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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柳河夜,識君否?(三)

  再次踏入灰霧,周邊陰寒彌漫,前後四方無路,上下乾坤堵塞,仿佛陷入淵霧中一般。


  其實他在邁步之間,已然思索良久。


  此次三絕之陣,或許比不上五鬼時百靈之艱險,可也絕對不低。否則焚香、花主不至於被困魂欲,連他自身都不敢妄下決斷,以免在劫難逃。


  可終究是抵達了蝕陰,無論過程多麽坎坷,他站在第三陣中,就是目的的達成。


  為何偏偏選在此刻破陣,一是四象獸猶豫未決,本來柳河實力最強勢力被赫,乘機而入;二是五鬼邀眾闖陣,其實對三絕亦是極大消耗,縱使有寶物壓陣,一時也難以恢複,不然饕餮中焚香與花主損傷就不止如此;三嘛,入得蝕陰,即刻揭曉。


  總之,一切因果,如今就由自己在此陣終結。


  不過連闖兩陣,消耗確實頗大,頭腦一片混沌,想必是魂欲陣中消耗所致,可無論如何,隻要闖過此陣,萬事皆過。


  荒等人的變故,陣外眾靈自然有所目睹,萬萬想不到,他們幾人眾沒甚驚天動地的施法,便如此這般踏入第三陣中。


  “怎麽回事,那焚香與花主明明在饕餮受了傷。魂欲陣一陣遮掩,竟然如此之快地闖過兩陣。”


  有懷疑者同樣有所猜測。


  “莫非之前對付五鬼,消耗極大,給了他們緩和的餘地,若真是如此倒是幸運。


  不過你們看那蝕陰之中,隻剩一人,花主與焚香皆消失不見,看來依舊凶險。”


  更多質疑者。


  “這小子於柳河從未見過,不過能到達三陣,想必有些手段,卻也到此為止了。”


  “或許他修劫煞蝕陰?看焚香等人皆有所針對,恰好是三絕陣之破綻,可如今隻剩他一人,有足夠實力破陣?”


  幾乎所有目光都凝聚於蝕陰陣前,無論之前抱有怎樣的想法,畢竟已是臨門一腳。依據酆城那位的闖陣規則,隻要有人率先闖過三絕,便達成要求,後來者再無機會。


  這等時刻,牛鬼蛇神皆數忍耐不住,窺探而來。


  在西方角落,一條長爪之獸探身而出,明明漂浮空中,其身軀卻無人可見,直至豎瞳狠狠盯向蝕陰,才被吹拂淩冽氣息的鬼怪感知,頓時周邊慌亂逃離。


  而那鬼怪之中,有一靈莫名其妙地搓了一把臉,遠處觀去,隻見其麵目帶著一張鮮紅地惡鬼麵具,恐怖獠牙伸出,一雙綠瞳瞪向蝕陰。


  有察覺者看到此象,驚恐無比,手指而出,那怪瞬間戰栗,若有所思地摸了一把臉,手放下來竟恢複原樣,倉促間以為幻象。隻是下顎間印出一朵血色鬼紋,留下痕跡。而在其它靈群,惡鬼麵具再度出現!

  “魂蛟!”


  “鬼麵!”


  “連這兩個家夥都混進來了,看來陵市此次引來不少棘手之怪。”普通鬼怪或許難察,四象豈能不知,待它們露出些許破綻,風蟬便頗為沉重地開口言道。


  “我就說不該如此磨蹭,五鬼闖陣之後,入陣即可。萬一被這小鬼破陣,那我們此次籌謀豈不功虧一簣?”火蜥最為暴躁,縱使麵對同伴,依舊大聲吼了出來,惹得周圍獸鬼紛紛遠離,深怕被幽火吞噬。


  “這小子敗下來,我們便入陣,無須理會其它。”最後還是水滴子拿下主意,不過它緊緊盯著蝕陰,滴水之間似乎有無數雙漆黑瞳孔睜開,注視著那逐漸模糊地身影,想要窺探出什麽,想必也是有些氣急敗壞了。


  也是,誰能想到,一個默默無名地家夥,會送給它們一個意外之喜,走到這種地步。


  不管陣外眾靈如何心緒,荒都不再關注。


  蝕陰陣中,如闖淵霧,絕非易事,可他卻未曾點亮燃燈,純粹靠著自身劫氣前行。


  劫命燃燈之所以被奉為金蟬至寶,其一便是它有匯聚劫難之偉力。從前他經曆過的劫難,便會在燃燈中留有一份殘存,根據曆劫難易與來源,有些更是快要接近天然劫煞,能夠為其所用。


  像大荒蝕陰、聞道度厄,這些都是生死劫難,更是直接關聯幽冥,故而留存極深,他亦能有所利用。


  此刻他渾身幽黑,甚至都難以看清麵目,仿佛化作一道霧氣,徹底融入了蝕陰。


  海可淹沒群山,泉可滴穿頑石,可若是水本身,縱使大江大河,又如何能動其分毫。沒了花主與焚香牽掛,反倒讓他多了施展空間。


  當然,蝕陰陣必定沒那麽輕易闖過。隨著越來越深入,周邊霧氣越發冷冽,仿佛能凍僵靈魂,而黑暗之中,隱隱出現啃食之聲,在靜謐之中顯得異常清脆。


  即使那漆黑身軀之下,都浮現了詭異地牙印,在腐蝕著他的軀殼。就在他即將頂不住,要點亮燃燈之時,忽然腳下踩到一處奇異之地,險些踉蹌絆倒。


  軟軟的,頗有彈性,低頭一看,竟然是一片跳動地血肉之軀。其上浮冰一層,隻是在他踩中之時,便由冰化氣,凍僵地地肉軀再次活躍起來。


  “瘟家五鬼!”


  幾乎泛起此般念頭,便覺腳下仿佛被劍刺了一下,腦中眩暈更盛,昏昏沉沉。不僅如此,背後鞭響,渾身更是乏力至極,如同染上了重病,就連劫氣都難以運轉。


  更恐怖地是,隨著五鬼浮冰化解,那隻詭異地彩蝶竟然不知何時落在他的頭上,那浮冰開始在其身上凝結。


  可以隔絕蝕陰侵蝕的寶物,此刻在他身軀之上,仿佛將昏睡與瘟疫效果增強了數十倍,以至於一時之間連意識都難以流暢運轉,如那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哈哈哈!等的便是這修蝕陰劫煞之輩,用花蝶煉了它,剛好用來過此陣!”醒來的五鬼,其中一顆頭開口咆哮。


  “不過這小子似乎有些羸弱,如何闖到此陣的?”另一顆頭顱頗有些疑惑。


  “無論如何,花蝶解封,便再無退路,想必也是蝕陰之輩,靠其擴大增強的功效,未必不能過此陣。”最中央的那顆頭顱,醜陋麵容躊躇一番,還是定下計策。


  於是兩臂抬起,抓起被凍僵的黑軀,狠狠一扭,如那麵團般被擠成麻花。即使如此,薄冰絲毫未曾鬆動,反倒是黑暗濃霧包裹住五鬼,護其前行。


  “什麽!瘟家五鬼竟然還活著!”


  “它們等的就是此刻,那小子蘊藏蝕陰之劫,是作其瘟疫之具的最好載體。”


  “該死,為何闖到三陣,竟然被五鬼如此輕易擒獲,虧得花主與焚香那般費力,竟然是個廢物!”


  所有觀者幾乎屏息凝神,那火蜥更是雙目噴火,誰能想到焚香等人圖做嫁衣,便宜了五鬼。


  越來越近,靠著蝕陰劫氣相容,以及花蝶數十倍的增強,竟然迅速抵達陣中央。


  被攝拿的荒雙目圓睜,凍在瘟疫花蝶中,連一絲完整念頭都聚集不起,更別說運轉劫氣。他被當作一塊沾了水的抹布,拚命地擠出水分,用來度過這蝕陰的大火。


  漸漸地,即使有花蝶加強,他的身軀與意念都承受不住,開始崩潰。像是完整地冰雕,從內部碎裂,一塊塊,分裂破解,掉落而下。


  眼睜睜地看著漆黑身軀不停碎裂,明明感受到無盡的恐懼,神識卻凝聚不起哪怕一個念頭。隻要一個念頭,便能激起燃燈,卻辦不到。


  花蝶的摧殘五鬼自然目睹在眼,可又有何妨,都已經抵達陣中央,一步之遙,縱使壞了,它們也達到了目的。


  在蝕陰最中央,一處高台立起,四方幽火點燃,驅逐了寒冷淵霧。


  終究三絕之陣,獲得酆城名額與四象瑰玉的是瘟家眾!那五張醜陋麵孔幾乎都露出恐怖笑顏,抬腿跨上台階。


  莫非此次篩選,贏家竟是五鬼?陣外眾靈透過迷霧,幾乎都看到了那高台,內心幾乎已然癲狂。甚至不乏有瘋狂念頭泛起,要衝擊蝕陰,破壞五鬼登台。


  可最終還是沒怪動身,畢竟距離如此之遠,不說衝到陣中時五鬼已然闖陣成功。


  且為何真正有勢力的都是分批入陣,便是不願意讓渾水摸魚的乘機得到好處。譬如此刻五鬼與那小子都是三陣的邊緣,縱使四象獸齊齊闖入蝕陰,它們也不過是一陣的計數,萬一混亂中幫他們分擔了壓力,讓其闖過陣法,便是得不償失。


  故而四象獸暴怒無比,也不能衝動進入。


  可偏偏這時,水滴子忽地出聲:“蝕陰不止如此!”


  隻見五鬼邁出長腿,卻在登上台階刹那察覺不妙。明明狀若黑石的台階,踩上去卻像是陷入泥沼,整個身體都傾倒而下。


  不,應該說,踩在台上的那條腿被腐蝕而去,一幹二淨。受百蟲千毒磨練的屍軀,竟然在觸碰瞬間就消失地無影無蹤,仿佛被黑板擦擦去的圖畫。


  劇烈地疼痛瞬間抵達神識,可更為強烈地,是無窮恐懼。


  在踏出那一步時,仿佛此台升起致命吸引,再難反身而回,隻能朝前。


  於是生死之際,五鬼將手中的人影朝下先是一墊,台麵便如水般散起波紋,無聲無息卻詭異恐怖,仿佛吞噬一切之魂靈。


  幾乎瞬間,花蝶薄冰消融,始終未曾凝聚念頭的荒,終於有了機會,呼喚著他最深厚的底牌。


  五鬼同樣拚了老命,腹中巨口大開,縫線徹底碎裂,更是有無數飛蟲湧出,妄圖拉起自身。


  但凡是觸碰到五鬼身軀的蟲豸,瞬間失去力氣,掉落在台麵下,仿佛落入河流的蚊蟲。


  眼看此般,縱使柳河聲名赫赫的瘟家五鬼,眼中也露出了絕望之色。這次是真的絕望,再沒有後招。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一旁始終被控製著,眼中逐漸泛起希望光芒,甚至都明亮到可以照拂心靈。


  黑暗!


  沒有!


  想象中詭異而恐怖的昏黃光芒未曾如約而至,無論他怎麽呼喚,都顯現不出。


  難道是瘟疫限製了劫數?或者此黑水沉溺一切,斷了聯係?腦中‘嗡嗡嗡’地響,甚至比中了頭痛磬還要瘋癲,本就混沌的神識一時間亂作一團。


  莫非他就要命喪於此?存此念想者自然非他,五鬼五顆腦袋,同樣不可思議。


  沒有誰比誰高貴,在幽冥麵前,隻有臨至此刻,才發現縱使百般法術,千載修為,皆大恐怖。


  兩道身影漸漸沉淪於黑水之內,在混亂的掙紮無效之後,他的頭顱忽地瞥向來時之路,遺留驚愕表情。


  隨後,台階泛起漣漪,一切消散於無。


  其實在柳河生存許久之靈,已然看出端倪。淵霧起於何方,或許沒人知曉,但最為密集者,自然是冥河之上,環繞幽都。故而想入酆城才得如此耗費心力。


  所謂柳河,即為支流,其勢已十不存一,淵霧襲來,卻依舊躲避。


  可如今,冥河鑄台,是否有那奈何橋,能讓幽冥眾生得以跨越?

  一時之間,陣外之靈甚至沒有絲毫興奮,即使五鬼折損陣內,留下機會,但望著這似天塹般的高台,也陷入兔死狐悲之中。


  不過畢竟還是有那藝高人膽大者,火蜥噴了幾道幽焰,便看向同伴:“五鬼費勁心機,卻落得如此下場,魂飛破散再無回轉之機,倒是可笑至極。


  該我們上場了。”


  不過此時火蜥的嘲諷,似乎也不那麽暴躁狂怒,畢竟前兩陣縱使威力大些,也有時限。可那高台,若真是冥河鑄就,不成鬼神,如何渡得?

  但事已至此,不論如何都要上前一試。火蜥立起高大身軀,頓時吸引了陣外眾靈目光。也是,五鬼與焚香都折戟沉沙,若說柳河最有希望闖陣的,便隻剩下四象了。


  在之前兩波人以命試探,起碼讓四象有了足夠的情報,倒是最為受益。


  就在眾靈翹首以待之時,水滴子忽地沉音道:“且慢!”


  此話一出,不僅火蜥皺眉,就連風蟬和地蛹都疑惑看來,可還未等它們出聲,水滴子那重重黑瞳,齊齊望向蝕陰陣初。


  於是,一雙眼,兩雙眼,無數目光都轉向此方。


  “闖陣還未結束!”遠方魂蛟低聲咆哮,卻在周圍鬼怪神識深處炸響,如那春日天雷。


  而印刻鮮紅鬼紋者,整齊地露出詭異笑容:“有趣,有趣。”


  隻見冰冷霧氣之間,昏黃又微弱的光亮徐徐升起,卻又透露著無盡的災劫,如那永夜最後的黃昏,既溫暖又絕望。


  漸漸地,青衣浮現,蝕陰飄於身前幾寸,不得靠近。


  他抬目望了望那高台,露出唏噓。


  所謂,斷念生,由我劫;

  豈知,踏冥台,劫在已。


  生死間,方辨他我,識真假;


  醒夢中,才見三念,因果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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