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他的圓
那日的家宴，有壞消息，當然也有好消息。
好消息，那是他剛滿十一歲生日。
壞消息，那日……他的父母並沒有來。
他滿心歡喜爸爸媽媽會來陪他過生日，結果他愣是等到蛋糕上的蠟燭燃燼也沒有等到他們，然後一根又一根得重新燃燼……
他的希望也同這些蠟燭一樣燃得一點兒也不剩。
“你幹什麽？晨晨？”
蛋糕掉落木地板的輕微聲響傳進耳中。
崔蘭英眼神稍霽，看著已經摔得麵目全非的蛋糕，無奈道：“你這是幹什麽？你以為這樣他們就會來嗎？”
他一怔，聽到旁邊的崔蘭英的話，稍沉著嗓音：“奶奶，你告訴我……他們是不是已經忘記我了？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
十一歲的肖晨煜說這話的時候，不著邊際地睨向崔蘭英，眼神中帶著淡淡的憂傷。
“怎麽可能呢，我們的晨晨這麽優秀。”崔蘭英走到肖晨煜身前，磁愛得摸了摸他的頭，以示安慰：“他們舍不得的。”
“是嗎？”停頓了片刻，“……好吧。”
客廳的餐桌前，他的頭發略顯淩亂。他一邊歪著腦袋伸手揉開一邊答話，表情算不上好或者不好，頂多是淡漠，畢竟這已經不是一次了，自從他們離開之後，就從來沒有陪他過生日，連在的時候也沒有好好陪過。
他應該在期待什麽呢？
這個認知，在這一瞬間占滿了他的腦海。
眸子很快垂下，仿佛剛才那個舉動隻是瞬時的反射。
肖晨煜抬眼看了看崔蘭英，強硬得笑了笑，“奶奶，我想出去走一走。”
“好。”崔蘭英知道他現在肯定要找一個地方靜下心，便答應了：“別回來太晚了。”
少年磁嗓，停滯了許久，沉潤了些許——
“嗯……”
少年微微側目，桃花眼抿成寡淡的一條線。
門闔關上的聲音不算輕，能夠清楚的聽到。
逐漸暗淡的清萍城，喧囂又寂靜。
喧囂的是車流，寂靜的是人心。
而他，就如同幽靈在街上遊蕩。
直到找到一棵桂花樹下，他才找了一個地方歇息。
太陽夕下，夏天的蟬鳴聲聒噪地依然刺耳，時而有風，唯有涼意融融。
夕下的陽光仍然有溫度，目光看著從西漸漸隕落的太陽，唇上有自嘲的劃過一抹弧度。
一直以來不敢直麵的情緒，已經被時間衝淡，少了幾分銘心刻骨，多了幾分對現實的妥協。
人類，真的是一種很有韌性的動物。
就算是個孩子，卻也已經很懂事地明白，這個世界，活著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圓。
而他的圓，一直努力的想進入他們的圓裏，卻忽略了自己。
回家後又要麵臨漫長的等待，他的世界，這樣的循環似乎永無止境。
夕陽在長巷老房之間的縫隙裏藏匿起來，似暗非暗，隻有一縷投射到他的腳邊，照亮男孩一雙幹淨的白鞋。
他低著頭，視線裏出現了一雙沾了幾點泥濘的帆布鞋。
“快天黑了，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他隻覺得這個聲音，在哪聽過，很耳熟。
瞳仁微綻，男孩緩緩地仰起頭。
少女傾身偏著腦袋，笑容清淡卻很溫柔，“早點回家吧，最近這裏的路燈壞了，晚上不安全。”
本來隻是隨口囑咐的話，少女卻不曾想男孩下一刻眼角有淚倏地淌了下來。
少女眼神一怔，總覺得少年的輪廓有些熟悉。
黃昏巷子裏沒有多少光亮，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他又被籠罩在少女的影子裏，隻是滾落的淚被風吹開，滴在少女的手背。
怔愣了片刻，總算在微光裏慌亂地發現那水滴來自他的眼眶，少女趕忙伸手口袋翻找。
“欸欸，你怎麽就哭了啊，是跟爸媽吵架了嗎？”
他搖頭。
紙巾落在他幹澀的皮膚上，輕輕擦拭：“那是被人欺負了？”
他不說話，隻是無聲地掉淚。
“你看起來也沒比我大多少啊，怎麽男孩子還這麽能哭……”少女有些尷尬地小聲嘀咕，索性在他邊上坐下來。
這句話讓他的淚水驀地止住了。
大概是發現了他刻意忍住眼淚，徐初見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那個……如果你真的想哭，其實哭一下也好，我不打擾你，但你記得早點回去——”剛想要起身，她的袖子卻被揪住了。
“別走。”
他第一次發出聲音。
那時正臨近他的變聲期，男孩的嗓子有一些嘶啞，這聲別走並不是那麽好聽。
不過徐初見還是坐了回去，“你到底怎麽了？還是……你需要我做什麽？”
他又沉默地搖頭。
雖然是個男孩，但是模糊的光線裏，也能看出清秀的五官輪廓，掛著淚痕的臉讓人心生不忍。
徐初見自覺自己在這裏安撫一個陌生男孩有點奇怪，可是一分隱約的熟悉感又讓她放不下。
第一次看到陌生人哭，她莫名有些心疼，忍不住就想安撫他，也說不上來。
“不管是什麽困難，咬咬牙總會過去的。”她拍了拍男孩的背，不太會安慰人的笨拙動作，卻又莫名得讓人安心。
注意到男孩的目光望向自己，徐初見清了清嗓子：“人有壞運，也會有好運，等等就好啦。你看我……”還想拿自己做例子，突然又覺得這樣聊起自己也很怪，所以主動住了口。
“等不到的。”肖晨煜轉而望向巷口即將消失的那一抹光線，“他們改變不了的。”
“那就改變你自己啊。”徐初見想也沒想，“幹嘛要等別人呢，自己想辦法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何必在乎他們？”
她說到這裏，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驀地回頭：“媽媽——”匆匆忙忙迎了上去。
肖晨煜伸出的手，手心裏那最後一縷光線，消失了。
女孩和歸來的長輩說了三兩句，手指指向來時的桂花樹下，可是兩人再度望去的時候，那裏卻再沒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跡。
華燈初上，映照出千家萬戶的夜晚。
男孩站在濃墨似的夜色裏，和黑暗融為一體。
原來她的圓……是這樣啊。
她，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圓。
所以，這隻是自己窺視幸福的一角，體會自己渴望人生的一角而已。
（作者有話）：先聲明一下，這個番外的女主，我沒有用“我”概括，番外很少用這個人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