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又生風波
本以為這隻是他們高中生涯最後時光的小插曲,可之後沒多久便發生了一件讓他們始料未及的事情。
幾天後林婉返校。
從走進教室那刻開始,她就感受到從四麵八方投來的複雜眼神,有同情的,有嫌棄的,甚至有厭惡的。
她不動聲色的坐在位子上,拿出作業本做題,周遭的指指點點與她埋頭寧靜安詳的側臉形成了鮮明對比,好似大家談論的話題與她無關。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四周的竊竊私語聰耳不聞。
直到耳邊傳來熟悉的名字……
“程昱跟理八班的人打起來了!”
“我沒聽錯吧,程昱咧?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居然跟人打架!”
“真的,我第一次看到那麽可怕的眼神,就好像一條暴戾的鬣狗,逮住敵人就死咬不放,直到敵人咽氣為止,根本拉都拉不住。剛剛我看到有人去找老師去了。”
“準備高考了,怎麽會這麽衝動,不像他的作風啊。”
……
林婉淡定的眼裏閃過一絲異樣,仿若平靜的冰麵上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直偽裝的冰冷漸漸瓦解,直至完全碎裂。
三樓政教處辦公室裏,三個男生並排站著。
“程昱,怎麽回事?”政教處主任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為首的男生。
幽深的黑眸,如同一汪墨潭,深不見底,髒亂的校服穿在身上,與以往的清冷高傲不同,人顯得有些痞氣,臉微腫,手指關節破了皮,上麵有著淡淡的血跡。
在他印象中這孩子一向沉穩內斂,難以相信他這清冷的性子會跟人打架。
見程昱沉著不開口,他轉向被打的那個人。
此刻那人的麵部青腫得無法辨別他本身的樣子,可以說是慘不忍睹,他不禁皺了皺眉,“沈峰,你說!”
沈峰,汪越的好哥們,也是那天勸架被打在派出所不停嚷嚷的那個人。
他見兄弟被一個女人害得現在都還躺在醫院,自己也皮青臉腫被同學取笑,而他們幾個像沒事人一樣照樣上學,他極度憤憤不平。
無意中聽到別人在談論林婉,素雅高潔,是很多人心中的白月光。
他想,程昱惹不起,林婉總可以吧。
於是他便嗤之以鼻的說起自己曾看見過林婉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的樣子。
大家順著他的話繼續追問,甚至有些人大膽猜測林婉被人用強了。
沈峰沒有繼續說下,點到為止,但麵對大家的追問也沒有否認,間接默認了大家的猜測。
於是林婉不幹淨了的傳聞就這樣被傳開了。
當程昱聽到這些關於林婉的詆毀和汙蔑,他憤怒了,他所有的鎮定從容在麵對跟林婉相關的事時全都一一失控。
通過李中義在校的人脈一層層抽絲剝繭,最終找到了謠言的源頭。
“我怎麽知道,這人就是瘋子,一進門就拽著我打!”沈峰捂著臉,憤懣不平的說道。
“什麽叫你不知道,明明是你先到處散播謠言,滿嘴噴糞,說林婉被人,被人……”
“李中義!”一直默不作聲的程昱打斷了李中義,低沉的聲音充滿強烈的怒意。
他無法接受有人這樣形容她,談論她,那是他心中最聖潔的雪蓮花,不容許任何人褻瀆。
“我實話實說啊,她那天確實衣衫不整啊……”
“砰”,一旁的李中義剛想開口大罵人,便看見程昱揮著拳頭過去了,接著兩人再度扭打在一起。
“住手!喂,你們幾個……當我透明的嗎?唉,李中義,你添什麽亂……”
李中義見程昱不小心挨了一腳,立馬挽起袖子加入作戰,製止聲,打鬥聲,叫喊聲混在一起。
場麵再度陷入混亂。
如果有人此時經過三樓政教處,一定會看見一個紮著馬尾的女生背靠著牆,恬淡的臉上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直到一個雍容華貴的夫人出現,她才轉身離開,轉身之際眼角無聲滑落的淚水早已打濕了衣衫。
流言仿若利劍最能摧毀人心,一擊致命。
林婉站在一樓樓梯口,望著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學校,想著滿是冷眼譏諷的教室,還有那個因她還在政教處受訓甚至有可能麵臨處分的人,她的心像被針紮一樣的一陣陣的疼。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樓道裏顯得格刺耳。
林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本能的躲進了一旁的隱蔽處。
“程昱,你真是讓我失望!”
聽到熟悉的名字,林婉不由自主的探頭觀望。
前麵那個正要轉身離開的婦人正是在政教處門口遇見的那位。
她身穿華服,體態勻稱,長發隨意的盤起,歲月並沒有過多的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而她對麵站著的,正是眉眼與她有幾分相似的程昱。
看著遠去的背影,一雙黑眸猶如悲傷,憤怒不斷的在瞳仁裏燃燒,卻被他死死的克製著,最後歸於平靜,仿佛心死了過後的木訥。
他自嘲的抬頭便撞上一雙驚訝的眼眸。
歉意與哀憐在眼底交織。
他沉默著轉身離開。
……
下午的課旁邊的位置一直空著。
終於熬到放學時間,林婉來到頂樓,果然看到了坐在台階上抽煙的程昱。
她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正在吞雲吐霧的程昱突然看到眼前伸過一雙纖長的手奪走了他夾在指尖的煙,隨意往地上一杵,接著左臉便感受到一股涼意襲來。
他抬眸,便看到一雙眸光熠熠的眼睛在看著他,額頭上浮著一層薄薄的汗珠,珠唇輕啟,心疼中帶著些許歉意,“疼嗎?”
眼角的淚水隨聲滑落,仿若滴進了他的心頭,使他的心柔軟了一大片。
他拉過她那支握著冰袋緊貼在他左臉上的手,頭靠向了她的肩膀。
林婉被突如其來的力道壓得失去了重心往一旁倒去,一雙強有力手扣住了她的腰,穩住了她要倒下的身體。
“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就一會。”低沉帶著疲憊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良久,耳邊再次傳來他沙啞的聲音,“她,是我的母親。”
“她總是很忙,一個月回國一兩次吧,處理公司事務,今天剛回國,就來處理我的事,是我,我也會生氣。”程昱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你知道嗎,我的母親,並不愛我。從我記事以來她從沒對我笑過,對我永遠是淡漠甚至厭惡的表情。”
程昱頓了頓。
“我拚命學習、拿獎,就是想得到她的一句肯定,但,從來沒有。可是剛剛,她竟然動怒了,對我不再是一副冰冷的表情,我竟,有些高興……”
“這種近乎自虐的矛盾心理在我小時候打翻父親的珍藏品時便感受到了,於是我便時不時的破壞家裏麵的東西,甚至把墨水潑在了她的文件上……”
“嗬嗬,我是不是很壞……”
程昱自嘲的笑了起來,眼底一片落寞。
是的,他的母親,在他的記憶裏很少有過笑容,對他永遠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甚至無數次想要把他丟掉。
四歲的時候差點拿枕頭捂死了他;五歲的時候大冬天把他一個人扔在浴缸裏麵洗澡,直到他冷得發抖自己爬了出來;八歲的時候帶她出門,讓他一個人在烈日底下等了幾個小時,也許她早就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在外麵等她。
他不止一次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她親身的,也許是父親跟別的女人在外麵生的孩子,這樣也許他還會好過一點。
可他照鏡子時無數次看到那與她如此相似的眉眼,總是殘忍的提醒著他一個事實,她確實是他的親生母親。
一個無比討厭他的親生母親。
他的童年記憶全部都是灰暗沒有色彩的畫麵,他的心冰封堅硬,他偽裝著堅強。
直到遇見了她,她有著同母親一樣的清秀麵龐,可卻有著母親所沒有的恬靜柔軟。
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朝她靠近,想要汲取她身上散發的溫暖。
林婉沒有說話,靜靜的陪在他身邊。
她感覺環住她腰身的手臂更緊了些。
她反手抱住他精瘦的腰,隻想抱緊些,再抱緊些,給與這個男孩她所能給予的全部溫暖和力量,以撫平他眉間的憂傷。
那天的風很大,陽光明媚,兩顆受傷的心彼此靠近,然後開始了一生的糾纏。
最後的處理結果是他們幾個人全被處分。
盡管張明偉一再求情,這個決定很有可能影響他保送京大,最終校方權衡利弊,以大局為重,程昱仍然難逃記過處分的決定。
當林婉聽到程昱被取消了保送京大的資格,跟隨著人群來到學校公告欄。
看著張貼的白榜上赫然寫著“程昱”兩個字時,林婉的心疼得不能自己,仿佛就要窒息一般。
她忽然明白,原來所有的流言詆毀帶來的痛楚都沒有在知道他被取消保送資格的那一刻來得猛烈。
那一年留在所以一中人心中印象最深刻的畫麵就是——
校園公告欄上,白榜張貼著幾個人名,程昱的名字赫赫在列,而一旁的紅榜上卻是程昱奧數競賽的獲獎喜訊。
在所有人還沉浸接連不斷的勁爆消息時,學校貼吧裏突然出現一張實名道歉的帖子將這一係列事件推向。
帖子內容是個人針對近期關於對林婉的不實傳聞進行道歉。
表明這完全屬於私人矛盾繼而對林婉同學進行人身攻擊以泄私憤,特此對林婉同學進行道歉,希望大家停止對林婉的詆毀和臆想。
最後署名高三理八沈峰。
至此事情真相大白,大家對沈峰的小人行徑表示唾棄的同時,那些曾經詆毀林婉在她背後放冷槍的人也紛紛在下麵留言,道歉。
沒多久,那個叫沈峰的人就辦理了退學,大家都在紛紛討論是什麽原因讓他連高考都沒來得及參加就辦理了退學。
有傳聞說是跟他的好朋友汪越鬧翻了,被逼到退學。
也有傳言是因為程昱的報複,迫於程家的勢力不得已轉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