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探陣(五)
此番變故讓眾靈始料未及。
陣中走至最前方的那批鬼怪,幾乎能嗅到那股血腥至粘稠地氣味,縱使他們各個都見慣血肉屍骨,也被饕餮的凶煞給鎮住了。
巨齒開啟,越裂越大,鋒銳間的喉嚨好似虛界空洞,根本探不到底。
整個大陣開始扭曲,狂風呼嘯,所有靈物與死物皆朝著饕餮嘴內飛去。
最近者絲毫沒有反抗,那血肉魂魄便像是被拉扯至極長地麵團,又好似三魂出竅,被撕裂至絞肉機中,隨後湮滅。
土石,屍骨、魂靈、綠霧,無物不吞。在那張愈發擴展的巨嘴前,日月亦為食糧。
更可怕的是,此獸化形之後,所有直視者,內心貪念劇增,喉頭攏動,情不自禁地看向自身周邊,那肥美的血肉。
按理說此刻餘下之靈皆是能抵住瘟疫的好手,卻依舊無法壓製這突如其來的惡念,正如饕餮之名,暴食無盡。
荒同樣察覺到神識內泛起不可抵擋的食欲,不過此念尚在控製之中。
在燃燈光耀下,黑白燈火,便窺見絲絲肉眼不可見地絮狀物飄離軀體。若以他的解釋,此便是鎮定、節製的念頭,它們都被饕餮巨嘴吞噬了。故而身軀魂靈失去平衡,貪念食欲無故飆升,終會占據理智,劫難徹底降臨。
此等吞天食地,連陣外都如此猛烈,可想而知陣中之靈的境遇。若是這般下去,別說瘟家五鬼,就是一位人仙闖陣,怕也難活。
綠霧化成的手掌,早已被割成數片,風卷殘雲地刮入饕餮嘴中,那些口糧更是在牙縫間濾過,已成美味。
不過幾息過後,陣內便隻剩瘟家五鬼,就連那彌漫的粉塵蠱蟲,亦被吞入巨口,沒有絲毫反應。
綠霧漸漸淡薄下來,五道身影終於露出行跡。
一具肥碩軀體,約有三丈方圓,肉軀之上長長脖頸,生有五顆頭顱,麵容憎惡,身上膿瘡水泡,連接頭顱處更是血肉腐爛,隱隱有蛆蟲攀爬。
其生有四臂,一手握空空骷髏骨,似古磬,聽音者頭痛欲裂;一掌拿幽幽白骨幡,其上人形躁動不安,散發混亂;一指操昏沉幹屍劍,整把劍由幹屍扭曲而成,其雙目睜開之時,與其對視者便昏昏入睡;一拳控靡靡瘟疫鞭,若常人一臂之長,由無數毒蟲銜尾相交。
五頭怒吼,四臂齊揮,周邊瘟疫濃烈至連沙石都腐朽變黑。
可依舊奈何不得饕餮,一臂外加頭痛磬,被扯入口中;隨後一臂連狂躁幡,落入幽齒。
眼看著三丈巨身,整個形體都要被扯得分崩離析,忽然肚中猛地裂開,仔細一看,原本便有一大道傷痕,不過被黑色針線縫住,此刻撕裂伸出一條幹枯屍臂,其上綁有條條繃帶,浸著黑色血液。
繃帶漸漸脫離,露出一條充斥著傷疤與潰肉的屍臂,化掌成爪,狠狠向下一抓。隻此一下,仿若立於大地深處,縱使吞噬之風再強,都不能動搖分毫。
見眼前螻蟻挑釁,饕餮似乎被激起凶性,猩紅雙目朝前一挺,離瘟家五鬼一尺之間,巨牙也裂到極致,隻需一口便能將小小綠霧吞入口中。
便在口齒即將抵達之際,忽地煙消雲散,凶獸饕餮如夢幻般隨風飄去,隻剩無盡咆哮從虛無中遺留,衝過五鬼,聲傳久遠。
終究還是散了!
這等大陣轉化之凶獸,必定不是饕餮實體,劫難近道,竟然在百餘眾入陣後堪堪激化出最強的饕餮陣,由虛化形,吞噬一切。
可陣法畢竟有窮盡,此烈度即使有陣眼也支撐不得許久,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隨饕餮陣破,殘餘三臂五頭的瘟家眾,終於踏入蝕陰陣中。
而岸上觀看的各方勢力,也都內心躁動起來。
一是饕餮化陣,竟然如此凶險;二是此般劫難,都未能摧毀瘟家五鬼,如今隻剩蝕陰,若是還有後手,再咬牙堅持一波,豈不是首破三絕陣?
還未出手的眾靈,不就再無機會,酆城名額拿不到,故而粗氣連喘,貪念俱生。
荒盯著殘破的瘟家五鬼,心中已然平靜下來。
終究不是故人,雖說其手中四寶與那傳聞中的四瘟法寶極像,可此時再見其層次,不說被吞走的頭疼磬與發燥幡,剩下的昏迷劍與散瘟鞭同樣破破爛爛,不再完整。
更關鍵的是,在饕餮即將吞下其身之時,未見絲毫無量之劫。當初馬元、香女身死,無量劫難伴隨,避無可避。
荒曾猜測柳河瘟家五鬼,或是呂嶽多頭之法相。可此五頭之軀,確確實實如焚香所言,乃五道魂魄,分明是五個不同的人,隻是由法術修煉所致,被瘟疫融為一體。
即使如此,瘟家五鬼所藏之謎依舊不小。雖說不是他想象那位,可四寶的用途與瘟疫之法,與那人道統根源極深,恐怕瘟家眾真見過呂嶽本人,或是其下五大弟子。否則如此相似也實在說不過去,況且金蟬我劫始終微鳴,必定是有些特殊的。
可無論如何,今日到此為止。
“你不看好瘟家五鬼破陣?”仿佛感知到荒的心意,焚香忽地詢問道。
“成於眾,敗於眾。
若非引得百餘靈,饕餮不會化劫,最後那一口,斷了它們的機緣!”
果然,五鬼綠霧掙紮著飄入蝕陰中,沒行幾步便已搖搖欲墜。厚厚皮下凹凸不平,隱隱有牙印浮現,開始吞噬它的軀體,從內髒到骨肉,最後魂靈,不出半炷香,估計就所剩無幾了。
眼看要折損於此,那縫合的肚子再次擴大,屍手伸入腹中,竟又掏出一枚羅盤。輕輕撥動,其上指針旋轉,隨即飛起一隻妖豔蝴蝶,五彩斑斕,繞著五鬼身軀旋轉,邊飛邊灑落細細粉末。
此粉晶瑩剔透,卻散發著奇異氣味,落在其身上,頓時便化成一層薄冰,浮於體表,不一會便將整個人凍住。
三丈身軀,竟然被厚度不過一寸的薄冰凍住,內裏軀體仿若停滯下來,就連毛發血肉都似凍僵。那花蝶散完粉後,落在其頭頂上,紋絲不動。
說來也怪,被冰封後的軀體,明明能看到蝕陰已然侵入,卻仿佛停在某一時刻,再無寸進。而落著花蝶的冰雕,處處透露著詭異。
隨時間推移,五鬼依舊不動,遠方眾靈便泛起了心思。但由於瘟疫手段,再加上饕餮恐懼,實在是沒人敢再進一步。
其實它們也看出些許玄機,五鬼已沒有餘力闖陣,也逃脫不得,卻存了手段苟且,起碼此種程度的蝕陰奈何不得。
於是許多目光便飄轉而至,少數集中在焚香與荒的身上,多數在四象獸之上。甚至一向自如的香煙,也開始有些渙散。無它,那四象目光也直視而來,看來在它們眼中,焚香與花主的結合同樣是勁敵。
不過焚香身邊何時多了個白骨畫皮之靈,看起來一副文弱模樣,或許又一助陣傀儡罷。
殘餘獸鬼同樣開始出言,商討破陣之機,四象此時卻有些猶豫,一是瘟疫散落陣中,更添危險,是否要等蝕陰磨滅其魂再行入場;二是它們召集獸眾,初始也妄圖利用數量作那踏腳石,可饕餮之後,此番想法徹底熄滅,還需從長計議。
眼看目光漸漸都集中在四象身旁,荒轉身向後行去。
焚香頗為詫異,卻未露聲色。
隻見荒摸了摸小狐狸頭,青衣隨風而動。
仿若心有靈犀,銀的聲音已墜身後。
“它們討論不出結果的,大傻子的意思。
破陣即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