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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柳河夜,識君否?

  回行數步,耳後嘈雜已然漸遠,香霧隨之而來。


  依稀能聽得到些許關注與奚落,畢竟焚香乃是柳河陵最有希望奪得名額的那批勢力,如今見得瘟家五鬼陷落,竟然嚇得轉身離去。


  香霧飄渺,似乎想要開口言說,終究還是寂靜無言。


  荒抱著小狐狸踏入春暖閣,聲響再次靡靡。


  走入那專屬於花主地內堂,鋪滿花瓣、溫暖宜人地豪華臥房,地上到處淩亂著衣物與絲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古怪的香氣,掩蓋著奇異地氣味。


  房間深處傳來幾聲巧笑戲水之音,女聲嫣然倒是引人遐想。


  聽得門口動靜,棕婉披著一層薄薄浴袍,在兩位侍女的服侍下走出來,一張俏臉紅撲撲地,滿眼秋波地望向來者。


  正要調笑幾句,敏銳如她,卻瞬時感到氣氛不對,隨即揮手讓侍女下去。


  “把銀安頓一下,我想你這堂堂寶閣,總有一處清淨之地罷。”


  棕婉看了眼荒,須知對方頗為看重身旁的小狐,此刻卻要把她安頓在春暖閣,心中頓時一緊,有了猜測。


  “將貴客安排在瀟湘館,好生侍奉,若是有何不周,便把你們煉成欲奴投入蛇窟!”


  聽到蛇窟,那兩名侍女不由地顫了顫,驚恐地望向小狐。


  銀卻頗有些不舍地拉著荒,嘟著小嘴,一副不情願地表情。


  “放心,去去就回,耽擱不了多久。”


  “那好吧!就勉強等一等你。”


  銀說罷,便跟著侍女離去,不過依照慣例,荒還是摸了摸她頭頂的幾撮毛。


  待幾人徹底離開內堂,煙霧彌漫開來,棕婉問道:“你們去探陣發生了何事。”


  細細碎語由香入音,縱使棕婉早有心理準備,也難免大驚:“英一陣撤離,瘟家五鬼攜眾闖三陣,困於蝕陰?四象獸頗顯猶豫。”


  雖然知曉三絕之陣凶險難測,卻想不到這般有去無回。正思索間,忽地想起兩者結伴而回,略帶些不確定地問道:“你們此回,莫非……”


  “破陣即在今日!”荒盯著花主那雙梨花眼目,字字清晰。


  棕婉先是神情一愣,言道:“之前那虛魂鬥法,雖然無甚大礙,我也略作補給,卻也不是最佳之態,何不……”


  無聲,無言,荒盯著花主,她看出了對方決心。


  香霧持續彌漫,焚香也一言不發,從歸來時一路便是如此,似乎在琢磨荒的心思。


  看起來他們可以再等等,畢竟三絕之陣凶險有目共睹,連實力最強的四象獸都退縮了。而且花主說得在理,任何一絲小的損傷,都可能造成局勢得崩塌。


  可看著荒暗金雙目,焚香似乎讀懂了眼前男人的不言之語。


  退卻的理由可千萬種,但前行的道路唯有一條,既如此,何必猶豫,終要走此一回。


  “哈哈哈,吾觀世間情,世道反吾心。是老夫著相了!

  既要破陣,便該今日!”


  香中一陣爽朗笑聲,花主那柔弱表情也漸漸變冰霜,看著眼前地兩個瘋子,嘴角勾起離魄笑顏,渾身更是微微顫抖。


  “奴家便陪你們瘋一回!”


  說穿了,這柳河,此幽冥,誰不是瘋子?

  忽地身前隱約露出一紅木祭台,兩道身影卷入霧中,逐漸模糊。


  半炷香不到,陣前混亂更甚,獸鬼中激進者已怒目而斥,眼看局麵控製不住,最為暴躁的火蜥怒吼一聲,將所有咆哮壓下:“吵什麽吵,管它什麽凶險難測,闖便是了!”


  話音未落,天邊飛來三道遁光,須臾間便砸入饕餮陣中,沉寂不久的三絕陣再次運轉起來。


  這番聲勢自然不是弱者,幾乎所有在場之靈都轉目而至。


  “什麽,竟是焚香等人,它們不是離去了麽。”


  “灶神祭祀焚香、春暖閣花主,還有那個俊俏少年,他是誰,為何從未見過?”


  亦有懷疑者。


  “什麽俊俏少年,明明是披著畫皮的骷髏架子。灶神一行人怕是瘋癲了罷,如此衝動闖陣,難道沒見五鬼下場?”


  “本以為除四象外,最有機會的便是焚香等眾,此刻入陣,尋死耳。”


  四象獸也同樣將目光看向饕餮,火蜥更是氣惱有人搶先入陣,噴出一口火焰竟生生灼滅幾條魂靈。就連島上那位貴公子,也一邊品酒,一邊將目光挪移而至,仿佛想看一看又是誰不自量力。


  既入陣中,其外喧囂自然屏蔽。


  無盡綠霧如山河掩蓋,不見天日,若非金蟬目,恐怕連身旁焚香與花主都看不清。


  不僅如此,即使荒早已不呼吸,甚至身周隱隱罩起一層燈膜。內心中卻時刻湧動著饑餓與貪戀,對血肉的癡狂幾乎要把人折磨地瘋掉。


  七日不食,忽地見到金燦燦地烤羊腿、燉牛蹄,是什麽心情?可若羊腿牛蹄長在自家身上,又是何心情?


  在虛幻之間,神識受到改易,眼前景象早已不是真境。


  依靠他們本身的定力與道法,已然行過一半路程,可也到了難熬的地步,故而花主與荒齊齊看向焚香。


  便在此刻,始終一陣香霧地灶神祭,漸漸化形為一位老者,站立於地,長袖一揮,身前擺出一張圓桌,其上放置精美餐具。


  一股奇異香味透過饕餮,飄出陣外。頓時幾道黑影狀似癲狂,乘舟衝入饕餮陣中。


  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見到的屍刀、酒婦,灶台;另有一位渾身布滿顏料地赤裸婦人,軀體卻坑坑窪窪無一處完好。它們還提著一捆布袋,扔到地上,不是那高低和尚又是誰。


  不過此時的和尚,雙目無神,渾渾噩噩,似乎狀態不對。而之前被馬元折損的夫婦,此刻狀態也不算好,老板娘瀘煙本來白嫩的肌膚變得灰澀,斑斕蛇尾隱隱有裂紋,朱殉雙目赤紅更顯癲狂。


  幽冥眾生,雖寸難滅之魂,受損一次亦有波折。可此刻入陣,豈能不曉得三絕威力,看來灶神對四象瑰玉誌在必得!


  “凡俗知吃喝拉撒,食欲乃人間象,故曰生靈之念,始於食,終於食。今饕餮貪欲無窮,吞天食地,做一餐美味,祭往生魂靈,填無盡之洞。”


  說罷,一旁的酒婦便抓起高和尚,撩開那遮蔽紗巾,一隻白嫩手臂順著其嘴深深掏入進去,開始攪拌。


  此間近看,那高個和尚腹中藏有酒窖,造無盡佳釀,老板娘便舀出一壺。


  屍刀提起矮和尚,將它本就侏儒地身子一折,彎曲成U字形,刀刀剁碎,像是切餃餡般熟練。隨後將肉餡一揚,撒入瀘煙提起的酒中,浸泡片刻,全數倒入剛好燒開的灶台之中。


  更驚人的是,酒肆夫婦攜帶著高個和尚,齊齊踏入灶台火門之中,更助幽火一分。


  望著此般惡心恐怖的廚藝,縱使知曉它們早已是死魂罷了,卻也難免心間厭惡,連對己都如此殘忍,何況於真正的生靈,在其眼中,萬物皆可為食。


  不過他也漸漸看出端倪,在焚香的桌前,有一層薄薄香霧籠罩,主動赴死者,應了幽冥之法,雖剝去一層靈性,卻不算被陣法擊殺,倒仍有複活之機,前提是焚香安全出陣。


  隨著慢火烹飪,好菜出鍋,桌前白玉盤飛至其前,那始終未動的顏料女子忽地漂浮至上空,漸漸融化,色澤鮮豔地滴落在菜肴之上。


  焚香端起玉盤,親自將其一根手指插入盤內,齊根而斷,化作漫天香氣。若是所聞無誤,其中蘊含馬元提煉的十三香,沒想到竟然用在此處。


  於是,一盤色澤完美,香氣濃鬱,味道無雙的絕世菜肴,被放置在鍋灶之上,緊緊看一眼,都能解無盡饑餓,若是食一口,怕是從此不能擺脫,再吃人間食物便如糟糠難咽。


  鍋灶蓋起籠罩,續續飛往陣中央,忽地綠霧一陣扭曲,竟然生出一口將其徹底吞噬,看來繼承饕餮的陣靈都受不得此誘惑。


  與其它赴死之靈不同,灶台被饕餮吞下,似乎主動而為。不過想想灶神名號,再看看那灶台,或許另有玄機。


  一息,兩息,三息……


  三者再次前行,貪欲卻不增分毫,直至跨過陣中,始終未見匹配此程度的饕餮之魂。


  眼見這等奇景,陣外眾靈更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了,誰能想到之前幾乎吞噬五鬼的凶陣,會被如此破掉。不過想想犧牲的祭祀,以及焚香的手段,再難複製。


  “所謂饕餮食人,對陣下藥,要想闖此陣,何不為其做一盤人間美味,喂飽即可。”


  島中貴公子望著自信的灶神祭祀,隨口咬了侍女遞來的葡萄一口,嗤笑道:“饕餮,饕餮,真能喂的飽嗎?”


  在跨陣瞬間,忽地巨型吸力從腳下傳來。


  “小心!”


  荒幾乎念頭剛起,便運轉金蟬脫殼之身法,提升遁術,抓起兩者於電光火石間飛躍而出。


  綠霧仿佛一張幽暗巨嘴,“哢”地一聲咬落,隨後不滿地咽一口,縮了回去。


  畢竟,已不是它的責權之內。


  魂欲陣中,三者落地濺起煙塵。


  左手老者焚香,像是被斜著劈了一刀,身軀齊整地自腋下拉到腰間,綠霧始終侵擾,不依不休,滿臉煞白,哪還有之前自信。


  右手花主,初看無礙,可始終捂著腿的手漸漸泛起血水,撩開裙擺,白骨森森,金蓮早已無蹤,更可怕的是綠霧若火焰,燒在肉上,時刻蔓延。


  看來眾靈入陣,終究還是有些影響,如今饕餮如跗骨之疽,不止在外象上侵蝕,更嚴重的是代表劫數的具化。


  例如身為靈體的焚香,明明不需要身軀,可他卻垂垂老矣,再也變不回之前那般香霧,隻能頂著這副身軀前行。


  焚香也就罷了,縱使用手爬倒也無所謂,可破魂欲的關鍵,花主也受到影響,情形就不那麽樂觀了。


  仿佛知曉荒的擔心,棕婉明明痛苦地嬌顏忽地泛起一絲笑容,頓時身後似有兩位無形魔女攙扶而上,伺候她朝前行去。


  “無妨。且看我破此魂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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