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我在苗寨當知青10》
在山林中翻山越嶺走了兩個多小時, 樓嵐才後知後覺地領悟到為什麽崖伯聽見他說距離寨子不遠時會發出曬笑。
因為以他們的教程,走了兩個多小時居然都還沒到!
“大概走了三分之二了,快到了。”領路的人如此對樓嵐說。
好些年沒往月苗寨那邊去了, 帶路的人也不敢隨意抄小道找近路。
不過三四個小時的路程, 即便是抄近道,也至少要兩三個小時。所以前幾日每天綾都要走這麽遠的路來找他?
樓嵐說不上來心裏是個什麽感受,隻是忽然間想起了很久遠以前的一段記憶。
無足輕重, 自己都意外還能記起的一段記憶。
那是一部網絡小說改編的劇, 劇本裏有個劇情, 身為男主角自雪山之巔連夜趕往江南,隻為了給女主角送上自己竹樓外今冬飄落的第一片雪花。
據說這是該小說經典名場麵之一, 電視劇播出後也確實賺足了眼淚, 還曾上過話題熱搜榜。
但他們私底下卻沒少笑談這是藝術加工, 不可能存在於現實。
休息完畢後再次出發, 這次樓嵐漸漸不再覺得辛苦了,每走一步他都會想, 當時的綾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獨自一人行走在山林間的。
早上天不亮就出發,一直到中午,大家才算是到了月苗寨。
看見月苗寨的第一眼,樓嵐腦海裏浮現的就是一個詞:易守難攻。
月苗寨位於兩座山頭的凹陷處,往裏走一段路, 就是一片平坦之地,算是一處山穀。
比起茶坪寨, 月苗寨規模更小,房屋也多是全木結構的, 沒有茶坪寨那邊的大河流過,隻有寨子後麵貫穿而過的一道山溪。
不過有一點, 倒是茶坪寨不能比的,那就是月苗寨臨近大霧山,據說裏麵有許多珍稀藥材,每年月苗寨的人都會在藏鼓頭的帶領下進山采藥。
同時,也隻有藏鼓頭才能帶著人隨意進出毒瘴叢生的大霧山。
值得一提的是,月苗寨正如它的名字那般,月,屬陰,換成人,則屬女。月苗寨的藏鼓頭自古以來就一直是女性繼承。
至於為什呢,跟樓嵐說這些話的人卻諱莫如深,似乎是不願意現在告訴樓嵐,隻讓他到了後自己謹慎小心,慢慢就懂了。
這說法倒不奇怪,苗族就連民族各部分都各有各的風俗禁忌,有些確實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閑話不提,樓嵐等人即將抵達寨口時,領頭人就吆喝大家收拾一番,而後男子吹笙敲鼓,女子踩起了舞步,載歌載舞歡騰而來,這既是表達友善,也是向主人家打招呼:有客來了。
既然是月苗寨主要相邀,再如何不與外界溝通,此時月苗寨也已做好了迎客的準備。
聽聞動靜,那邊也有盛裝打扮過的男女笑盈盈地迎了出來。
原本樓嵐還是滿心期待著見見綾出生成長的寨子是何模樣,結果看見來的苗女全都穿著短裙,樓嵐臉上的笑差點沒穩住。
有什麽東西好像在耳邊碎了。
暈暈乎乎被幾名年幼愛鬧騰的小苗女拉扯著喝了油茶又灌了些自家釀的百花酒,酒濃度不高,更像是含酒精的飲品。
可等到看見穿著黑紅中袖短裙,露出一雙白皙大腿的綾時,樓嵐整個人更暈了,直到被人扶送到一處屋子裏歇息獨處時,才緩過神來有時間琢磨些問題。
比如說,月苗寨是短裙苗???
樓嵐隻知道月苗寨是黑苗,所謂黑苗,就是盛裝衣裳以黑色為主,紅色為輔,這不難接受,因為之前樓嵐見過綾幾次,對方的衣服都是黑紅相襯的,那時候他就隱約猜到。
可萬萬沒想到,這裏是穿短裙的啊。
明明每次看見綾,她都是穿的長裙。
愣愣坐了半晌,緩過神來後,樓嵐起身打量屋子,看見窗戶邊的書桌旁有個洗臉架,架子上有盆清水,猜到應該是用來洗臉洗手的,就走過去洗了把臉。
秋日裏帶著涼意的清水撲麵一衝,樓嵐思緒鎮定下來,回頭一想,又覺得自己剛才那種恍惚感有些好笑。
不管綾是不是原主遇到的那個“心狠手黑”的苗女,他自己處的對象是喜歡的人就是了,何必想那麽多。
難道自己潛意識裏跟原主一樣,懷揣著隨時會變心拋棄對象的渣男心?
如此一想,也沒什麽難以接受的。
至於綾穿短裙?樓嵐本身又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觀念思想並不封建保守,也不會認為女人穿著暴露就是為了給男人看的,她們自有穿衣打扮的權利,行為上不越界即可。
長出一口氣,樓嵐打開撐杆撐到一半的窗戶往外看,隻覺得月苗寨風景不錯,家家戶戶都愛種些個花花草草的,空氣裏都仿佛彌漫著一股清香。
來者是客,特別是樓嵐這位被特意請來的老師,沒等樓嵐歇多久,就有人過來敲門請他下去,說是鼓藏頭請他用飯。
樓嵐有心去找綾,卻也不好唐突了這裏的首領,隻好跟著請他的小少年一路過去了。
苗年時,走年也不是每個寨子都可以隨意走動,必定是寨與寨之間互結同年。
以往月苗寨並沒有與茶坪寨結同年,今年過後就算事結了,往後可互通有無,比之其他寨子,多了一份類似於結盟的情意。
進村儀式已經結束,禮畢後除了樓嵐,其他人都被邀至各家款待。
客人們一般住三天,白天吹蘆笙踩堂,進行蘆笙比賽,晚上則安排苗戲,未婚的青年男女就可以趁此機會舉辦“坐妹”對歌的社交活動,堪稱大型聯誼現場。
與崖伯這個陰森古怪的鼓藏頭相比,月苗寨的這位女首領算得上溫和有禮。
對方約莫四十來歲,皮膚微黑,眼睛卻炯炯有神,看見樓嵐時就上下一通打量,而後就笑了開來,壓出眼角的魚尾紋。
知道樓嵐會苗語,這位叫月芫的鼓藏頭對他更滿意了,席間對他很是照顧,還問了他不少奇奇怪怪的問題。
比如說他的年紀,家裏有哪些人,以後有機會回城的話想不想走,等等沒甚關聯的問題。
樓嵐懷疑對方隻是想到什麽就問什麽,怕找不到話題會冷場。
這頓飯吃得樓嵐隻覺得古怪,心裏莫名不安,等到出來後很是鬆了口氣,拉住給他帶路的小少年問知不知道綾在哪裏。
小少年摸摸後腦勺,疑惑地回頭看了看樓嵐剛走出來的藏鼓頭家,而後往裏麵一抬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樓嵐:“不就在那裏嗎?”
樓嵐一驚,回頭看去,剛好看見綾眉歡眼笑小跑而來,灑落一陣清脆的銀鈴聲。
給樓嵐帶路的小少年一陣風地撒丫子跑了,看得出來本性是個愛玩的,能按捺著性子給樓嵐帶路,已經讓他很難受了。
“你怎麽從裏麵出來?”樓嵐等她上前,笑著側身等她與自己並肩而行。
綾伸手拽住他衣角,靈動的眼眸閃爍著光彩:“才不告訴你,自己猜!”
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惡作劇的壞來,叫樓嵐看得情不自禁笑出了聲,也想逗她一逗:“我不猜,猜出來又沒獎勵。”
已經把“你猜”當作口頭禪的綾呆了一下,食指戳著豐潤的下唇想了想,“那你要是猜出來,我就給你個獎勵!”
樓嵐作出不感興趣的淡定姿態,雙手往褲兜裏一插,微微抬起下巴看向遠處:“我還是不猜,你能給我的獎勵,我已經能想到是哪些了。”
其實是不知道,不過這不影響他用自己三金影帝的演技欺負人。
綾還真被他唬住了,心癢難耐一個勁兒扯他衣服,睜圓了大眼睛追問:“你知道我的獎勵是哪些?快說說看,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在瞎說騙我!”
樓嵐斜她,臉上是憋不住的笑:“你都說了這話,我肯定更不能說啦,說了豈不就要被你戳破了。”
嗨呀真是好氣人呀!
綾羞惱得想捶他,結果冷不丁被樓嵐一把抓住了手就拖著往前跑。
這時候綾才發現,兩人已經到了僻靜處,寨子裏的其他人都到蘆笙堂那邊熱鬧去了,周圍根本就沒有人。
怪不得他突然這般大膽了。
樓嵐也沒想著要占女朋友便宜,拉著她去了自己落腳的樓房,一路噔噔噔上了二樓進了屋子,才鬆手走到自己放包袱的床位,“你過來,我給你帶了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才幾天的功夫,樓嵐也沒時間準備什麽正兒八經的禮物,不過是從勾那裏學了手藝,重新另做了一管精致小巧的竹笛。
又仗著自己手巧的金手指,用彩色絲線編了個花紋繁複的笛穗。
綾低頭看著隻比她手掌長一點的青紫色笛子,抿唇抬頭目光盈盈地看樓嵐,半晌才含著些嬌羞地問:“你知道送這樣的東西,是什麽意思嗎?”
一貫古靈精怪的女孩子忽然羞澀起來,真叫人心動不已。
樓嵐正色道:“當然知道,隻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收。”
苗族男女互相贈送自己親手做的東西,便是定情的意思了。
樓嵐一向認真,便是開始一段感情,也是再三斟酌,一旦下定決心,自然不會再猶豫徘徊左顧右盼。
綾白皙的臉蛋一片霞紅,雙手緊緊握住竹笛,驀然踮起腳尖往樓嵐下巴上親了一口,親人的時候她沒閉眼睛,親完了也沒像普通女孩子那般捂著臉跑,反而目光炯炯地盯著樓嵐。
看樓嵐紅了臉傻了眼,她就咯咯地笑,就像樓嵐羞窘了,她就不羞了似的。
樓嵐心下歎氣,知道拚大膽拚火辣,自己目測是拚不過她了。
兩人總算能坐下來好好說說話了,可一坐下來,樓嵐的目光就忍不住一下一下往綾隨意伸展著的雙腿上遛。
哪怕他及時拉回來,還是分了心。
被看的綾不羞,反而還側了側身,將兩條修長勻稱的美腿交疊起來,穿著黑色繡花鞋的腳特別愜意悠閑地晃來晃去。
樓嵐知道她又在故意作弄自己,無奈脫了外套往她腿上一蓋,順便問她:“你既然是分屬短裙苗,怎麽之前都穿的長裙?”
要是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穿短裙的綾,樓嵐都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還有後來的感情投入。
畢竟原主的記憶還嚇人了,樓嵐都準備回不去城裏就直接單身一輩子保平安了。
誰能想到他都避短裙如避蛇蠍了,還是出了這麽個意外。
綾皺眉抖了抖腿上的青色男士外套,有些不滿:“那你說我的腿好看嗎?”
樓嵐:“.……”
這是一個問題嗎?是嗎?!
樓嵐避而不答,綾卻歪纏著不答應,還要用腿去撩他,搞得樓嵐活似被輕薄的小媳婦,紅著耳朵躲避著含含糊糊承認了好看,綾這才作罷。
樓嵐提醒她還沒回答自己問的問題呢,綾才把玩著竹笛上的穗子理直氣壯地說:“又沒有人規定短裙族的不能穿長裙!”
樓嵐無語。
好吧,還真是,不過這不是你們一直以來遵循的風俗習慣嗎?
綾眼神遊弋,轉移話題:“今天早上你們是什麽時候出發的?走了這麽久累不累?”
她當然不能說自己早在樓上看見他時就發現他有意避開穿短裙的姑娘,所以才故意一直穿長裙。
至於跳月節那天晚上,都那麽晚了,當然是穿表演後換上的長裙更保暖咯。
不過那時候隻當他思想古板接受不了女孩子穿短裙,今天見他好像也不是啊,隻是看見她穿短裙時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特別震驚意外。
樓嵐也無意繼續追問這個已經沒有意義的問題,順著她的話頭說不累,“崖伯說我來這邊給孩子們上課,不知道上課的地點是哪裏?”
綾說就在他住的樓下:“這座樓就是專程給你騰出來的,另外你的飯食也有人會按時送過來。”
樓嵐就起身找出紙筆,開始計劃給學生上課需要提前準備哪些東西。綾在旁邊看,也不老老實實坐凳子,反而歪靠在樓嵐坐的椅子扶手上,站累了就慢慢坐到了扶手上,既然坐了,自然要穩住身形,於是一隻手也自然而然按在了樓嵐肩膀上。
樓嵐寫得有些艱難,不是計劃難寫,而是臉旁邊就有另外一張挨得極近的臉蛋,近到她的耳墜偶爾都會蹭到樓嵐臉上,近到兩人呼吸交融。
樓嵐還聞到綾身上有種淡淡的幽香,這股香似也沾染了她的古靈精怪,沒注意時它就勾勾纏纏故意掠過你的鼻息。
等你追逐著去尋找時,它又飄忽不見了蹤影,直攪得人心癢難耐才肯罷休。
臉微微側轉就能一親芳澤,眼角餘光處是白皙修長的腿不安分地輕輕搖晃,再加上這個女子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如果這樣的情境下還能做到淡定從容,樓嵐就該懷疑自己是不是男人了。
想順應了男性衝動去做想做的事,兩人又才確定關係幾天,理智上樓嵐知道應該克製。可克製的每分每秒又是煎熬。
都已經深秋了,樓嵐愣是出了一身熱汗,最後實在穩不住,草草寫完需要準備的東西,故作不經意地起身繞開綾,找到水壺狠灌了幾口。
沁涼的水從喉嚨口一直冰到了肚子裏,樓嵐才算是鬆了口氣,轉身麵色如常地問綾:“今晚上要不要去你家拜訪一下長輩。”
來都來了,又沒有隱瞞兩人交往的事,不管談戀愛談了幾天,見見女方長輩總歸是沒錯的。
樓嵐如臨大敵表情嚴肅鄭重,綾卻歪著身子用竹笛戳著紅唇,輕飄飄丟下一個響雷。
“你不是中午才見過嗎?再見是要去提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