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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卒(二)

  一陣青煙飄過,古色古香的玉玲瓏站在枝頭,彎彎杏目內中緋紅流轉,好似晶瑩琥珀,煞是迷人。


  紅月異象轉瞬而逝,朝陽初升,一切回歸常境。


  其麵容蒼白,頗顯疲倦,卻在聽到荒的話後沒有驚慌,反倒是平靜的讓人不可捉摸。


  “我是棋子?誰想殺娥?”她一邊審視著荒,眼光飄離似乎在尋找什麽。


  荒不做隱藏,金烏探頭,吐出一串蠻荒手鏈,更有虛無氣息彌散。


  此時玉玲瓏才露出幾分驚訝,施法取出一枚貝殼樣的盒子,同樣蘊含古製,小心翼翼地將魂玉包裹。


  “斷魂山一役,你……”


  “我有幸一窺源頭。”


  說出此話時,荒還自嘲地笑了,但聽者卻渾身發冷,甚至已經拿到的寶物都有些燙手。


  之前若有若無,隱匿的殺氣也頓時消弭,兩人心知肚明,卻也不點破。


  “此寶得之不易,我本不想細查,卻在道源之象時泛舟湖上,忽有心悸,內中劫數橫生,隱藏禍端,不可不防。


  你一心一意為娥,卻未必如你所願,隻是踏入陷阱不自知罷了。”


  玉玲瓏盯著眼前男人麵龐,目不轉睛,當然不是被這副皮囊迷住,而是想根據細微表情來判斷某些內容。荒同樣目不斜視,絲毫不畏,卻不想,對方嗤笑一聲。


  “你撒謊,或許你真的經曆道源,也與大人物擦肩而過,故而天機混沌,誰都分辨不出你之言語。


  也許九真一假,卻休想用這番言語之術來迷惑我。”


  荒心中猛地一跳,卻麵不改色。不知對方是在使詐,或是真的篤定答案,“莫非你知曉此事,卻故意不提,若是這般倒是我識錯了人!”


  玉玲瓏平靜地搖了搖頭,甚至稍有悲戚之色,一閃而過:“你不用試探,我這麽做並非忠心與否,娥需要魂玉,有些人卻不想讓她曆經這一關,但也無謀害之心。


  斷魂山大戰,四仙宮皆元氣大傷,少陽一朝破滅,幽族此脈更是投靠西方聖族,從此南疆三族紛爭不息,已是定局。


  我知此寶不易,自有報酬。”


  說罷,一道流光劃過,荒感受到對方沒有敵意便不動如山,隨後手背忽地一熱,三朵雪白桂花栩栩如生,清涼月華流轉周身,渾身毛孔舒張,簡直有種踏入陰屬洞天的錯覺。


  可與此同時,施法的玉玲瓏一個踉蹌,輕若鴻雁的身子從樹頂落下,荒眼明手快,匆忙扶住,“唰唰”地穿林之音響起,待落地時,一手托著鵝頸,慢慢將其平放在地。


  靜寂密林,蟲鳴鳥啼,氣氛卻突然有些尷尬,玉玲瓏俏臉一紅,竟有些羞澀。


  荒自然知曉原因,剛才好巧不巧地托在玉玲瓏腋下胸前,那沉甸甸的兩團,軟中帶彈,道袍由錦繡織成,觸手不由心驚。雖然很快發現不妥,及時鬆手,改扶腰部,卻也留有餘香。


  甚至心間熱火上湧,一絲歪念於無中生。玉玲瓏或許容貌比不得自家小姐,卻也是人間絕色,一雙紅瞳璀璨勾人,最妙的是碩大累累,全非娥那般青澀少婦能比的。更有傳言妖族動情之時本象隨露,回想當初梧桐時毛茸茸的柔順,竟有些心猿意馬。


  不過很快他便按下思緒,玉玲瓏道氣微若細絲,幾近幹涸,恐怕斷魂山之時就受了傷,再有血月赴約,剛剛又傳遞寶物,頓時精疲力竭,堂堂司非才控製不住身形。


  荒取出幾枚陰屬丹丸,輕觸其唇,冰涼的很,略有些粗暴的填喂進去。


  片刻後,玉玲瓏幽幽醒轉,紅彤彤的色彩依舊未散,看來她隱約有些感覺,卻也沒有提到,反而囑咐道:“月桂庇護隻剩三息,我已全數給你,可擋金仙三次出手,可救你於危難之際。”


  荒鄭重地點了點頭,此月桂正是之前助他感悟浮生之法的寶物,若單單留存體內,宛如時刻掛著陰屬聚靈陣,更是身處傳功房中,簡直神物。可對他更重要的是,三次抵擋金仙的庇護。


  “你走吧,想必你之心事已達,我們也互不相欠。”


  荒輕輕地將玉玲瓏放下,竟有一絲莫名地愧疚,也許是謊言試探對方真摯回報,也許是隱隱的同病相憐,隻是他依舊沒有猶豫。


  “大河滔滔,千軍萬馬裹挾而至,一卒過河,有進無退,你我皆是,眾生皆苦!”


  言畢,一襲赤影拔地而起,風起葉動,吹亂心思。


  “你和她不可能的,縱使……”


  望著那堅毅挺拔,絲毫不畏的身影,突然她說不出話來。明明隻是這麽個普通男子,或許有些奇遇,或許有些根基,悟性也還尚可,卻憑什麽敢和泰山般的存在抗衡?

  夏蟲語冰,蚍蜉撼樹?這般愚笨之人又修什麽道?


  她自然知曉小姐的根源,那般高掛於蒼穹的皓月,初始混雜於世俗心性斑駁了些,可這殘酷修界不就是爾虞我詐,你死我活,談什麽恩情。時機一到,自然萬本歸元,再無差錯。眼前男子不過其人生長河中的一枚石子,一片大一點的水花,再沒有多餘。


  偏偏越是這般想,也知自己內心意念真切,卻有一個說不清的念頭霸占心頭,終有一日,怕是小姐也跟不上此襲青衣。


  飛劍已消失在朝陽之巔,也不知最後勸諫是否傳入耳中。


  玉玲瓏掏出得之不易的魂玉寶盒,怔怔地看著,輕柔玉手卻仿佛托著千斤巨鼎,顫抖不停。


  也不知混沌多久,銀牙一咬,伸手便將傳說中的寶物丟出,隨即眼前漩渦橫現,詭異紅月再現,像是深淵巨口般吞下寶盒。


  詭異緋紅產生一陣煙霧,“呲呲”的恐怖磨牙音傳出,寶盒也逐漸腐化,隱約間還有不屈的蠻荒之音轟隆作響,漩渦關閉,四周再次恢複寧靜。


  無聲之間,卻有幾滴晶瑩沿臉頰而下,柔荑虛掩玉麵,紅目麵向隱去的月象,淚珠像是未斷線的珍珠,嗚咽卻壓抑。


  “小姐,對不起……


  即使你再也憶不起過往歲月,忘記我們的情誼,忘記月宮桂樹下所謂的“孤獨”,想不起玉兒從何而來。


  但隻要能達成你的心意,我便心甘情願。”


  ……


  悠悠青雲,一道劍光飛馳,罡風陣陣,下方山河變換,浩瀚無雙。


  青年悠閑地躺在飛劍之上,如睡在自己大床般愜意,形象也變回初入大荒時的那幅模樣。


  抬頭望向更高天空,嘴裏叼著一枚葉子。將手輕輕放到鼻前嗅了嗅,麵色露出難得的陶醉,卻不見絲毫沉迷。


  虛空劫侵蝕心智,可亂道身,中者無知無感,成虛無傀儡。當然,除了虛空,亦有人劫。


  看似的偶然,他衣角卻被撩起褶皺,內中燃燈少陽令與虛空劫的平衡露出氣息。恐怕今日一過,金蟬道統的身份又多幾人知曉。


  那又如何,比起即將麵臨的生死危機,他更需要說服玉玲瓏及她背後的勢力。正如他所言,過河之卒,就該有此覺悟,不盡全力莫非隻靠勇氣?或許連勇氣也隻是那位的算計之一。


  可以說從梧桐澗起,直至少陽宮畢,他便一直走在那巨手的陰影之下,如一個牽線木偶,生死掙紮也逃不脫。


  可換一種說法,縱然謀劃如金烏,不也如蟬蛹晃動,化蝶為夢。


  大劫之下,蒼生皆卒。


  金蟬之道,便是從不可改的命數下竊取那遁去之一。


  熾熱之風撲麵而來,河水拍岸之音響徹雲霄,沸騰千裏,綿綿不絕,終究還是到了。


  立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雙目暗金湧動。


  胸內少陽令赤炎流轉,頓時天地如倒鬥,無盡炙水流入,卻隱隱有驚雷作響,黑霧彌漫。


  沒想到,此時此刻,心中無比平靜。


  該做個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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