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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探陣(三)

  黑水似墨,仿若能扭曲魂靈。柳河之稱,正是源自此處。


  那酆城來眾,一頂寬大富貴的轎子從河中升起,待淅淅瀝瀝地黑水流幹,露出真容。藍綢作幔,四角懸掛白色紙球,門帷處秀有一男一女戲耍之圖,站在無盡紅花中。


  男性醜陋麵容卻威武高大,握著一柄三叉戟,上麵刺著一顆滴血的心髒;女的風騷嫵媚,上身盡裸,容顏倒是誘人可觀,秀嘴一舔,鮮紅若妝。


  四個轎夫渾身披著蓑衣,看不清麵容,待上岸後前排蹲跪,後排揚肩,男女門帷從中分開。一位身著青衣,麵容英俊,頗顯尊貴氣質的男子從轎中跨出。


  自轎後又出現幾位侍女,各個臉色陰沉,容貌卻是上佳,有一位迅速爬到地上,讓這位貴公子踩住她的背,出了轎子。剩下幾女手挽花籃,在前方開路,鮮豔紅花竟鋪成一條道路,直通島中。


  貴公子掩住口鼻,一副嫌棄的樣子,開口道:“果真是窮鄉僻壤,破爛無比。”


  此言不經掩飾,雖然隔著頗遠,可在場之靈哪個不是有些道行的,幾乎聽地真真切切。


  荒盯著對方陰沉麵目,忽地開口道:“是幽族之魂?”


  焚香答道:“在其它地界,縱使最靠近幽冥的幽界,其族人麵目混沌,不見其顏。唯有在此方天地,能看得其真容。”


  荒點了點頭:“也是,死都死了,還要什麽遮掩,冥河之中,諸魂無牽。”


  嘈雜之間,自然有些鬼怪頗為多嘴,畢竟怎麽看,這貴公子都像個紈絝,在眾靈眼裏,或許是有些關係,才能作此次前來柳河的使者。


  乘轎子,踏侍女,行路還得花瓣鋪滿,這幽冥之中,可都是血肉魂骨,如此造作給誰看呢?縱使你乃酆城使者,心中自然另一番想法。


  “呱噪!”


  忽地一聲平地驚雷,竟然不比之前英的吼聲弱,頓時方圓數裏之內都靜寂下來。


  詭異地是,有些鬼怪明明張口欲言,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亦聽不到任何聲音,明明都站在附近,仿若隔絕在兩個世界。


  唯有“噠噠”地腳步聲,踏在花毯之上,朝著島中央走去。


  待行到台前,兩旁幽火猛然點亮,整個三絕陣仿佛有了中心,一分貪欲,一分色念,一分腐蝕,從陣中蔓延而來,注入幽火之中,燃起幾十丈的幽焰。


  此焰洶湧無束,最終化為那貴公子的臉麵,開口道:“闖陣者若實力不濟,便都留在陣中,當那柴薪罷。”


  此言畢,頓時天地恢複常態,眾靈皆莫名地呼出一口氣,互相凝視。它們已有感覺,張嘴可以發聲,卻無一人敢出言。


  就連荒,都內心泛起一陣驚悚。剛剛那般禁法,絕對不是真我境界的實力,若真要議論,完完全全是人仙境界的道法,才能形成如此碾壓的效果。


  若是按照焚香之言,此人在柳河,該是無敵的存在。別看在場鬼怪眾,可仙與凡的差距,宛若天塹。怪不得棕婉談到酆城來使,是那般態度。擁有四象瑰玉,再有這等境界,簡直乃一方諸侯,無所顧忌,行事荒誕些又如何。


  這般震懾,頓時讓在場鬼怪收束許多,更是將一些躍躍欲試者剛泛起的信心全然掐滅。看來英的逃離示範,終究還是有些影響,卻也不能再多。


  荒忽地隱秘傳音:“可知這酆城來使,擺下三陣篩選合適之人,有何緣由嗎?”


  這才是柳河所有矛盾的中心,無論之前所謂的大火、瘟疫,還是擺出三絕陣挑選前往酆城的幸運者,這一切不該是毫無聯係地瑣事,必定有什麽他不知曉的東西,在連接著看似不相關的事件。心中金蟬隱隱泛動,乃我劫之感,必定不是凡俗。


  之前與灶神敵對,香女也未透露玄機,自然沒法獲得關鍵的信息。可如今既然與焚香合作,或許到了該提一嘴的時候。


  沉默許久,煙霧中才傳來心聲,縱使秘音依舊低到無聲:“也罷,若我們能成功闖陣,到了酆城你自然知曉。若是闖陣不成,看如今形勢必定隕落,那這秘密也無關緊要。


  實則有傳言,幽都之地已有方法連通洪荒,我等幽冥眾生或許能保留些許真我,重返大地。至於如何施展,皆是幽都最高級的隱秘,我們這些鄉下人自然不知。


  而取得這機緣的關鍵,似乎與一批神秘教派有關,它們來源頗廣,許多散落在幽冥各地,甚至不知己身。


  故而幽都派下使者擺陣,收歸其魂。當然,即使不是也無關係,能闖陣者皆為各地翹楚,若是抵達各區域幽都,有望再次晉升,對那般大計同樣有利。


  總而言之,幽都與分支之地久久限製,如今似乎有了鬆動,自然百鬼來朝,誰不想見見那久違的陽光呢?”


  不知是否錯覺,濃香抬頭望了望天邊無盡幽暗,竟一時癡了。


  神秘教派,不知己身!

  荒心中驚訝如風暴卷起,慌亂與渴望並存,如那孤帆破浪,一時竟不能自已。


  這樣的說法,難道封神舊人要重歸幽都?是誰在召集它們。為何無盡歲月過去,偏偏是這等時候,幽冥產生鬆動,竟能重連洪荒。


  這些鬼怪回歸大地,已死之魂如何重生?簡直違逆天地法則。可若是真有逆命之舉,那般方式或許唯一!


  眼前逐漸浮現古莊中的詭新娘以及村民,陰陽城中數不盡的詭異道歿。是否有些道歿,真的存了些許真我,回想起那陰森詭笑,以及記憶中模糊的城門,不由毛骨悚然。


  若真是如焚香所說,道歿遍臨洪荒,恐怕再無生靈安寧之日。


  但仔細回想少陽劫難,何嚐不是陰陽城失衡,斷魂山詭變,就連最初的洗陽城,都充斥著莫大風險。南疆恐懼彌漫,如地獄降臨,豈不是幽冥失控的預兆?


  劫難,劫難,天地大劫,眾生皆黯!

  莫名地心中沉重,卻又無可奈何,不談其它,自己如今便是幽冥一員,若想重回洪荒,或許燃燈是一條途徑,可由死化生後是否還是生靈,依舊未知。


  若真有一日變得像陰陽城中道歿那般,喪失靈智,隻殘存一絲道心,如此代價值得嗎?

  荒不知道。隻是希望那一日不要來臨。


  可經曆過梧桐、少陽劫難後,他便深知,在此等天地大劫下,萬物不由己身。能做的,便是不斷掙紮,凝視深淵,而非忘我,如此罷了。


  “吾等瘟家眾,前來破陣!”


  一聲厲喝,頓時天地一片綠霧彌漫,有獸頭痛欲裂,有魂昏迷不醒,有骨渾身發燥,有屍神誌不清。


  整個陵市亂作一團,每有一怪中招,那綠霧便濃厚一分,最後幾乎遮天蔽日,猛然衝入魂欲陣中,竟然逼的島上幽火搖曳不停,端的是凶狠無比。


  望著眼前瘟疫,荒內心中雖早有猜測,此刻也難免驚訝:“莫非又是熟人?”


  也罷,最好不熟,否則災劫無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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