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我在苗寨當知青9》
有情飲水飽, 這是一個誇張修辭句。可某些時候,也能是陳述句。
水潭周圍就是些石頭泥巴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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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ew-x.c o m首發)草,非要說有什麽優美景色, 大概也就隻有被風吹得泛著漣漪的水麵。
然而這兩人根本就沒想要欣賞, 頂多就是一起打個水漂嬉笑一番,眼裏都隻有彼此。
等到轉完了回到釣魚的那個位置,樓嵐眼角餘光一瞥, 忽然就愣了一下, “哎?釣竿呢?”
再定睛一看, 三根釣竿不見了兩根,還有一根倒是沒離奇消失, 卻也跟消失差不多了。因為這根釣竿正漂浮在幾米開外的水麵上, 悠閑愜意地隨波逐流。
丟了三根釣竿, 隻收獲了十來條巴掌大的溪水鯽魚。
樓嵐舍不得跟綾分開, 問她要不要去寨子裏參加活動。
“你確定要帶我回去?”綾眨巴眼,故作懵懂天真, 眸子裏卻有戲謔,搞得樓嵐懷疑是不是有什麽自己不清楚的苗族風俗。
可想來想去,也沒有啊。
正當樓嵐懷疑自己對苗族文化還是不夠深入了解的時候,綾又笑了,是惡作劇得逞的那種壞壞的超可愛的笑。
樓嵐頓時就明白自己又被她騙了。
真是個喜歡騙人的小仙女。
釣竿全丟了樓嵐也懶得去找, 兩人就在旁邊尋了幹淨的石頭坐下聊天。
樓嵐有心讓她了解自己的情況,所以在她詢問時就主動將自己目前的情況都說了個底朝天, 連與家裏人關係並不親近都說了。
就這段時間以來的所見所聞,樓嵐知道苗族人似乎很在意家族親緣, 他不確定自己與家人不睦這一點,會不會讓綾介意。
“那你以後還會回去跟他們一起生活嗎?”綾看不出來介意不介意, 隻是抱著膝蓋側眸,用靈動的眸子看著他。
樓嵐搖頭:“不準備回海市了,就算以後要離開這裏回到城市,我也準備去其他地方發展。”
這本就是他一開始的打算。
不過現在出乎意料的喜歡上了綾,樓嵐心裏這份計劃自然是有了大改的餘地。
綾鼓了鼓腮幫子,聲音有些軟,抱怨道:“原來你要走啊。”
水靈靈的眼睛裏滿是遺憾,這一刻顯露出的情意綿綿,叫人心動又心軟。
怕她因此就不再理自己,樓嵐連忙說:“不是那個意思,是,我是說,如果我在這裏有了牽絆,而牽絆又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這裏,那我可以再回來了。”
往常都是要深思熟慮有了決定後樓嵐才會說出口,可今日他卻把一份還不夠成熟的計劃急切地脫口而出,隻因為擔心綾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她這麽好,兩人又這麽有緣,樓嵐如何舍得就因為一個誤會,自此以後她就像山間的鳥兒般揮動翅膀頭也不回地離開。
說是牽絆,其實已經與當麵表白差不多了。
綾把半張臉埋在手臂裏,露出一雙明亮的大眼看著他哧哧地笑,笑得樓嵐臉熱心燙。
“你的牽絆或許願意為了你走出這片大山呢。”
笑罷,綾小聲說,說完不等樓嵐激動,就轉開了臉,指著半沉在水裏的魚簍,嬌氣天真又理直氣壯地說:“你釣的魚分點給我吃呀。”
吃了你的魚,你就算是養我啦。
她要吃,樓嵐當然樂意至極,手腳麻利地把田凱旋他們藏在一角的簡陋炊具拿出來,搭了土灶點上火。
因為出來時就準備充分,這會兒各種工具調味料都足足的,不怕魚腥。
樓嵐手藝還是可以的,加上今天某足了勁,成果不錯,綾吃得抬眸看了他好幾回,眼神裏都是感歎讚揚。
吃過他手藝的綾心裏多了不少想法,其中最鮮明的一點就是:不能讓他跑了!
飄渺美好的浪漫得以沉澱為人間煙火,這就是愛情催生的婚姻。
兩人都有同樣的心情,再聊天時就多了幾分放鬆,觀念思想也不知不覺間透露出來。
“你不介意我跟家裏人關係不好嗎?”之前還覺得不好直白地詢問,現在樓嵐卻可以很輕鬆地問出口。
綾也沒裝,甩著銀鈴理所當然地說:“怎麽會介意?他們對你不好,你對他們也懷著同樣的態度,不是很公平嗎?反正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
說完,綾衝樓嵐眨巴眨巴眼,笑盈盈地承認最後這句是對他的暗示。
樓嵐失笑,全盤接納:“對,無論什麽感情,本就是有來有往才能長久。付出了期待得到同樣的回報,這並不是什麽可恥的思想。”
所以我願意付出,也期待得到你的回應。
綾用纏綿的眼神看他,絲絲縷縷牽扯不清,像要把樓嵐的魂勾過去才肯罷休。
樓嵐紅了臉,垂眸躲避,於是綾覺得自己大獲全勝,高興得背著手腳下跳了個圈,身姿靈巧如翎羽鮮亮的山雀,渾身的空氣都在述說著她的高興。
清脆的銀鈴打出活潑的節奏,仿佛在為她的步伐伴奏。
遠處遊方坡傳來男女的對唱,整個茶坪寨上方都籠罩著歡聲笑語。
樓嵐心頭一動,順著銀鈴的節奏吹起了一曲口哨。
哨聲活潑輕揚,聽不出具體歌詞,卻難掩其中蘊含的情意,綾回眸對他一笑,舒展雙臂擰腰擺首,順著口哨聲跳起了一支舞。
舞步活潑靈動,身體語言卻多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女性風情,一回眸,一抬眼,眼神全都凝在了樓嵐身上,恰似剛剛萌動了春&心的少女,天真青澀間已顯露出初成的嫵媚。
苗族習俗中,男青年爬山涉水數十裏上百裏,主動來到遊方坡,用吹口哨、蘆笙或唱山歌等信號邀請女青年出門相約。
樓嵐對著綾吹口哨,等同於主動約會,是情意的傳達。
而綾回以曼妙舞姿,則是對他這份邀約的回應。
兩人雖是不同民族的,此時此刻卻用同樣的方式傳達著心中的愛意。
等到一曲作罷一舞停歇,樓嵐徹底忘了自己那“緩緩圖之”的想法,憑著一股回蕩在胸膛久久不散的激昂心情,一鼓作氣牽住了綾纖細柔軟的手。
綾軟綿綿瞥他一眼,紅著臉低頭笑,任他施為。
這一次樓嵐本是要送綾回去的,不過綾說她不是一個人出來,另外還有同伴。如果現在就帶他見了自己的同伴,少不得就要被拉去家裏見阿媽了。
見父母當然不能這麽草率倉促,樓嵐隻得遺憾地將綾送到了樹林邊,而後目送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等她不見了,樓嵐才想起幾天前她走時頭也不回的樣子,不由好笑,心想這還真是區別對待。
可是怎麽辦,心裏就是甜得冒泡啊。
等田凱旋跟鍾庭辛辛苦苦逮住一隻兔子回來時,才發現剛才他們煩惱的不能吃叫花雞根本不叫事,因為更糟糕的情況是:他們隻有一隻兔子可吃。
“老樓,你釣的魚呢?”哪怕是他們走後一條也沒釣到,簍子裏怎麽說也該有兩條啊。
烤不成,燉湯喝也不錯啊。
樓嵐幹咳一聲,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事兒,有點對不住兄弟。
“吃了。”
田凱旋震驚了,“吃了???”
相處近半年,樓嵐什麽性格他們還是知道的,絕對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吃獨食的。
倒是鍾庭圍著土灶轉了一圈,一拍巴掌,嗷一聲躥過來往樓嵐脖子上一掛,“說,你是不是跟哪個小姑娘一起吃的?!!”
樓嵐被他晃得跟被大風摧殘的小白楊一樣,勉強穩住身形求饒:“對不住對不住,今天是我的錯,我一定改!”
今天這不是情緒起伏太劇烈了,腦子沒轉過彎來嘛。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樓嵐保證自己下次一定不會再昏頭昏腦智商掉線。
誰知這倆貨的關注重點根本不是被吃掉的魚,而是另一個。
“哇老樓,你還真約了小姑娘?”
“不是吧!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老樓!”
“說,是哪個小姑娘?”
“快說快說,否則大刑伺候!”
“哇呀呀到底說,還是不說~!”
嘿,戲腔都唱出來了!
在被兩人一邊一個勾著脖子晃暈之前,樓嵐老實交代了自己的“作案經過”。
不過隻是說有好感,準備處對象,沒說綾的更多信息。
可單單隻是女方的苗女身份,就夠讓鍾庭田凱旋大跌眼鏡了。
鍾庭搖頭:“之前你還一直提醒我們別隨便招惹苗女,沒想到我們五個人裏最先招惹人家的是你。”
田凱旋也很是感慨地點頭:“對啊,每次你都要拉著我們說別招惹別招惹,搞得我每次看見苗族小姑娘就忍不住腿軟想跑。”
雖然這是事實,但是自打臉的樓嵐還是要鄭重聲明:“我隻是讓你們別隨便招惹,除非下定了決心,就像我這樣。”
順便還不忘誇自己,惹得鍾庭田凱旋又是一陣吱吱哇哇按住他掄圓了胳膊“使勁”捶。
三人笑鬧一通,重新點起篝火,坐在石頭上等兔肉吃。
鍾庭手裏捏著根棍子,時不時往火裏捅一下:“說真的,咱們才來多久啊,老樓你就真準備在這裏娶妻生子安家落戶了?”
結婚後,回城指標可就不會在把他考慮進去了。
樓嵐點頭:“回不回城我倒是沒什麽強求的,能遇到自己喜歡,又恰好喜歡自己的人,才是難得。”
尚且十幾歲的少年人不懂樓嵐這番感慨。
他們也有過動心的時候,甚至還不止一次兩次,不說上學的時候,就是在火車上那幾天,他們也暗搓搓對某個長得好性子好的女知青生出過好感。
在他們看來,喜歡這個東西,是多變的,是捉摸不定的,來得莫名其妙,走得也很可能很快,連自己都無法控製。
樓嵐能說出來,不過是因為他經曆得多了,又已經享受過事業上攀爬到巔峰的過程與勝利果實。
得到過,才能生出輕飄飄如過眼雲煙的心態。
正如高手,隻有練至巔峰,才可返璞歸真。
樓嵐的語氣神態太過認真堅定,讓鍾庭和田凱旋都搞不清楚他為什麽會這麽篤定。
原本他們還以為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都迫切地希望能回城,能回到熟悉的屬於他們的世界裏去。
“老樓,你還真像個要退休的老頭子,連回城都說得這麽無所謂。”田凱旋嘟囔:“換了我,我肯定不行。這裏再好,我還是想回去。”
鍾庭點頭,不過也不強求樓嵐,隻是給了忠告:“老樓,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又跟人處了對象,以後就不要變心。這也就是咱們三個關係鐵我才這麽說,你別誤會我是想害你就成。”
這話說得鍾庭擔心樓嵐誤會他有別的想法,比如說回城指標的競爭什麽的。
樓嵐笑了笑:“怎麽會,你們有你們的想法,我怎麽想怎麽做隻代表個人。”
十年的時間,現在知青點的幾個小夥伴如果運氣好,多半是要陸續離開的。
大概都想到了這一點,氣氛頓時有些沉悶,隻剩下柴火燃燒的聲響,以及遠處寨子裏傳來的熱鬧響動。
半晌,樓嵐出聲:“我好像聞到焦味了?”
盼著吃肉的鍾庭田凱旋手忙腳亂給烤肉翻麵,鍋裏紅燒的兔肉也粘了鍋底。
混雜著帶出來的米糕,三個人結結實實吃了頓飽,另外還給田芬芳她們倆帶了些回去。
最近寨子裏人來人往,都在一處吃飯,如果單就他們知青點生火做飯,少不得要被人看了去。
隻茶坪寨的人看見了也就算了,被外麵其他寨子的人看見了難免會生出許多誤會波折,所以樓嵐他們三個還能溜出來自己開小灶,田芬芳跟周援朝卻難了。
下午被田凱旋喊回去時,兩個女知青都要感動到落淚了,田芬芳甚至口出豪言:“以後我一定要每頓飯都好好煮!”
廚房小白的豪情萬丈沒有引來鼓掌,隻引來了周援朝無言的白眼。
綾說自己村寨距離茶坪寨不遠,苗年剩下的幾天裏每天早上樓嵐都會去小潭邊等她,然後兩人在附近轉轉。
兩人相處兩個多小時,而後就會在中午之前分別。
一直到苗年結束,茶坪寨也開始準備走年了,崖伯讓化來叫樓嵐過去,摳著桌沿的裂口看了他許久都沒說話。
樓嵐被看得一頭霧水,茫然問:“怎麽了崖伯?是有什麽事嗎?”
崖伯歎了口氣,站起身背著手在院子裏打了個轉,而後才問他:“你是不是招惹外麵的女子了?”
樓嵐心頭一滯,麵色嚴肅起來,也不再隱瞞:“是,我跟一位苗族的姑娘正在處對象,而且是以結婚為前提。”
怕崖伯誤會,樓嵐鄭重道:“崖伯,我是認真的。”
崖伯擺擺手,還是歎氣。
他平日裏冷硬得跟塊臭石頭一樣,很少有這樣的神態。
樓嵐心裏惴惴不安,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
“她是不是月苗寨的?”
樓嵐點頭,“她說他們寨子離我們這邊不遠,我們這幾天都會見麵。”
“不遠?”崖伯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曬笑還是什麽意思,隻是垂了眼皮子,“行了。既然你認定了,以後就千萬不要變心。”
這話說得很沉,並不像長輩對晚輩的叮囑那般語重心長,反而透著一股隱隱的擔憂。
仿佛一旦他變心,就會發生什麽嚴重的後果。
不等樓嵐深思,崖伯就說了這次叫他過來的原因:“這幾天我們寨子過年,其他村寨的人發現我們搞的掃盲班不錯,就想把你們借過去也給娃娃們上課。”
並不是每個村寨都有知青的,也不是每個寨子都對外麵抱著防備排斥。
其實更多的還是像茶坪寨這樣,對漢人有好奇,也希望自己的子子孫孫有機會出去走走看看,漲漲見識。
原來是這個事。
樓嵐鬆了口氣,笑著說:“那我回去跟他們說說看,應該沒問題。不過山高路遠的,還是我們三個男同誌過去吧,寨子裏的班也需要人每天上課。”
其實是擔心女知青出去被人欺負,不過當著崖伯的麵,樓嵐當然不會直說。
崖伯也是這個意思,讓樓嵐回去商量商量。
臨到樓嵐離開的時候,崖伯又說:“月苗寨那邊說想要讓你過去上課。”
樓嵐就明白肯定是綾那邊做了什麽,心裏歡喜,臉上的笑就帶了出來:“我沒問題。”
崖伯定定地看著他,末了氣鼓鼓哼了一聲,轉身背著手就進屋去了,這是連送他到門口都不送了。
樓嵐摸摸後腦勺,反省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表現得這麽高興,怎麽說也是離開茶坪寨去別處。
壓了壓嘴角,可就是壓不住啊。
回知青點把這事一說,其他四人果然都沒反對,田芬芳跟周援朝甚至還遺憾自己不能去外麵走走看看。
不過兩人也知道這是樓嵐他們對她們對保護,沒有任性妄為,隻是開始為三人準備起可以帶出去改善口味的幹糧。
說走就走,頭天得到通知開始準備,第二天一大早,樓嵐他們就跟著走年的隊伍離開了茶坪寨,前往不同的村寨。
也是在路上,樓嵐才知道原來茶坪寨跟月苗寨一般都不會互相走年,這還是這麽多年來的第一次,許多年輕男女都格外興奮。
至於原因,卻是月苗寨的位置更加深遠僻靜,村寨裏保留了很多古習俗,基本是自給自足,很少與外界交流。
樓嵐聽了一路,琢磨出點味兒來。
好像月苗寨對茶坪寨這樣逐漸“漢化”的苗寨,頗有些不屑往來的意思啊。
所以綾到底是怎麽說服月苗寨當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