
生以滅族,這意味著該名嫡子出生的宿命便是讓襄氏一族滅亡。
這一次,再無人能化解這個世咒。
“不如用一鋌而走險之法,將整個世咒連根拔起,徹底斷絕,如此一來,這個滅族之咒便不足為懼了。”那位高人提出了這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破不了滅族之咒,便索性斬斷延續兩千多年的世咒。
“血祭施咒者始祖厲鬼!”
要徹底破解一種咒術,必須以施咒者的骨血為祭品來祭陣,始祖厲鬼已死,那便再創造一個繼承了始祖厲鬼之血的新鬼。
身為族長嫡次子的賦雪,被選中來種植該新鬼。
而選定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世咒本身。
他已知身為賦雪,他背負的世咒是“永生”。
永生咒的中咒者神魂永不滅,待每一世死去後,神魂會自動不斷輪回到下一代的襄族嫡子身上,在壽命上與鬼怪無異。
而在六百多年後,當他的神魂輪到襄族嫡子襄玉身上時,正是這個襄玉,背負了“生以滅族”的世咒。
與其六百多年後,眼睜睜地看著身為襄玉的自己毀滅掉自己的家族,不如從現在開始未雨綢繆,扛起拯救家族、破解世咒的責任。
這,便是他種植和豢養月籬的初衷。
從思緒中抽離,賦雪睫毛微顫,身形動了動,鴉青色的長發隨著夜風微微在肩膀一側擺動著。
遠處籬花樹下,月籬正蹲身於前,用小鐵鏟在先前已經被挖出了一大堆的新鮮泥土的一個坑上繼續挖著。
很快她便挖出了一個酒壇子。
月籬歡快地站起身,單手拎著酒壇子來回蕩悠,朝賦雪和狸奴歡喜地笑著,她的紅色裙裳飛揚如簇燃的火焰,一對鹿眸中閃爍著璀璨霞光,看得賦雪身體裏又翻滾起一陣燥熱。
眠籬抱著一壇子酒搖搖晃晃地走近,在賦雪身旁坐下,揭開酒蓋子,一股籬花酒的清香氣瞬間撲鼻而來。
每年中元節前後幾日,籬落齋內總有喝籬花酒這個不成文的規定。
喝完後,賦雪、月籬和狸奴主仆三人又要為來年的中元節釀造新的籬花酒水,一起埋在籬花樹下。
月籬將打開蓋子的酒壇子越過桌麵,直接交遞到對麵的狸奴跟前。
“狸奴,溫酒!”月籬有些醉態地說道。
她抽回手的時候,身形不穩,直直地朝內側賦雪所在的位置倒去,賦雪連忙伸手接住她,然後將她靠扶在身後的石柱子上。
收回手時,他端起酒杯小酌一口,鼻間多了一股籬花的酒香氣,正從剛才他扶住月籬的幾根指尖徐徐傳來。
架在火爐上的酒沸了,白氣沿著爐口噴出。
一旁負責溫酒的狸奴早已因醉酒倒地昏睡過去,鼾聲混合著爐上酒盅中的沸水奔騰聲,在院子裏這一角落回響著。
賦雪將身前的一縷鴉青色長發挑至肩後,起身將爐上的酒盅端到跟前,給自己的酒杯裏盛滿,然後端起來循循品嚐。
身側響起輕細而綿長的呼吸聲,賦雪側頭看去,月籬已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輕搖了下頭,收回視線,繼續獨自酌飲。
夜風瑟瑟而起,前方的籬花樹隨風微微搖曳,瑩白色的碩大樹冠響起颯颯晃動聲,無數籬花花瓣隨風而落,或沒入樹下塵土,或飛舞著朝各處散播而去。
睡夢中的月籬身子微動,接著緩緩滑倒在地上。
有兩三片瑩白的花瓣緩緩飄落而至,停在她的眉眼和高挺小巧的鼻子之間,許是弄得她有些癢了,月籬眉頭輕蹙了下,臉還來回微微晃動一二。
賦雪發出一聲輕笑,不由伸手要將那幾片花瓣拿掉。
當他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剛靠近花瓣的一瞬,又一陣風起,花瓣飛走。
指尖還未來得及撤離,驀地觸及到了一抹淡淡的溫熱。
賦雪身形一動不動,目光靜靜地凝視著眼前陷入酣睡中的尤物。
懸掛在屋梁上的銅鈴發出丁丁當當的清脆響聲,籬花樹依然在輕慢地逶迤搖曳,爐火已漸熄,溫好的酒已涼下來。
唇齒間的觸感,軟滑而溫潤。
因鬼使神差而起,賦雪此時俯身以雙唇貼合在平躺著正酣睡過去的月籬的兩片紅潤唇瓣上。
兩人氣息相交,籬花的清香酒氣充盈其中。
賦雪感覺自己更醉了。
一聲低歎自他的唇邊傳出。
“迷書。”賦雪坐起身來,強迫自己抽離其間。
一道白光閃現而出,身著紫衣的一名隱士階懾鬼師轉眼已站立在賦雪跟前,他躬身沉聲應道:“公子有何吩咐?”
“胤安內的籬花花期,我想送予她,你可能幫我達成?”
迷書絲毫沒有半分遲疑,立即回道:“屬下定完成公子之命!”
迷書說完,便拿出自己的長笛,放入唇邊吹奏起來。
笛聲清脆,婉轉四散,無數音符從籬落齋飄飛而出,鑽入無數籬花樹所在之地。
一夜之間,整個胤安內的籬花盡數凋落枯敗,一個個籬花花靈攀附著笛音,紛紛被載回到籬落齋,鎖入熟睡中的月籬體內。
“這姑且算是我給你的另一樣及笄禮物吧。”賦雪倚靠著石柱而坐,手指緩緩撫過躺在他麵前的眠籬額心處的籬花鬼侍紋,喃喃道。
麵前之人,像是聽到了他的說話聲一般,突然睜開雙眼,目光直直地望向盈滿如水溫柔的賦雪的雙眼。
月籬心頭突地一悸,一雙清透烏亮的鹿眸中驀地閃現出兩抹血光。
是血紅鬼眸!
……
緊閉的一雙鹿眸驀地睜開,躺在床上的眠籬驚醒過來。
她伸手碰了碰雙眼處,才回過神來自己是在夢裏。
盡管已入黃昏,天色卻依舊大亮著。
不知不覺,眠籬來到了籬落院緊閉的大門前。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用力推開扇門,走了進去。
散發著瑩白光澤高聳孤立於院中的籬花樹,亦如無數次在意識或夢中所見的那般,枝繁葉茂,簇密花濃,搖曳生姿。
眠籬站在樹下,仰望著晃動的團團白錦,不解為何這棵籬花樹會終年花開不敗?
莫非,是失憶前的自己催動了體內的籬花花期,注入到了該籬花樹內?
可是,就算被注入了花期,也不可能長開不枯。
到底是什麽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