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來路
我們故意走的慢些,到了風哨口時,也才見他們正卸車,一箱箱的金銀糧食往院中搬,我們行到近前時,彭頭領正站在院門前看著搬貨,聽見馬蹄聲時便扭過臉來,麵色不善問道:“你們來此做甚?”
我笑一笑,下得馬來對他道:“此前,這裏的頭領也與我有些交情,我們也時常走動,如今這寨子易主,我想一想,怎麽也要來慶賀一番才是,這不,還帶了酒來。”我回了回身,指了指那壇子酒。
彭頭領不屑地瞧了一眼笑道:“當家的客氣了,灑家已然領了你的情意,你且回吧,我們,還有事要忙,不便招待。”我卻笑著又道:“你且知道這裏的頭領是怎麽死的麽?”
他正往回走,聽我此話便又回過頭來,問道:“如何死的?”
我走到他身旁看著那破舊的寨子道:“我殺死的,知道為何嗎?”我看向他,他有些不解地搖一搖頭,倒有些意外。
“哈哈,也沒什麽,就是餓虎爭食嘛,我略勝她一籌,為了一鬥米罷了,不過,彭頭領放心,我看你比她要強壯許多,咱們日後也可成為兄弟,彼此照應,啊?哈哈,哎,兄弟們,怎麽光看著呀,快起手幫幫忙。”我回了回身說著,又對彭頭領道:“我這些兄弟平日吃不飽飯,眼裏也是沒活計,恕我管教無方,讓頭領見笑了。”彭頭領也不明我意,隻是搖一搖頭,身後兄弟將酒壇子放在我手裏,轉身便去幫忙搬抬,我便又對彭頭領道:“怎麽?不請我進去坐坐麽?我看看這山寨是不是還是當初模樣。”說著我也不等他應聲,便大步走了進去。
此時,從正屋裏走出一個人來,穿著戲子的衣裳,甩著水袖,描眉畫眼,發間插著發簪和絨花,腳步輕碎地走來,看見我時,怔了怔,我也上下打量著這人心想,這是姓彭的請來唱戲的?卻怎隻見一個戲子?
這時,彭頭領走進院來,這人轉眸看見,這才又向他走去細著聲音用戲詞的聲調問道:“相公,回來了麽?”彭頭領笑嘻嘻地看著此人走近,忙道:“回來了,看,還帶回來這麽多東西,這下過年不怕了。”
“彭頭領,這位是?”我問道,他向我看了看,咧嘴道:“這位,乃是灑家的,賤內。”
“哦?原來是嫂嫂啊?可是,他不是男子麽?”我問道,又去打量這個花旦裝扮的男子,聽了我的問話,他二人都有些拘窘,一旁的一個小子上前道:“我家頭領喜愛的你又管那麽多?”
我轉一轉頭,便立即又笑道:“哎哎,正是如此,請恕在下魯莽了。”彭頭領擺一擺手,此時,門外的東西都被搬進院來,我便又對彭頭領道:“哎呀,這一路走來,倒有些口渴了,不能能賞碗水喝?”
彭頭領極不情願地看了一眼手下,那人也是哼哼哈哈地嘀咕
道:“倒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就來討水喝。”我卻隻當沒聽到,那戲子扯了扯彭頭領的衣袖又向我看看,示意他快些將我趕走,我也假意沒看見對彭頭領便笑道:“對了,彭頭領,你對此地熟悉麽?”
他聽我問話,拍了拍那戲子的手背轉頭回道:“灑家自北而來,路過此處時,便見這裏倒是個落腳的地界,也不曾與人打聽什麽,倒不熟悉。”
我笑笑道:“此處叫作風哨口,何以叫風哨口呢,便是當年,在前朝時,這處是一處關卡哨口,因往南,便是小常勝山一帶,山勢險要,常有外敵借此入關,便在此處設下關卡,到了當今,已然沒了此患,才去了關卡,說是去了,但,往東北方向還有一些地方是不容小覷的,也絕不能踏足半步。好了,天色不早,咱們也該回山了,還要尋些吃食去,便告辭了。”說著我便起了身來要往外走。
彭頭領聞言忙抬手道:“當家的,你話說一半便要走,卻不妨與我說說何處不容小覷,如何不容小覷?”
我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解虎,再轉過身時,解虎便道:“哎,那裏實在是一言難盡,待我家大哥吃飽了,尋個日子再來與頭領說個明白,我們這些兄弟個個也是饑餓,去尋些吃食才好。”
我點一點頭再轉身時,那彭頭領忙道:“哎,全是鄰居,又何必回去,我這裏不是才得了些糧食麽?我這就讓人張羅,便在此處隨意吃些。”我見他說了此話,便笑道:“哎,彭兄也並不多得糧食,還是留著讓兄弟們吃吧,我們隨意去找些米粥吃吃便好。”說時又要走,彭頭領忙上前來道:“你這當家好不爽利,我說讓你們留下,便是留下,何必推托?是瞧我不起麽?”
我忙抱拳道:“彭兄說哪裏話來?既然,彭兄如此好客,那,咱們也實在推托不得,便叨擾一回?”
彭頭領撫著光頭道:“這才說的是,來來,你們快去張羅飯菜招待當家的。”他手下幾個聽了,這才拿了米去做飯。“兄弟們便也一同去幫忙,我與彭頭領說會子話。”自家兄弟便幫著拿米拿菜往他們廚房去。解虎,翟三便在院中四下走動著與那彭頭領的手下閑聊。
“不知彭兄如何來到這個地界的?”我們走到屋中,已有人端來火盆放在一側,屋裏便又暖起來,有人端來兩碗茶,我呷一口便問他。
“灑家當初是在北邊一處寺院裏當和尚,後來,那裏鬧饑荒,便有人四處打劫,寺院被人放火燒了,我便趁機逃出來,眼見那夥人四處打劫,卻是能吃飽肚子,我便也加入他們與他們一道,後來,人數漸眾,也起了口舌,一些人想要往南來,一些人便想要出關往西,於此,又分成兩幫,各奔了東西,我便成了他們的頭領,前些日子便到了此處,這山寨裏
還有些人在,被我們一哄而散,便占了此地。”彭頭領說了些過往。
我頜首道:“這天下亂世,逼不得已的,誰也不想落草為寇,全是不易呀。對了,你那位,夫人,請恕我冒昧,看你也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模樣,便是卻獨愛戲子?”我小聲問道。
他本想開口問我先前之事,聽我問起此事來兩頰竟有些微紅,垂下雙眼道:“我之前在寺院修行也有數載,本以為此生便是侍奉佛祖了,後來卻離了寺院成了土匪,後來在一處茶樓中聽戲,便看見了他,聽他唱戲忽覺得心內舒暢,後來,不知誰走漏了消息,官兵便追剿而來,我們察覺時才奮起抵抗,我卻受了些傷,而那時我還不是頭領,四下兄弟也打的散了,我便一人逃到後院,便是他將我救下藏在他的房中,官兵來查時,他為妨萬一,劃破自己手腕,掩了那些官兵的耳目,於此,我便逃得一劫。
“後來,等官兵走,他便與我包紮,還拿茶飯與我吃,我便在他房中躲了幾日,走時,卻覺不舍,我也總覺他是男子,我們最多也隻能是兄弟相稱,我咬咬牙,便離去了,後來我與其他弟兄們再次相聚,而後我又一人去那茶樓尋他,才知他也離去了。再之後,我們這夥人分成兩夥各自奔走,我們往南走了數日,快到一處碼頭時,卻見一夥人正在圍攻一輛馬車,我上前一看,那馬車上的竟然是他,我與兄弟們打散了那夥人,他見是我時便是落淚,說以為此生再無相見之日。
“從此,我便也不再顧及他人有何說法,便帶著他往南而來,一是報他當初的救命之恩,二是也不想讓他再獨自漂伶,孤苦無依,他雖為男兒身,可是處處無不待我細致入微,更是勝過女子,而他也便始終花旦裝扮,不教我為難。”他一麵歎息一麵說著,我也不由感歎,原來這世間,所有的真情已然並不隻有男女之間,原先不信,隻認為是妖言,如今看他這副模樣便是信了,心中好笑之情也便淡然化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