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吃碗麵就要對你以身相許
“橙兒！”
青竹的聲音，透著無盡的絕望與悲涼。
兩年以來，他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能治好他唯一的妹妹。
如今，她的毒性解了，卻生生的撞死在自己的眼前。
這讓他如何去接受這殘忍之極的一切？
“為什麽？為什麽？”
他摟著氣若遊絲的青橙，
“你為什麽要如此殘忍的離開？我知道我做的一切並不對，可是我別無選擇，當你中了情毒的那一刻開始，從我決定要替你隱瞞真相，不被人知道這個秘密開始，我就已經停不了手了，隻有死人的嘴是最嚴的，他們碰了你的身子，我知道你是不樂意的，你是恨他們的，所以我才會殺了他們……”
他冰清玉潔的橙兒，怎麽可以被那些人給占了便宜去呢。
他天真無邪的橙兒，從此眼裏已經再也沒有了歡笑。
“楚姑娘，你救救橙兒……”
青竹將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於楚雲落身上，抱起青橙，走到她的跟前，身上那種清雅出塵的氣質，此刻全然不見，有的，隻是一股狼狽：“隻要她好好活著，讓我死都行，我已經做了這麽多錯的事情，為的就是她能好好活下來，不受人白眼的活下來，我死了無所謂，我隻希望她能活著，我願意去死。”
他的眼角，刷的一下就滑出淚來。
為了青橙，他真的可以不要自己這條命，倘若不是他來當這個城主，青橙也不會有機會被人下這樣的毒，將她的一生都給搭了進去。
歸根結底，是他害了他的寶貝妹妹。
楚雲落伸手探了探青橙的脈相，歎了口氣，此刻的心緒也是說不上來的複雜：“她已經死了，你放棄吧。”
她的結論，等於是一種宣判。
青橙再也活不回來了。
“不，不可能的！你連情毒都可以解，怎麽會救不活她呢？楚姑娘我求你，我手上沾了這麽多人的血，我知道我罪該萬死，但是橙兒是無辜的，假如不是我，她也不會被下毒，她是多麽天真的姑娘啊，她為什麽要受這樣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毒性解除了，她卻又放棄自己的生命，全是因為我啊……”
青竹幾乎快要發狂了，猩紅的眸子，透著無窮無盡的哀怨。
“要死，也該是我去死啊，橙兒怎麽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呢？”
他喃喃的說著，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這兩年來，他一直以醫好青橙為目標，傾盡一切想要讓她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楚雲落，她也真的不負重望，將青橙給醫好了，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心片刻，就以這樣淒涼的結局收場。
雖然這個男人此前還動了要殺自己的念頭，白小如此刻卻吸了吸鼻子：“他真可憐。”
青竹眼裏那種無助的絕望，讓白小如的心不由得軟了。
雖然還沒有弄清楚死去的這位姑娘中了什麽毒，但從三人的言語之中，白小如已經差不多能猜到不少，青竹城主為了隱瞞妹妹中了怪毒的事實，殺了很多人……
“世上可憐之人多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將親情視為唯一，且用錯了方法，才造成如今的局麵。”楚雲落低聲說道，見到站在自己身側的白小如，伸手，在她額頭一拍。
頓時，有一個婁字慢慢浮現。
而隨著婁字的越發突顯，白小如的神色越發的莊重起來。
“真是你！”
楚雲落低呼一聲，眼裏染上了一絲笑意，第二個星君終於讓她給找著了。
白小如回神之後，仍然處於雲裏霧裏當中。
見楚雲落執起自己的手，腦海裏有某些影像開始滑過，她清晰的感覺到，體內有某個東西被楚雲落給抽走了一般，就見楚雲落手掌一收，一小塊淡藍色的碎布被她握住，爾後，她鄭重其事的將那塊碎布給放進左手無名指上的一枚納戒之內。
“這東西，是我身上的？”
白小如指了指，
“我方才似乎想起了很多東西，渾身似乎都充滿了力量。”
“你身為婁宿星君，目前所展現出來的，自然不是你的實力。”
楚雲落淡然道。
白小如美滋滋的垂眸，一直以來，她都對於自己的修為非常之低而耿耿於懷，誰知道她居然是傳說中的二十八星宿之一！
“哎，你上哪兒去啊？”
白小如見楚雲落就要離去，隨即問道：
“城主大人這兒怎麽辦啊？”
自青橙死了之後，青竹便沒有再吱聲，雙眼空洞無神，好像失了靈魂的人。
“那便交由你來處理吧。”
楚雲落行至門口，又停下來，轉過身來看她一眼：
“我相信你能處理好，對吧？”
白小如頓時急得要跳腳：“楚姑娘，這樣可不好啊，我雖然說，已經恢複了星君的身份，可是這種棘手的問題我從來沒有遇到過，我怎麽會知道解決方法呢？”
再一看，楚雲落已經沒有身影了。
踏出城主府，月朗星稀。
原來，天色竟已如此之晚了……
步下台階，意外的見到獨孤絕正牽著楚小昱，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立在她的正前方。
這一刻，她隻覺得心裏突然滋生出一種異樣的情愫，有一種異常溫馨的錯覺。
仿佛眼前這個男人，是個正在等候妻子歸來的丈夫。
“娘親。”
楚小昱鬆開獨孤絕的手掌，徑直奔到了她的懷裏，
“我們來接你了，怎麽不見白阿姨出來？”
“我讓她在裏麵處理些事情。”
楚雲落輕聲說道。
獨孤絕自她舒展開來的眉間猜測，星君的事情，一定是有著落了。
隻是，她眼裏為何還染著這種似乎化不開的憂慮呢？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獨孤絕挑眉問道。
眼前這個女人的任何一點悸動，似乎都會牽扯著他的心。
“中間出了些小插曲。”楚雲落低頭看著楚小昱，眼角柔情四溢：“不過都過去了。”
她讓白小如去處理一切的善後事宜，是因為看穿了白小如對青竹的心。
青竹在青橙死了之後，估計很長很長時間，都不可能重新振作起來，身為城主，他現在的狀態，是一定不可以再勝任下去的。
青橙是他唯一的支柱。
如今這根支柱倒下去了，青竹這般清高孤絕的人，隻怕不會有活下去的念頭。
讓白小如去處理，也算是完白小如一個心願吧。
讓她送青竹最後一程。
楚雲落說完，肚子突然咕咕響了起來。
楚小昱人許大的說道：“娘親，那位好看的城主叔叔請你過來一天了，難不成都沒有請你用過晚膳再離開嗎？”
楚雲落一臉尷尬：“那位城主大人非常忙。”
獨孤絕所有的焦點，全部停在了好看這兩個字上麵。
“小昱昱，那位城主叔叔好看到何種地步啊？”
他冷不訂身問道。
連兒子都誇那個男人好看。
可見那個男人的皮相應該是相當俊美的。
她跟一個好看的異性，待了整整一天……
想到這個點上，獨孤絕的英挺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了。
“就是比一般的男人都要長得好看，他待人好親切呢。”楚小昱認真的對青竹做著評價：“而且，他是城主大人呢，白阿姨對他的態度可好了。”
“也就是說，是個相當不錯的男子嘍？”獨孤絕言語當中，醋意濃濃濃。
“對啊。”楚小昱繼續火上淋油：“昨天他的出現，還救了我呢，我差一點被那個渾身包成豬頭的男人的手下給抓住了，是他及時出現，那個渾身是傷的叔叔就知難而退，大氣也不敢出，也不敢再有任何小動作了。”
“不僅是城主，原來還如此的見義勇為，親自救了我兒子。”獨孤絕再也崩不住了：“那我得進去當麵感謝他對我兒子的救命之恩，否則這禮數上太說不過去了。”
他邁開長腿，就要上台階。
楚雲落伸手一扯：“你現在進去不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的，我去表示感謝，又不是去揍他。”獨孤絕很是不解，這個女人她怎麽如此護著那個男人，生怕他會進去動武嗎？
不過是個鄴城的城主罷了，有這麽大的魅力居然使得她如此的一味袒護？
“是真的不合適。”楚雲落目光堅定，這個時候的青竹估計已經在交待白小如一些後事了吧。
“好吧。”
獨孤絕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忽然就妥協了。
“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吧，鄴城最有名的是擔擔麵，解決溫飽問題才是頭等大事。”
他極其自然的轉到楚小昱的右邊，牽住了他的小胖手。
他知道，去牽楚雲落，她一定會回避。
但牽住楚小昱不一樣，這樣，一左一右牽著這個寶貝兒子，他們有一家三口的那種感覺了。
果然，楚雲落沒有異議，二人牽著楚小昱，慢慢往前，三個人的腳步聲，錯落有致的回落在青石板路上，構成一曲和諧的樂章。
楚小昱不時的抬頭，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明媚的大眼裏，皆是笑意。
這樣的感覺，真好呢……
左邊是娘親，右邊是爹爹。
他終於能夠完整的感受一回親情的溫暖了。
從前有娘親的日子，雖然也很幸福，隻是那種幸福總感覺缺失了一點點，如今他明白了，絕叔叔便是那缺失的一點點，如今，都完整了。
隻待小沫沫的毒性解除之後，他們一家四口，便可以真正的快意江湖了。
楚雲落也能感覺得出來，此刻的楚小昱那眼角眉梢間的愜意以及喜悅，沒有想到，隻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舉動，他卻能開心成這樣？
以往，與鳳絕之間也有過這樣的互動。
但楚小昱那個時候並不知道，他真正的親爹是誰，因此，也就產生不了類似現在這樣的情感吧。
走至一個賣擔擔麵的小攤門口，獨孤絕坐下來，替楚雲落叫了一碗麵。
走至攤主跟前低聲交待道：“不要放蔥。”
攤主幹脆利索的點頭應下，一碗熱騰騰的麵出來之後，放到了桌上，獨孤絕貼心的遞上筷子：“趁熱吃吧。”
攤主一見，立刻開始誇獎獨孤絕：“這位夫人，你家相公可真是細心又體貼啊，他刻意交待我不要放蔥，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他自己要吃呢，沒曾想是給自己的妻子，這年頭，如此溫柔會替人著想的相公著實是少見了啊。”
攤主的一番話，說得獨孤絕眉開眼笑。
也說得楚雲落一陣臉紅。
她隻得低頭趕緊消滅麵前的這碗麵。
她確實不愛吃蔥，隻是他是怎麽知道的？
想到這兒，忍不住抬眸看他一眼。
“我見你吃過一次麵，將蔥留在了碗裏，便知道你是不愛吃蔥的。”
獨孤絕慢吞吞的解釋道。
“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我對你如此體貼入微？”
末了，他又煞風景的加上一句。
楚雲落原本湧上來的感動頓時化為烏有。
楚小昱烏溜溜的大眼睛轉啊轉的，忍不住就開口：“絕叔叔，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潤物細無聲？”
獨孤絕擰眉：“什麽？”
“自己領會。”楚小昱無奈的搖頭。
有些事情，你做了便做了。
放在心裏，遠遠比拿到台麵上來說要好很多。
而絕叔叔顯然是相當不明白這一點，他非但要拿出來，而且還要邀功，由此可見，絕叔叔在感情當中，可謂是相當的單純哪……
獨孤絕一臉無辜，他明明就是做了一件非常貼心的事情，怎麽楚雲落這個女人仍然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到底要做些什麽，她才能給點反應呢？
人家攤主都誇他溫柔體貼是個絕世好男人了，可這個女人卻還一點也不上道，一句稱讚的話也沒有不說，臉上平靜的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要知道，他獨孤絕，從來都是人家替他準備好這一切，何時輪得到他需要親自去做這些？
所以，獨孤絕很不能理解，為什麽楚雲落不感動。
而楚雲落也相當的不理解，他不過就是偶爾有一次注意到了她不吃蔥，現在交待了一句攤主不要放她不愛吃的蔥罷了，怎麽他那個眼神的期待值要如此之高？
仿佛因為眼前的這一碗擔擔麵，她就必須要獻身給他才好。
為什麽這個男人的邏輯她總是跟不上？
這真是神一樣的邏輯啊。
因為他交待了不放蔥，她就必須委以重謝。
原本可以溫情的一幕，如今二人卻又各存心思，再度隔閡起來。
獨孤絕不時在思索著楚小昱的話。
什麽細無聲？
他是想暗示自己，方才說的話不對麽？
哪裏不對呢？
想到這兒，獨孤絕看一眼楚小昱，後者正以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咦，是白阿姨。”
楚小昱小小的身子站了起來，看向了這條小巷的盡頭，正緩緩走來一道身影。
白小如神情稍顯落寞，一步一步的走著，腳下的步伐似乎異常的沉重。
見到楚雲落，她似是回了點神，有氣無力的走至她身邊坐下，看她一眼，語氣裏，皆是酸楚：“楚姑娘，青竹死了……”
這句話裏，透著無限的委屈。
直至這一刻，她其實也不懂，青橙中了什麽毒。
她也不是很懂，為什麽青竹為了掩蓋這一切，要殺那麽多的人。
青橙生病了，說出來大家應該是去關心，而不會去唾棄的呀，怎麽城主大人所想的和大家所想的就是不一樣呢？
而城主大人，要為此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妹妹的毒解了，卻自殺在他的跟前。
而他抱著死去的妹妹，竟然連活下去的勇氣也沒有了。
白小如此刻眼前回想著青竹死前對她說的一番話：“初到鄴城，我是想做一個好官，好好管理鄴城，實現我的抱負，可是自從橙兒中毒之後，我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正常的生活了，我必須去拿很多的銀子來買藥，我必須請很多很多的下人，所有的這一切，都需要銀子。即使初時的我，是一張白紙，在那之後，也慢慢的被沾上了黑點，有了第一個黑點，我這白紙便再也回不到從前，在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我便知道，我這一生，都將會在悔恨當中度過，但，隻要橙兒無恙，讓我受何種苦我也值得，如今橙兒先我一步去了，她解脫了，我明白，這是她一直想要的，是我一直在強求著她活下來，是我太自私了。黃泉路上，我會好好陪著她，不讓她再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上路了……”
青竹的死，白小如想要製止。
奈何他的修為過高，她終是晚了一步。
“小如，你是一個好姑娘……”
青竹的唇角動了動，扯出一朵燦爛的笑：
“若是我沒有背負著這滿身的血債，我想，我會愛上你，然後我們過平靜的生活，生一堆可愛的孩子，這個願望，隻有來生再了了，此生，你定會遇到那個真正可以擁有你的男人，他會守護你。”
他的話，低低的在她耳際不斷回旋。
斷氣之際，白小如哭成了淚人。
她心存仰慕的這個男子，鄴城人人稱道的好城主，如今，就在她的眼前，以這種最極端的方式，了斷了自己的性命。
他說，這是他應該要去的地方。
他殺了那麽多人，每晚都在做惡夢。
所以，死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他解脫了，所以，他一點也不痛苦，活著，反倒是一種受罪。
他說，唯有以這種方式，他才能夠獲得心靈上的平靜。
他拚命的圈錢，隻為了去補償那些被他殺害的年輕人的家屬，他知道他滿身罪惡，卻隻有以這樣的方式去彌補。
“你很難過？”
楚雲落看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所做的事情，必須要有一個說法，而他若活著，無法給所有人一個交待，所以，死，是必然，他在死之前，能有你陪在身邊，他應該知足了。”
白小如輕輕嗯了一聲：“他說他很滿足，還讓我轉告你，他想當麵跟你鄭重的道謝，可惜了沒有機會。”
楚雲落看著白小如哭得紅腫的眼：“要不要來碗麵？我第一次吃到這種麵，覺得很好吃。”
白小如頓時抹了一把淚，點頭：“在城主府待了一天，也就中午有人送了午膳給我，這會兒我肚子正餓得直叫呢。”
她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青竹一事對她而言，是一種隻能埋在心底裏的傷痛。
“楚姑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白小如吃完麵，突然抬眸說道。
“你是不是明天一早就會離開鄴城了？我想跟你一起去，有我這個星宿在，我說不定還可以幫你發現其它星宿們的存在呢。”
“你要和我們一起走？”楚雲落顯得相當驚訝。
“是的，我想跟你們一起，你不願意？是不是嫌棄我的修為太低了？我會努力修煉，爭取不拖你後腿的，你就帶上我吧，我從小在鄴城長大，長到現在十七歲了，還沒有出過鄴城呢，再說我被退婚了，這麽丟人的事情，一時半會我忘不掉，鄴城的人也忘不掉，所以我極需要一個環境，讓我忘掉這段傷痛，楚姑娘，你就答應我吧，楚姐姐~”
白小如相當誠懇的祈求道：
“我現在好歹也已經歸位，我的修為不可能永遠是這樣止步不前的，我一定能突破自己。”
她知道，修為不高是她的硬傷。
楚雲落很有可能因為這個而不願意帶上她。
畢竟，誰也不會想要帶上個包袱上路。
“娘，我看可以，白阿姨挺好玩的，有她在，我們一路上樂子肯定少不了。”楚小昱第一個表示同意。
獨孤絕抿了抿唇，不發表意見。
“小昱昱，你怎麽可以用好玩這兩個字來形容我呢？”白小如不樂意了，但見到楚小昱的態度是支持的，立刻又諂媚上前：“我不僅好玩，還可以幫著打雜，趕緊求求你娘親，讓她帶上我吧。”
身邊跟個星宿，好像也是個不錯的建議。
楚雲落最終點頭表示同意，白小如頓時高興的手舞足蹈，大呼：“楚姐姐你最好了！”
趁著那兩個女人在前頭親親我我的說著話，獨孤絕伸手一拉，將楚小昱拉到自己身側：“潤物細無聲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