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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柳河夜,識君否?(二)

  魂欲之劫,若隻是單單理解為聲色之欲,便有些淺薄了。正如他們這些形同枯骨,遊魂孤鬼,本不該有那色欲執念,為何入陣後還是難以脫離?

  正是因為還存了幾分魂魄,縱使形象如何,卻依舊有自我念頭,而魂欲之根源,便是‘我’的欲念。


  若隻單單是白骨腐屍,眼中全是他人,或虐殺、或幫助、或無動於衷,自然不會有魂欲之劫。


  當然,由於凡人壽命有限,延續自我的本能便是繁衍,而色欲便是上蒼賦予凡俗的最強源泉之一。


  “嘻嘻!”


  “喲,好美的仙女啊!”


  桃色氤氳中傳來讚揚,多為女音,聲似黃鸝悅耳動人。


  棕婉在攙扶下向前飄去,荒抓起焚香,同樣跟隨。


  幾步過後,周邊濃霧散盡,竟然來到一處環境優雅,頗具特色地園林之中,有山有水,青竹翠鬆,在中央處有一涼亭矗立,其間歌舞升平。


  靠的更近,才發現有數位歌姬在廳中跳舞,一曲優雅之歌奏響,頓時羽衣翩躚,嫋嫋婷婷,舞姿優雅若仙女下凡,華容婀娜令人忘餐。


  荒瞥向花主,隻見她看得興起,竟不顧此時情形,主動入了那舞陣。


  入得舞中,纖細婀娜地身軀便融入進去,輕輕一層薄羽衣,盡披桃花,腰間係著錦繡紅裙,襯出渾身白玉般地肌膚,如清風拂柳,雪點紅梅。所謂珠纓旋轉星宿搖,花蔓振作龍蛇動,見者驚豔。


  此時已然忘記她腳上的傷勢,也不知她如何擺動,隻見舞回風,都無行處蹤。本來輕盈優美的幾名舞女主動讓開身位,捧其為主,似乎被其風采折服。


  一曲歌畢,諸女散,百花飛,隻剩倩影一人,藝驚四座,花主之名,當之無愧。


  “啪!”


  “啪!”


  鼓掌之音緩慢而來,隻見對麵席間坐起一道身影,頃刻間便來到棕婉身旁,白玉夜光杯,葡萄美酒贈佳人。


  按理說此等時刻,又是魂欲陣中,不該多言。但荒看清來者,眼中凝重漸深,不合時宜地喊了一句:“小心!”


  便是這一句掃興之言,頓時廳外昏暗下來,那山水竹鬆被掩埋而去,天邊烏雲密布,風雨欲來。


  亭內也發生詭異變化,本來坐在後方席間聽曲觀舞的身影,變得愈發漆黑。


  可就在此時,花主嫣然一笑,拿過酒杯單腿而立,身軀向後傾倒,於袖間盡飲而去,尊前美酒入紅唇,染就香腮紅雲。再一起身,目光灼灼地望向賜酒之人。


  “舞好看嗎?”


  “好看。一如當年風采!”


  黑暗漸漸褪去,一張嬌靨對視,風采動人,不是棕婉又是何人?

  “這就是魂欲的考驗,非我,非她,如何辨己身。”從席間走出的佳人看向荒與焚香,言道。


  “這確實是魂欲的考驗,是我,是她,如何信自身!”舞過的佳人渾身香汗,話語卻絲毫不讓。


  兩幅同樣麵孔在此相對,卻給人難以形容的詭異。


  就連荒都向後退了幾步,防備著什麽。


  原因很簡單,他分不清兩人誰是真正的棕婉。他初始開口,自然是存了跟在身旁之人為友的想法,真是金蟬目看清了對方容顏,才迫切提醒。


  畢竟從入陣以來,花主便未曾離開身邊,以他的感知,入舞之人便該是她。


  可當那女子從席間走出,腳上同樣的傷痕,身材、臉麵無一差別,最重要的是,連預兆的劫難都一般無二。


  縱使再強大的易形化身之術,都無法代替劫難,也就是命數。若真有這樣的存在,那就不是易形,而是取代!


  這樣的取代有多麽可怕,荒最清楚不過。當世上所有人都認可一個人時,無論他是不是所謂的那個人,都已經不再重要。


  而要對此替代留下破綻,便須得有人存了不同觀念。而在場之人識得真相者便隻剩他與焚香,以此靈的假象,隻要將三人埋葬其中,那她便是世間唯一的花主。


  故而他退卻幾步,想多聽幾言,甚至鎖閉念頭,不願產生固定的思維,就是想要讓真正的棕婉有施展的機會。


  “哼,你看他們,都識不得我了。”


  “不識你,豈不正常?”


  音音繞繞,若是不看嘴唇,甚至都不知誰發話。


  那賜酒女子走上前來,繞了幾圈,須臾間身上衣物便一摸一樣,兩人再無任何區別。甚至記憶中先後到來的判定,也逐漸模糊起來。


  “我們有幽冥之約,不可傷其夥伴,不能主動造成傷害的便是真的!”


  焚香冥思許久,忽地開口言道。


  “好主意!”


  “這是個不錯的想法。”


  兩女同時開口,但隨後其中之一言道:“可問題是,誰來承受呢?”


  這話語頓時讓荒與焚香僵硬起來,若出手的是真棕婉,自然無礙,可若是假的。以魂欲陣的表現,怕是沒命出去了。


  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焚香開口:“你保留實力,蝕陰需要你出力。我來試探一番!”


  說罷,雙手扶地,進入亭內,看向兩女。


  此刻焚香受饕餮詛咒,實力下跌極大,可為了闖這三絕陣,得到四象瑰玉,也是拚了命。


  見兩女始終不動,陣外黑霧卻愈發濃鬱,焚香知曉不妙,便隨意指了左邊的女子,開口道:“你先來!”


  於是荒、焚香、另一棕婉都將目光集中於她,若是稍有不對,就要以雷霆之姿襲來。


  也是,與其拖著,陷入更為不力的局麵,倒不如勉力一試。


  刹那間花瓣飛舞,玉臂將至。


  就在即將指到焚香頭顱之時,忽地另外一女出手了,卻是攔截那女子的手臂。


  兩隻白嫩手臂堪堪相擊,誰也沒有奈何誰,後退而去。


  “她是假的!吾用秘法將整個魂欲陣集中於此,便是存了破己心念極破陣之法,可她借機化吾之靈體。她這一招,相當於那饕餮吞天食地,中了便再無活命之機。”阻擋得棕婉開口解釋。


  出手得棕婉正要開口,卻不想焚香率先說道:“不用說了,荒、花主,我們一同擊殺此僚。


  祭幽之法乃禁術,在幽冥之護佑下,她根本就傷不到我。


  你出手阻攔,在怕什麽?實則其攻擊快要抵達時已經無力,這般遮掩,不是你又是誰?”


  焚香與那名出手棕婉齊齊轉向一邊,已然運轉道法,可片刻之後,卻沒有行動,蓋因最後一位始終沒有動靜。


  荒看著這昏暗中的涼亭,真假難辨的花主,處處是迷霧,如何辨別真我。最後轉向焚香,語破天驚。


  “說的是沒錯,可若你不是焚香呢?”


  “轟隆!”


  天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那張驚愕無比的麵孔。


  “我從饕餮陣中走出,費盡全力渡你過陣,又擔心你損失實力,難過蝕陰,主動受難。我不是焚香,又是誰?


  莫非你起了別的心思,莫忘了祭幽之法!”越說越氣憤,似乎想到什麽,焚香雙目也變得幽暗起來。


  荒卻沒有理會,隻身上前,既不看質問的焚香,也不看憤怒的棕婉之一,更不堪從地獄回到天堂的另一棕婉,隻是朝黑暗走去,跨到原本席地之處。


  仔細觀得,才發現此處仍然坐著一個人,自飲自酌,好似依舊在欣賞著妙舞。


  “從入陣始,花主便出力了!


  可此陣已然集結了多個灶神之額,更有饕餮殘留,她自身便也陷落。


  於是誰是真,誰是假,都已然無所謂。隻要我念頭一動,認定其中之一乃真,那她便會永久代替其一,與我同闖蝕陰,關鍵時刻魂欲疊加蝕陰,我必死無疑。”


  “但畢竟花主精通魂欲,知曉其根源乃自我之念,故而將紛繁複雜地情形化為最簡單而粗暴的選擇。”


  “故而我不選他們,我擇己,闖過蝕陰,萬事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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