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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男人真是小心眼,特別是光...)

  此話一出, 氣氛頓時像寒冬裏的肉湯,徹底凝固住了。


  腦袋好圓?這是什麽奇怪的讚美!和公主打交道,必須習慣她的語出驚人, 釋心難堪地說:“貧僧的母親生貧僧的時候……沒有難產。”


  公主怔了下, 恍然大悟,“那藏經閣前掃地師父的頭型潦草,肯定是他娘生他的時候沒有生好。”


  簡直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對話,她天上一句地下一句, 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吐露心聲抒發感慨,她以為他要作詩;他想讓她發現他的不同,她又驚歎起了他的戒疤,進而誇獎他頭型長得不錯。


  其實雖然確實沒話找話,但公主的讚美是真心實意的。要看一個男人長得過不過關,就看他剃了光頭的樣子好不好看。釋心大師是達摩寺中長得最好看的和尚, 好看到公主覺得他要是蓄上了發,可能都沒有現在這麽好看。


  光頭又禁欲的男人,是真的夠味。公主嘿嘿笑了兩聲, 舉起餅子大大咬了一口, “你不當皇帝是有點可惜,但比起皇帝, 更適合當和尚。”


  公主一高興, 甚至哼起了歌, “小和尚, 脫光光……頭光光……”


  釋心垂著腦袋, 歎了口氣。


  公主吃完了餅子,從瓦罐裏倒出熱水喝了兩口, 因昨晚一夜幾乎沒睡,這時候就犯起困來。


  她把裝銀票的袋子整整齊齊碼好,碼成一個枕頭的形狀,然後不好意思地訕笑了下,“我躺下,大師不介意吧?”


  她果真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從不會問他介不介意,不由分說枕在他腿上睡,也大有可能。


  曾經他嚴守清規戒律,不大適應她動作比話快的習慣,現在再想追憶那樣的日子,卻又成了奢望。


  他搖頭,勉強笑了笑,“貧僧再續上點柴禾,這樣施主睡著便不會冷了。”


  公主躺倒下來,說多謝大師,“你追了我們一路,昨晚上合過眼嗎?要不要一起躺下?”


  釋心心裏的聲音在大聲說“好啊”,以至於他真的認真考慮了很久,猶豫了很久。但他不是那種厚得起臉皮來的人,且為了體現高僧的德行,就得故作矜持,要是現在順勢躺在了她身邊,那剃發燙戒疤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他搖了搖頭,“施主休息吧,貧僧替你看著火。”因這溫柔,自己小小感動了一下。


  公主也不是無知無覺的,她兩手合什枕在臉頰下,側身蜷著身子說:“你剛才問我,和以前相比有什麽不一樣,我現在看出來了,你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了。”


  他聽了,抿唇笑了笑。愛天下蒼生的時候,其實最無情,執著於小情小愛的時候,就會變得有煙火氣。


  “睡吧。”他輕聲說,起身到門外查看馬車,順便把氈毯取下來。天逐漸黑了,雪地泛出瑩瑩的藍,風雪沒停,附近也沒有水源,便挑塊幹淨的雪地舀了一缽雪,回來加熱煎湯。


  公主大多時候心思不沉重,昨晚被扔在荒郊野外,已經是她此生最難熬的一晚了。嚴重缺覺,所以倒下不多會兒就睡著了,不像他,常年在軍中曆練,三天三夜不睡覺,對他來說並不難。


  她不知道,昨晚他就在離她不遠的那片黑暗裏,靜靜守著她。那兩堆篝火燃燒,她在明他在暗,她的一舉一動他都能看見。心浮氣躁的公主每隔一會兒就爬出帳篷四下張望,嘴裏念叨著“天怎麽還不亮”,然後喪氣地又鑽回去。他也抬眼看天頂,穹頂昏暗,雪在後半夜停了,將到四更的時候兩堆篝火徹底熄滅,他便略微靠得近一些,因為害怕看不清她。


  將銅缽裏的雪加進陶罐,重新把罐子捂在炭火裏,轉頭看了公主一眼,她睡著的樣子很好看,兼具孩子的爛漫,又有女人的風情。他不是第一次看見她的睡容,但觀之不足,每一次都如初見一樣令他驚豔。


  他把氈毯張開,膝行到她麵前,小心翼翼替她蓋上。不知她是不是渴了,伸舌舔了舔唇瓣。他怔了下,耳根子灼灼燃燒起來,慌忙退後一些,退到了原先自己坐著的地方。


  心頭亂得很,恍惚想起他們的第一次交鋒,除去街市上的驚鴻一瞥,就數中了藥的那晚。也不知是怎麽忍受下來的,明明那時候不是全無感覺的。她像一條蛇,把他當成了樹,無數的激蕩在他身體裏一次又一次爆炸,想來那時候就已經破色戒了,隻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他低下頭苦笑了下,遇上她真是個劫數,亂人心神,打斷他的修行,越是逆境,她越有迎難而上的決心。然而現在,彼此間好像遇到了障礙,他得想辦法重新燃起她當初對他的熱情,隻是不知道要怎麽做,心裏有無數瘋狂的念頭,卻又擔心唐突了她。


  “釋心啊……”她忽然叫了他一聲。


  他忙轉頭看她,她閉著眼,半天沒有再出聲。


  原來是做夢了,夢裏還記得叫他的名字,總算不枉這大半年的相處。


  “腦袋這麽圓……蹴鞠吧……”


  她忽然又咕噥了兩句,這下子他臉了黑,還沒來得及消化的感動,被她無厘頭的話打擊得粉碎。


  看來她對他意見很大,要拿他的腦袋蹴鞠?他氣得挪過去,伸出兩指來要捏她的鼻子,把她活活憋醒,結果將要觸及的時候,他又怯懦了,那氣勢洶洶的指尖換了個動作,極輕極輕地,在她臉頰上刮了一下。


  她的皮膚溫軟,細膩得像孩童一樣,他收回手,心裏覺得滿足,即便什麽都不做,就守在她身邊也好。


  寒風嗚嗚地吹過簷角,東北角上的破洞紛揚灑下雪沫子,寒冷被火堆驅散了,時間也仿佛凝固下來。他在一旁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合衣躺下,半夜的時候感覺寒浸浸的,睜眼看見她還在熟睡,隻是篝火葳蕤沒有太多熱量了,便操起邊上堆積的桌腿,順手扔了過去。


  次日醒來,公主已經在驛站的後廚看了一圈,空手而規,苦惱地對他說:“什麽都沒有,連吊在梁下的大蒜都隻剩杆子了。”


  釋心朝大堂另一端看了眼,無奈道:“這驛站廢棄了太久,即便有什麽吃的,也被老鼠啃食幹淨了。”


  公主氣得踢了腳地上的枯草,“別讓我看見這些老鼠,看見了就抓來烤了。”


  釋心果然驚訝地望著她,“施主,老鼠是不能吃的。”


  公主無趣地咧了咧嘴,“泄憤而已,別當真嘛。”


  說著背手到門上查看外麵的景象,昨夜北風緊,雪倒是下得不甚大,但是極冷,比前一天更冷。馬車的軲轆上結了冰,她拿小棍子到處敲了敲,轉到廊下問那匹馬,“兄弟,你餓嗎?”結果馬打了個響鼻,嚇了她一大跳。


  釋心抱著一摞幹草回了,正聽見她和馬說話,當即便有些不高興。


  “施主,你稱呼貧僧兄弟也就罷了,為什麽管這馬也叫兄弟?”


  公主才發現這人挺記仇,“眾生平等啊大師,我一視同仁,難道不行嗎?”


  他不說話了,寒著臉把草料送到馬前,心裏仍是忿忿地,怪她人馬不分。


  公主還要招惹他,追著他說:“大師,你這個不對啊,怎麽還搞物種歧視呢。它任勞任怨,光腳走在雪地裏給我們拉車,你怎麽能看不起它?”


  釋心蹙眉道:“貧僧沒有看不起它,隻是覺得施主對貧僧和對馬是一樣稱呼,不大妥當罷了。”


  所以男人真是小心眼,特別是光頭的男人。


  公主說:“那我以後叫你姐妹,這樣總可以了吧?”


  結果他又不高興,“貧僧是男人,不是謝小堡主,不和施主稱姐妹。施主還是叫貧僧法號吧。”


  公主有限的腦容量,想不明白釋心大師為什麽會這麽別扭。他和謝邀由來不對付,什麽叫“貧僧是男人,不是謝小堡主”,言下之意就是謝邀娘裏娘氣,不是純爺們兒?


  哇,釋心大師高,實在是高,又踩謝邀又踩馬,再次出家之後要上天啊!


  公主摸了摸鼻子,不打算繼續和他辯論了,荒郊野外相依為命比較重要,再說和他比嘴皮子,她未必勝得了他。


  “噯,大師你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公主t臉笑了笑,哪裏不一樣說不出來,就是更加眼裏不揉沙,果然是一隻腳踏上過皇帝寶座的人啊。


  釋心垂著眼,蹲在火堆前收拾東西,不想去分析她話裏的含義,隻道:“施主昨晚可是夢見貧僧了?”


  公主心頭趔趄了下,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這麽問?難道是睡夢中流露出什麽蛛絲馬跡,被他發現了嗎?


  至於昨晚的夢,她想了好久,實在想不出究竟做了什麽內容。越是未知越是可怕,於是公主戰戰兢兢問:“我是不是說夢話了?我說了什麽?又在試圖褻瀆高僧嗎?”


  釋心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冷的,欲語還休。


  公主提心吊膽了半天,結果他調開視線說“算了”,一麵堵著氣,將包袱拎上了車。


  “雪積得不厚,路上慢一些,傍晚時分能夠抵達原州城。”他接過馬鞭,站在車轅旁,示意公主上車。


  公主嘴裏應著,卻因他的態度忐忑。終於笨拙地爬上了車,他驅策頂馬走上了官道,公主戳了戳他的後背問:“大師,男人是不是每月也會有幾日心情不好?”


  他沒有理會她,抖抖韁繩,喝了聲“駕”。


  身後的公主苦悶又納悶,以前的釋心大師很有耐心,紅塵瑣事從心上湯湯流過,絕不會引發他太多的反應。現在性情大變,看來不是昨晚沒睡好,就是她夢裏的淫言浪雨騷擾到他了。


  公主有點羞愧,討好地在他背上捋了兩下,“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他讓了讓,一本正經道:“施主別這樣,男女授受不親。”


  公主幹瞪眼,受慣了冷遇的人沒什麽氣節,想了想摘下自己的圍脖戴在他腦袋上,好聲好氣道:“大師趕車辛苦,別受了寒。”


  這下他倒是沒有再拒絕,公主也看不見他唇角隱約的笑意。


  經曆了一些事,好像大家都有所改變了。公主以前明明是那麽敏銳又自作多情的人,現在卻變得有些遲鈍,不知該不該理解為對他信仰的尊重,難道因為那個戒疤,她反倒決定成全他了?

  成全他,便不在乎自己的姻緣了嗎?

  馬車在寒流裏艱難地行進,好在雪停了,風也逐漸變小,他動了動凍得發僵的手指,偏過頭問:“施主回到膳善後,有什麽打算?”


  公主道:“打算倒也沒什麽打算,繼續過原來的日子。以前除了度春假,我沒有機會出遠門,這次跑了一趟上國,也遇到很多險象環生的事,將來熟人麵前,我能吹一輩子。”


  釋心猶豫了下問:“你想過自己的姻緣嗎?當初使節出使膳善把施主帶回天歲,十二國中恐怕無人不曉了,如果聽說你險些作配楚王,會不會對你將來的婚事有影響?”


  公主心道釋心大師擔心得還挺長遠,他有這份心,就不能再怨怪他這個始作俑者了。


  公主善解人意地說:“你不必擔心,憑本公主的美貌,有的是人上門求親。我們西域十一國不像你們天歲,對婚事看得那麽重,比如知虎兄,居然因為在一個墓裏埋過,就哭著喊著要娶我,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別說你我沒有成親,就算成了親,我也不愁嫁。等回去之後我就公開招駙馬,你要是多逗留幾日,說不定還能喝上我的喜酒呢。”


  他聽了,牽著唇角哼笑了聲。她不是要請他喝喜酒,怕是想氣死他吧!說好了更喜歡釋心,更喜歡和尚的,等他剃了頭發重新穿上袈裟,她絲毫沒有重溫舊夢的意思不算,居然想招駙馬的好事去了。


  “貧僧不能喝酒,施主忘了。”


  公主哦了聲,笑道:“我真是忘了,這樣,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總之意思到了就行了。”


  他已經氣得不想搭理她了,隻好放眼遠看群山,遠山遠水看得心胸開闊些,便不會為了這個突然閉塞的榆木腦袋苦惱了。


  隻是路上濕滑,有的地方結了冰,馬車行過困難重重,唯一的辦法隻得放慢腳程。不過還算幸運,天色將近黃昏時,終於趕到了原州城。


  天歲的城闕都是差不多模樣,遠看看去像蟄伏在地,卻張開雙翼的巨鷹。城內一色對起的高樓,底下是青石板鋪就的路,有專門的人員進行清掃。車輪到這個時候才算確確實實接觸到了地麵,加緊往縣衙趕,彼時正是要閉衙的時候,兩個衙役已經將門闔上了一半。公主心裏急切,匆匆便跳下了馬車,揚聲大喊等一等。


  那兩個衙役頓住了,下班被拖延是很令人著惱的事,便粗聲粗氣道:“等什麽等,報案不懂規矩的嗎!”


  公主揭開了麵紗,拱手道:“對不住了,我是外邦人,有要緊事求見太守,勞煩兩位替我通傳。”


  那兩個衙役起先態度不佳,但看見公主的容貌,頓時大吃了一驚。人就是這麽現實,如果你有一張漂亮的臉,就算有時候辦事不按章程來,也有捷徑讓你達到目的。


  “原來是外邦人,難怪長得和我們天歲姑娘不一樣。”其中一個衙役換了張笑臉,殷勤道,“小娘子是哪國人,何事求見太守,總要說明白了,我才好替你通傳。”


  公主待要開口,釋心上前,不動聲色將她護在身後,然後合什行了個佛禮,“二位隻管通傳,待見到太守大人,我們自然自報家門。”


  那兩個衙役起先見了公主饒有興趣,正要好好搭訕兩句,見這和尚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一時敗壞了好興致。天歲是個比較注重佛教的國家,僧侶不論在哪裏都很受尊重,即便和尚和美人走在一起,說不定有些不可告人的小故事,卻也不好刻意作梗,便潦潦行了個禮說少待,疾步進去通稟了。


  不一會兒太守便冠服整齊迎了出來,未到麵前,遙遙在中路上叩首迎接,高聲道:“原州太守周尚溫,恭迎二位殿下。”


  公主看了邊上的光頭一眼,有這顆標誌性的腦袋,真是省了好些事。楚王出頭,就沒有膳善公主什麽事了,她聽著釋心向周太守講述使團被劫持的細節,太守歪著腦袋聽了半晌,最後說:“巧了,昨日有個緹騎逃出來報案,下官派遣守兵一舉端了土匪的老巢,救出了上京官員若幹,和一大堆漂亮姑娘。不知楚王殿下說的可是他們?”


  這事幾乎沒有什麽懸念了,公主有些意興闌珊,“他們現在人在哪裏?”


  周太守說早走了,“換了十幾匹耐寒的馬,置辦了好些幹糧,姑娘們哭著鬧著要回家,使節本來打算修整一晚的,實在被她們鬧得沒辦法,今天一早就上路了。”


  公主冷笑了下,“這意思是他們不管我的死活,自己跑路了?”


  邏輯根本說不通,就算使節願意走,綽綽和有魚也不會答應。所以究竟是這太守說謊,還是有人暗中安排了一切?

  釋心合著雙掌,雙眼望天,“施主為了救出那些飧人,冒了那麽大的風險,沒想到她們脫困之後竟拋下施主自己走了……”邊說邊搖頭,“人心難測!”


  周太守點頭不迭,“可不是嗎。二位殿下晚來了一步,真是太不湊巧了。眼看天要黑了,今晚上恐怕還有一場大雪,我們官署正好有間空房,下官這就命人收拾起來,二位殿下將就一晚吧!”


  太守興高采烈地說著,毫不做作地瞥了釋心一眼,臉上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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