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魂魄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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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鼎中,大朵大朵的雲團依舊能將人淹沒。
輪回鏡靈仔細地打量了一陣手裏小巧精致的鼎,眼底有久別重逢的感慨:
“其實你們原本就生於這混元鼎中,隻是後來這鼎連同你一起遺失了,沒想到如今能一同歸來,這也是天意。”
若是從前,輪回鏡靈說這種話,衛襄一定是一頭霧水。
但如今
從踏上語凝海底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明白了。
衛襄伸手將麵前毫無生氣的人擺正,眼神木木地看著他手臂上猙獰的傷口一瞬,才回過頭來看著輪回鏡靈:
“天意我不管,我隻管,能不能救活他。”
“既然活著回來了,那定然是能救活的,我一定會盡全力的。”
輪回鏡靈想到那慘烈的一幕,仍舊有些悸動與後怕。
那一日,看到紫靈丹的魂魄歸來,他是很高興的,雖然那人看上去有些狼狽。
但他沒想到,那人直接站在白玉鼎之前,手持利劍,將他自己的四隻手足,全部劃開。
鮮紅的血液漸漸將白玉鼎周圍的海水染紅,然後一直向外,再向外,直到那人身上的鮮血流盡,直到鼎內紫靈丹的光芒徹底消亡。
“您萬萬不可,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他撲倒在地哀求。
但是那人的眼睛始終如同墨色的漩渦,轉動的,全都是幾欲成魔的執念
“我要找到她,找不到,我就化身東海去找,化身四海去找……”
東海浩瀚,四海更是無邊無際。
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化身東海,化身四海?
隻有將精魄血肉全都散盡,全都散入到東海中,四海中。
讓東海的每一滴水都有他的意念,讓四海的每一朵浪花都有他的魂魄。
這樣的執念,九死一生啊!
但是無論他如何哀求,如何勸說,都阻攔不了那人不將他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因為沒有任何一個鏡靈,可以真正地違逆自己的主人。
直到語凝海的海水從紅色變成了紫色,整個語凝海都散盡了紫靈丹的精魂,那人才停了下來。
他以為那人是想開了,但下一刻,人就沒了蹤影。
他追了上去,可惜他隻是語凝海的鏡靈,隻要本體還在語凝海,就永遠也不能離開這裏。
那一刻,輪回鏡靈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語凝海生靈全無,被其他海域吞並,而自己這些鏡靈們灰飛煙滅的淒慘下場。
還好,還好,這樣的淒慘終究沒有發生,紫靈丹徹底陷入沉睡,赤靈丹卻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回到了語凝海。
隻要他們有一人在,這語凝海就不會幹涸,就不會消失。
不過輪回鏡靈剛剛走了個神,就被眼前的一幕再次嚇了個魂飛魄散
天哪,這兩個小祖宗到底是要幹嘛?!
這放血放上癮了是嗎?!
衛襄手裏的匕首剛剛從自己手臂上離開,殷紅的鮮血從她的傷口上奔湧而出,全部滴落在了尉遲嘉傷口上!
“既然你想魂魄相連,生息相關,那就如你所願。”她喃喃道。
安置好了尉遲嘉,衛襄飛身而出,坐在高高的白玉鼎上麵,望著四麵八方的紫色慢慢地往這個方向湧來。
如果說,他強行讓她吃下他的血肉之時,她還不明白他是要幹什麽,看見這些紫色的時候,她就全明白了。
本出同源算什麽?
對於丹靈來說,最牢靠的關聯是魂魄與血肉相融。
是將原本徹底分離開的兩顆靈丹,再次融合,就如同他們的本體未曾誕生之前。
從此之後,魂魄相連,生息相關,隻要不死,轉念間就能知道對方在什麽地方。
這是許多許多年前以前,心心念念一個人的衛襄,對於尉遲嘉的期望啊。
如今終於實現了,卻再也不是她想象中快樂的樣子。
但也沒有特別難過。
畢竟,如果尉遲嘉真的死了,那她這輩子,就真的再也不會快樂了。
白玉鼎之下,收攏魚尾棲息的蒔溪還是緊緊地抓著藍冰的衣袖不敢放開。
雖然跟了大巫娘娘許多年,但是她其實,就是一個連人類都沒怎麽見過的鮫人。
而在人類的眼裏,鮫人和妖族差不了多少的,更何況這個地方她從來沒有來過。
“別怕。”
藍冰沒有掙脫蒔溪,反而越發溫柔地安慰她。
然後他抬眼看了看坐在高處的那個少女。
大半年沒見,她的容貌和五官,比起從前在長安的時候,更為明豔了些,當初那個隻是容顏亮麗的少女,已經出落成了一個風姿出眾的女子。
尤其是此刻她神情安靜地坐在高處,藍色的長裙和烏黑的長發隨著水流緩緩擺動,讓人仰望之間,莫名生出一種猶如仰望九天神女的錯覺。
而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大概是讓這個九天神女想起來,她還帶了兩個救命恩人回來。
“衛襄!”
藍冰開口喊道。
坐在白玉鼎上的少女垂眸看下來,藍冰神情憤憤:
“敢問,你帶我們來這裏,就是把我們晾在這裏喝海水的嗎?”
“哦,差點兒忘了你們。”
少女安靜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她從白玉鼎上飄下來,站在了藍冰身邊。
“我帶你們回蓬萊吧。”她說道。
藍冰看了看一邊的蒔溪:
“你去嗎?”
蒔溪還是有些緊張:
“我,我聽你的。”
藍冰點點頭:“那我們就去蓬萊吧,那裏應該是個修仙的好地方。”
東海暴漲的海水再一次毫無征兆地退去了。
雖然比起上一次來說,退去的速度很慢,但到底是在慢慢往下退,蓬萊高大的山門都露出了一半。
隻不過衛襄帶著蒔溪和藍冰浮出海麵的時候,看到的還是一地狼藉。
“這,這真的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山嗎?”藍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蒔溪倒沒有太過驚訝。
生於海中的她,見多了這種暴風雨肆虐過後的狼藉。
衛襄沒有理會藍冰,隻是回頭看著蒔溪:
“你是鮫人,可以上岸來嗎?”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來過陸地上……”
蒔溪低頭看著自己仍舊泡在水中的魚尾,有些為難。
她沒有人類的雙腿,到陸地上去,大概就隻是一個異類吧?
“那你試試。”衛襄朝著蒔溪伸出手。
她聽大師姐講過一些關於鮫人的故事,據說有些鮫人來到陸地上,是可以將魚尾幻化成雙腿的。
實在不行,她可以找師父要張符,把蒔溪的魚尾變成雙腿。
蒔溪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她既然選擇跟著這個少女,那總歸是要做出一些改變的。
隻是她的手還沒有碰觸到眼前少女白皙的手掌,一陣風聲就從旁邊突襲而來,一道長蛇一般的東西緊緊的卷住了她的脖子!
“啪!”
蒔溪被重重地甩在了在了蓬萊山門前的石板上,直接就暈了過去。
一襲紅衣的女子收回長鞭,俏臉含霜瞪著地上女子的魚尾,怒喝道:
“何方妖魅,居然敢擅闖蓬萊山門!”
遠處,韓知非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小師妹!小師妹回來了!”
寂靜了好久的蓬萊頓時又熱鬧起來。
蓬萊閣大殿,韓知非追著衛襄問個不停:
“尉遲嘉呢?你們怎麽沒有一起回來?師父和師叔出去找你了,你們沒有遇上嗎?小師妹,你這是從哪裏帶回來的鮫人?”
衛襄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隻是低頭查看蒔溪的傷勢。
程無心站在蒔溪躺著的軟榻旁,神情頗為尷尬:
“小師妹,對不住,我不知道這是你帶回來的客人……這些日子,海上的凶獸暴亂,我還以為又有別的妖獸入侵蓬萊了……”
衛襄確定了蒔溪的的確確隻是被嚇暈過去,身體上並沒有什麽傷勢之後,才站起身,看著程無心:
“大師姐,最近,海上的凶獸很多嗎?”
“也不是特別多,隻是比起從前,簡直多的不像話,就好像誰把它們從深海裏趕出來了一樣。”
程無心捏了捏眉心,疲倦難掩:
“真的是對不住這位姑娘,自從你被擄走之後,我……實在是繃得太緊了,一點風吹草動,我心裏都害怕。”
衛襄頓了一下,拱手向程無心行了個禮:
“我明白,我並沒有怪大師姐,況且我不見的這幾日,定然是辛苦你們了。”
如果海上真的妖獸縱橫,那不用說,必定是尉遲嘉將精魄散入東海的緣故。
更何況,在她的記憶裏,從來都不曾從大師姐口中聽說過“害怕”二字,可見這一次,因她被擄走而引起的動亂,著實讓大師姐心力交瘁了。
衛襄如此說,程無心滿心的愧疚終於稍稍褪去一些。
她走到衛襄麵前,伸出手臂輕輕的抱了抱衛襄:
“不辛苦,隻要你平平安安的回來,我們就都不辛苦。”
見小師妹似乎是沒有責怪大師姐的意思了,一旁滿心疑惑的韓知非終於再次發問,隻是這一次很有些期期艾艾
“小師妹,那晚,那晚祁連……他到底做了什麽?你,是怎麽逃回來的?”
此話一出,不僅大殿中立刻變得落針可聞,就連匆匆趕來的沈良夜都在門外停下了腳步。
韓知非肯定是如同他們一般的
誰願意相信自己曾經朝夕相伴的同門,居然會是整個門派的背叛者,居然會對自己的師妹痛下殺手呢?
況且今時今日,祁連的命燈已經滅了,小師妹獨自一人回到蓬萊,這中間又發生了什麽?
這一切,都是擱在每一個人心頭的謎團,他們迫切的想知道。
但是想知道的人固然急切,經曆了這一切的人,卻從心底感覺到深深的疲憊。
直到此刻,衛襄也理解不了,為什麽祁連會那麽做。
而祁連手中的混元鼎從何而來,他又是怎麽知道自己的本體其實隻是顆丹藥的?
這一切的背後,又有什麽樣的陰謀和目的?
原本她隻是以為蓬萊被滅就是最大的憂患,可是現在看來,憂患遠不止如此。
所以,此時此刻,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於是衛襄靜靜佇立片刻,對韓知非微微躬身行禮道:
“還請師兄見諒,我有些累了……有些話,還是等師父回來了再說吧。”
“好,好,那小師妹你就先去休息吧,你的兩位客人,我和大師姐會幫你招待好的。”
從來沒見小師妹對自己如此客氣過,韓知非有些手足無措,追根究底的想法立刻就被他拋之腦後。
“多謝。”
衛襄輕聲道謝,又對著程無心微微頷首:
“蒔溪和藍冰,就拜托大師姐和韓師兄照看了。”
藍冰……
程無心瞥了一眼那個和尉遲嘉容貌肖似的男子,很快按下了心中疑惑,點頭應下。
衛襄再次道謝之後,腳步虛浮地離開了。
其實她真的是很累很累,但是她知道自己就那樣不見了,擔心的人肯定不止尉遲嘉。
她至少得回來,讓他們放心。
望著衛襄離去的背影,程無心和韓知非,齊齊沉默了一瞬,韓知非才猶豫地開口:
“大師姐,你有沒有覺得小師妹,哪裏變了……”
程無心神色不由得黯然。
是變了。
從前的嬉鬧調皮一掃而空,從前的朝氣蓬勃也沒了。
如果不是一點兒沒變的外表,和她靠近自己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程無心其實是很懷疑,自己的小師妹是不是被人調包了的。
“小師妹這一次肯定是受了驚嚇的,所以有些不一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程無心最終說道。
韓知非有些懵懂的點頭:
“看來小師妹真的是被嚇著了……我這就去讓幻蝶傳信給師父,讓他老人家安心。”
蓬萊閣後山,胖胖和狐狸精,那個叫做小一千的小鏡子,還有被衛曦抱在懷裏的妄念鏡靈,正在激烈地爭吵。
“……你這個壞娃娃,當初你要是跟在小姐姐身邊,她都不會被人帶走!”
胖胖從頭到尾,一直都對小鏡子持譴責態度,一天找不到小姐姐,它就一天沒有放棄譴責小鏡子。
但是小鏡子也無辜得很,委屈的為自己辯白:
“這件事怎麽能怪我?我是自己不願意跟著小姐姐的嗎?我也想跟著她呀,可問題是,小姐姐親手將我解下來放在一旁的,我怎麽跟?”
“你們倆在這吵什麽吵?”
一旁狐狸精對於這兩位的爭吵早就不耐煩了,伸爪將小鏡子從胖胖手裏奪了下來,扔到一旁,指著衛曦懷裏的鏡子怒道:
“要我說都怪他,好好的自己非要作,作得自己差點魂飛魄散,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小仙子根本不會被人暗算!”
向來性情狂傲的妄念自然是不服氣的,在鏡子裏冷笑連連:
“你們懂什麽,你們連她是什麽人都不知道,在這裏瞎嚷嚷什麽!”
“你們別吵了……”
衛曦不喜歡聽到他們爭吵,正要阻止,抬眼就看見遠處一襲藍衣的少女走了過來。
“姐姐!”
衛曦飛快地朝著衛襄跑了過去。
剛剛繞過一棵大樹的衛襄朝著跑到眼前的衛曦露出一個笑容,下一刻,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