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窈窕如她> 第 59 章(薄吹消春凍,新暘破曉晴。...)

第 59 章(薄吹消春凍,新暘破曉晴。...)

  有魚能理解她的傷感, “殿下,您現在的感覺,像不像自己辛苦開墾的荒地, 最後種上了別人的莊稼?”


  公主說對啊, “他麵對我的時候三貞九烈,做了皇帝說不定就變得很放蕩。畢竟皇帝要生很多孩子,他是重任在肩,不得不幹, 然後慢慢咂出滋味來了, 覺得這種事很有趣……”公主越想越傷心,有種親手種的菜,便宜了別人家豬的惆悵感。


  有魚歎了口氣,抬手撫撫公主的肩,以示安慰。


  “殿下別著急,去了個釋心大師, 說不定還有動心大師、窩心大師呢……等下路過金翅神廟的時候仔細留意一下,咱們膳善本土的和尚也有長得不錯的,他們不像上國的和尚這麽死心眼, 看看他們繡花的僧袍就明白了, 還俗起來毫無壓力。”


  公主呆滯地看著無星無月的天邊,本土和尚沒能引發她的興趣, 她喃喃自語著:“我喜歡穿白衣的僧侶, 還喜歡達摩寺的芒鞋, 釋心大師光腳穿芒鞋的時候, 腳趾頭看著好性感。”


  有魚兜天翻了個白眼, 連腳趾頭都覺得性感,真是沒救了。


  “那您為什麽不和他說呢。”有魚道, “把您對他的癡迷通通告訴他,說不定他一感動,願意入贅我們膳善也未可知。”


  公主幹笑了兩聲,“本公主向來不靠說,一切都靠做。他都接收不到我的信號,說明沒有緣分,不必強求啦。”


  公主說完,站起身轉了兩圈。朔風凜冽,吹得人臉皮發疼,公主緊了緊她的狐裘鬥篷,邊轉邊道:“回家就舉辦個選婿大典,本公主要公開選駙馬。長得不好看的不要,頭發太長的也不要,頭發長見識短……男人又不是女人,長那麽長的頭發幹什麽!”


  公主現在極其憤世嫉俗,悼念了一番往昔歲月,搖搖晃晃鑽進帳篷睡覺去了。


  失戀的人總是比較脆弱,帳篷裏掛著小小的風燈,綽綽和有魚看她來回烙餅,那不甘翻身的動作,像皮影戲一樣投射在雪白的帳布上。


  公主終於吹滅了燈,獨自躲進黑暗裏舔舐傷口去了,作為她的智囊團,綽綽和有魚表示同悲。


  這一行,上國派了十五人的隊伍護送她們,寒冷的冬夜,男女雖然分成兩處烤火,但天寒地凍阻擋不住火熱的情愫。同行一個月,看對了眼的男女開始眉目傳情,綽綽和有魚無人問津,兩個人碰了碰杯子,悵然幹下了這杯孤獨的酒。


  天上有什麽落下來,落到臉頰上瞬間消融。綽綽仰頭望向天頂,空中仿佛揚起了細細的粉塵,慢慢地,逐漸地壯大,然後撒鹽一樣,均勻地降落下來。


  “下雪了!”歡呼聲此起彼伏,膳善雖然也下雪,但每年初雪也還是令人驚喜不已。


  膳善姑娘一般都能歌善舞,高興不高興都可以跳上一曲。不知是哪個護衛彈起了口簧,姑娘們便應著琴聲踏歌,整齊劃一的步伐,踏在荒煙蔓草的原野上,這寒涼的天氣也變得多情起來。


  琴聲淙淙,伴著姑娘們愉快的笑語,在草原上無盡回蕩。


  漸漸地,踏歌聲中混入了隆隆的聲響,仿佛大地也顫抖起來,要不是離山很遠,還以為雪崩了呢。


  眾人都察覺了,惶恐地麵麵相覷。護衛們回身操起了兵器,終於肯定那種異響是馬蹄聲。


  有魚忙抽出彎刀擋在帳篷前,公主從帳中探出腦袋,又被她壓了回去。


  細雪紛飛,轉眼一隊人馬到了麵前,那些人個個蒙著臉,蒙麵的布上摳出了兩個洞作為t望口,咋咋呼呼大笑:“有肥羊,還這麽多隻,老天爺開眼了!”


  包圍圈越縮越小,有魚從公主的帳篷前移開,和眾人擠在了一起。那些人隻管盯著眼前的獵物,帳篷被他們拋在了腦後,其中一人打了個口哨,歡快地說:“老大,不虛此行啊,現在可是一飧難求,我們這群土匪,這回要發財了。”


  被團團圍住的護衛們滿頭黑線,管自己叫土匪的人真少見。再看看他們的著裝,分明和邊軍一樣,看來又是一群監守自盜的家夥,自欺欺人蒙著麵,就以為別人真把他們當強盜了。


  護衛們拔刀,明晃晃的刀尖向前,將姑娘們護在身後。


  使節上前一步,拱手道:“各位英雄,不管你們是不是同僚,本使隻有一句話要說――我等是奉大皇帝陛下之命,護送膳善女團回國的。天歲境內戍邊軍隊一概不得為難,否則軍法處置,這是皇命。請各位高抬貴手,放行吧。”


  對麵馬上的蒙麵人“嘁”了一聲,“朝中選拔官員也太不講究了,不識數的都能當使節?你那是一句話嗎?明明好幾句了好嗎。”


  “我們一向不聽勸,就是這麽有性格。再說我們不是邊軍,我們是土匪,蒙著麵呢你們看不到?難道瞎啊?”


  首領說的話,立刻引來邊上兄弟一片叫好。


  “抓住飧人發大財,兄弟們別慫,就是衝!”


  “等等!”首領高叫,“膳善女團不是有個公主嗎,誰是公主,站出來給本頭目看看。”


  帳篷裏的公主心急如焚,雖然不在包圍圈內,卻也不能獨善其身。正打算有難同當,人群裏的綽綽站了出來,“本公主就是!”


  公主愣住了,沒想到貪吃貪睡不愛幹活的綽綽如此大義凜然,緊要關頭願意代主赴險。


  蒙麵的這幫人大眼瞪小眼,他們不是鑊人,分辨不出飧人的氣味,隻是上下把綽綽打量了一遍,最後發出了由衷的感慨:“難怪陛下要退貨,這公主姿色太平庸了,做個暖腳婢,都嫌胸部不夠大。”


  綽綽一聽,憤怒異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不能人格侮辱。”


  蒙麵的頭目說耶,“公主殿下有點潑辣,我喜歡。”


  手下們紛紛附和,七嘴八舌指點,“這個丹鳳眼,看上去好有味道……那個鼻子大,一看就很富貴,可以帶回家鎮宅。”


  使節慌忙擺手:“各位,人生苦短,不能要錢不要命啊。這些姑娘若是少了一位,中朝都會追究的……”


  對方不耐煩起來,“少廢話,叼到嘴裏的肉怎麽吐出來?乖乖束手就擒,別給老子討價還價!”


  這夥人為數不少,個個摩拳擦掌準備開打。雪沙沙地下,雙方對峙了很久,直到有人說:“媽的,老子手好冷!”


  為首的嗓門拔得很高,“算上女團,你們撐死了隻有三十來個人,知道我們有多少?足足八十人!硬碰硬你們是沒有勝算的,除非你們有漏網之魚,趕到二十裏外的原州通知官府,否則你們永遠不可能逃脫,知道嗎!”


  公主剛想邁出帳篷的腳又縮了回來,八十人啊,看來真的不是對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是父王給她的教誨。身為飧人就得保持低調,以卵擊石是最愚蠢的做法,公主隻得縮回帳中勉強按捺。


  使節權衡再三,終究還是打算放棄抵抗了,“大家和和氣氣地,別動手可以嗎?”


  對方頭目說可以,“先放下兵器,萬一造成誤傷就不好了。”


  使節沒辦法,隻得示意護衛們扔下手裏的刀。


  那些蒙麵人終於滿意了,表示這還差不多,彈冠相慶了一番,驅趕著眾人往平原那頭去了。


  雪還在下,篝火也在燃燒,但這曠野上隻剩下公主一個人,她爬出帳篷的時候欲哭無淚,不知該何去何從。


  “二十裏外的原州……”公主喃喃盤算著,“二十裏外……”


  可是這荒野莽莽,她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又該往哪裏走?

  那些兵匪把人押走了,壞事當然要做絕,連馬車也一並趕走了,公主獨自站在那裏,隻餘兩堆篝火,和錯落分布的一個個帳篷。


  天上下著雪,荒郊野外一個人也沒有,公主嗚咽了下,卻不敢發出聲,怕招來野狼。想了想從火堆裏撿起一根燃燒的柴禾,本來打算借它照亮前路的,誰知走了兩步火就熄滅了,她隻得退回來,重新鑽進帳篷裏。


  這一夜真是無比的煎熬,公主心急如焚,不知道好不容易救出來的人又會被販賣到哪裏。黑市上飧人的境遇比宮裏更糟糕,就算蕭隨發布禁令不得販賣飧人,對這泱泱上國數以萬計的鑊人來說,依舊是治標不治本。


  她隻有眼巴巴等著天亮,中途昏昏然眯瞪了一會兒,很快又驚醒。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微明,爬出帳篷後見地上薄薄積起了一層雪,天上連隻飛鳥都沒有,就別指望能遇見什麽人了。


  這一路因為有使節帶路,公主從未關心過行程和路線,現在她一個人站在這裏,實在不知道原州該怎麽走。反正原地不動也是等死,還不如隨意挑個方向。


  於是公主係緊鬥篷上路了,腳下繡鞋踩著積雪嘎吱作響,沒用多久鞋就濕透了。她一個人奔走在蒼茫的曠野上,以前隻知道天歲地大物博,沒想到幅員能那麽遼闊,單是這蕭關內的平原,就大成了無人區。


  雪又下起來了,風也有點大,公主的鬥篷被吹起了一角,寒風直往小腿肚上撞。


  天寒地凍,凍得公主直想哭。她吸了吸塞住了一半的鼻子,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趕。


  忽然風雪茫茫中出現一個身影,從上到下一裹白,連腦袋都嚴實包了起來。公主一看喜出望外,一麵大喊“等等”,一麵追了上去。


  及到近處,才發現是個僧人,拄著錫杖背著包袱,隻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公主心頭忽然被撞了下,有一瞬產生一種錯覺,這是釋心大師回來了?

  然而不可能,釋心大師已經改行做皇帝了,天歲境內的僧侶都是一樣的打扮,這裏離栲栳城應該很近,說不定是達摩寺派來做佛法交流的高僧。


  不管他是誰,問路最要緊,便上前行了個標準的佛禮,“大師,請問原州城怎麽走,可以替我指個路嗎?”


  這僧人居然長著和釋心大師肖似的眉眼,因風大雪密,眼睫微微含起來,那眸子便深濃得像一片瀾海。


  他還了一禮,“施主走錯方向了,原州城在蕭關以南。”


  公主愣住了,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僧侶居然連聲音都和蕭隨一模一樣。難道是自己太想他了嗎,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哦……”她口中曼應著,小心翼翼看了他兩眼,“大師這是往哪裏去啊?”


  正想問他順不順路,那和尚說:“原州。”


  公主頓時兩眼放光,“那也……太巧了……”一陣寒風吹來,吹得公主直打噎,這下連唯一一個好用的鼻孔也塞住了,她不得不拿圍脖把臉整個兜起來,熱絡地說,“大師,你和我的一個朋友好像啊,既然這麽有緣,不如結伴同行吧!”


  僧人沒有說話,微微點了點頭。


  公主跟在他身後,仔細打量他走路的姿勢,要是硬往蕭隨身上靠,似乎也有點像。可光是像,又有什麽用,天底下的和尚都不是釋心,釋心已經還俗了,就算再像,也隻是影子而已。


  公主又開始擔心綽綽她們,那十一個女孩子落進了賊人手裏,不知道會遭遇什麽。她心裏焦急,走得也快,同行的僧人終於忍不住和她攀談,“施主行色匆匆趕往原州城,可是有什麽急事嗎?”


  一提這個,公主鼻子便發酸,“我的同伴被人抓走了,我要去原州城找官府報案。據說原州城離這裏有二十裏路,我……快走不動了……”


  她的嗓音裏隱隱帶著哭腔,聽上去甚是可憐,那僧人略沉默了下道:“前麵有個市集,施主若是需要,可以租借一輛馬車。”


  公主說太好了,“本……姑娘正有此意。”


  頓了頓,那僧侶又說:“貧僧化緣隻能化些齋飯,化不來馬車,施主若是需要代步,恐怕得出資購買。”


  提到錢,就得有所警惕了,公主略顯寒酸地說:“我身上沒什麽錢,勉強隻能湊出半兩。不知半兩能不能租借到馬車,先去談談價吧。”


  邊說環腰的一圈錢袋子邊撞擊腰臀。那些強盜虎得很,光顧著抓人,居然沒去帳篷裏搜一搜。蕭隨給每個人的遣散費,基本都留在帳篷裏了,她走前轉了一圈,錢財滿滿當當纏了滿腰,好在大部分都是銀票,要全是碎銀子,那可真是要人命了。


  不過公主很懂得財不可露白這個道理,半道上遇見的和尚不知秉性,萬一是個江洋大盜入佛門避難的,得知她身上有錢,謀財害命怎麽辦!

  於是公主步步提防,甚至刻意和這僧侶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她敬而遠之,反倒引得對方好奇,和尚問:“施主說有個朋友和貧僧很像,究竟是怎麽個像法呢?”


  公主唔了聲道:“就是一種感覺啦,其實也不怎麽像。”反而越看他越有殺人越貨的可能。


  他說的那個市集,就在前麵不遠處,透過風雪已經隱約能夠看見鱗次櫛比的屋舍,於是公主打算過河拆橋,笑道:“大師,我們就在這裏道別吧,我要去市集,你可以繼續去原州。”


  和尚抬了抬眼,“施主不是要去原州嗎?原州路遠,你一個人上路恐怕不便。”


  公主忙擺手,“不礙的、不礙的……我可以買幅地圖,再買個羅盤,找到原州不成問題。”


  和尚略沉默了下道:“貧僧也要去市集化緣,施主若是不願與貧僧同路,就請先走一步吧。”


  公主心想糟糕,鬧得不好被盯上了,看見她孤身一人覺得她好欺負,萬一劫財劫色,那豈不是美好人生就此要畫上句點?可是沒法擺脫,隻好硬著頭皮死扛。公主這時候不講什麽風度了,既然他這麽說,她就加快步子跑動起來,希望能遠遠把他甩在身後,至少拉開一些距離也好。


  跑得氣喘籲籲,暗暗以為夠遠了,誰知一回頭,他就離她六七丈而已。沒辦法,再加緊點步子,這回總可以了,結果再一回頭,他不近不遠,仍在那裏。


  公主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回身說:“大師,多謝你好心護送我,出家人不宜離女色太近,會被人家誤會的。信女不忍心帶累大師的名聲,還是橋歸橋路歸路比較好。”


  隔著風雪,對麵的人沒什麽表示,隻是雙掌合什,道了聲“阿彌陀佛”。


  公主有點著急,“你阿彌陀佛也沒用,姑娘看多了,色就是.色,空也是色,會做不健康的夢,真的。以前我那個朋友就是這樣,現在都還俗了,每日花天酒地不務正業,大家都為他感到惋惜。”公主胡扯了一通,最後說,“大師一看就是正派人,千萬不要步他的後塵。”


  可惜她說了半天,對麵的人不為所動,拄著錫杖筆直地站在那裏,泥塑木雕一般。


  風漸急,吹得他僧袍翻飛,錫杖上鐵環啷啷作響。那虛虛包裹住頭麵的棉布也鬆動了,一端高高飛揚,障麵後的臉終於顯露出來,蔚然的眉眼,深秀的麵貌,僅僅是一道目光,就有“薄吹消春凍,新D破曉晴”的美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