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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卒

  禦劍而行數日,依舊在少陽管轄之境。昔日繁華城鎮,如今混亂四起,到處是燒殺搶掠之事,幾乎重回叢林之地。


  少陽宮隕滅斷魂,眾弟子身死他鄉。即使分布在各個城鎮的管事者,消息靈通之人暫且遮掩道脈,苟且一二;若是不知好歹妄圖對抗,幾乎沒什麽好下場。


  荒到達一處靈城,租借靈駕繼續趕路。


  再過七日,幾乎整個南疆皆知少陽之事,更有傳言西方聖教遷徙而來,三派不知避讓,已步少陽後路。


  明明白晝正當時,周邊風沙卷起,阡陌縱橫的小道隨即隱去蹤影,剛剛還熱鬧、人聲鼎沸的商隊,眨眼間消失不見,隻剩伶仃烏鴉聒噪,落在枯枝上也很快飛走。


  亦有山林茂盛之處,飛禽走獸、虎嘯山林,妖氣衝天,皆是些未化形的蟊賊,卻也井然有序,雜而不亂,必定修為有成者在後享福。


  更糟糕的,前些日子路過一座曾有數十萬靈的城池,卻被黑霧籠罩,縱使白日也昏昏沉沉。寬廣的城門大開,卻未見一人進入,隻能隱約間瞥見城牆上立著一排黑影,清冷寂靜中傳來忽遠忽近地嗩號,像是等待入葬一般。


  荒乘坐的靈駕之主本想在此城停歇一番,卻在某位不起眼的客人勸說下,匆匆離開此地。


  而在午後兩時左右,整個城池周圍便宛若黑夜。城門大道上的黑影也多了起來,似乎整座城的人都出來迎接某物。


  本來城牆上安置的擂鼓,此刻變成了兩盞慘白的燈籠,高掛於頂,無風自動。在黑沉之中,龐大的城牆似乎不再那麽顯赫,再配上那燈籠,倒像是一座破舊陰森的古宅,宅中的主人們都冰冷漠然地盯著來路,露出詭異蒼白的笑容。


  早早遠離的靈駕倒是沒有看到此幕,唯有靈駕之主的人仙及少數幾人有所察覺,頓時渾身冰冷,不寒而栗。


  隻是少有人還記得,此地背靠赤炎河,也曾是陽極盛地,名曰洗陽。


  失去少陽宮鎮壓,那些鬼鬼祟祟的蛇蟲鼠蟻都出了窩。或許有些沒見識的小妖,自以為得了天大機緣,卻不知禍端之重,遠超想象。


  一路所見皆為地獄,此番震動遠不是少陽覆滅,仙宮填缺能彌補,這般慘狀,方是開端!

  不過畢竟是秩序初崩,離少陽這震中愈遠,情形就愈好。靈駕落於一處偏遠小鎮,稍作歇息。一位衣袍華麗的修者朝客駕走去,最終看向一間始終未拉開簾子的隔房,緩緩行去。


  靈駕之主乃散修人仙,駕馭之寶為雲中仙馬,乃空域雲靈化作的祥瑞,騰雲駕霧如履平地,一日便跨山河千裏。更有須彌芥子之術,看似小小一駕馬車,實則內裏數十區域,更有道氣滋潤,方才能做這州府間的靈駕之行。


  此寶若論屬性自然歸於飛行法寶,即使是人仙也寶貝的緊。乘坐之人多大富大貴,花費不菲。可這其中,更有不同凡響之人。


  回想當日暗中勸解,避過一大禍事。之後方才關注,本以為一襲白衣、月華忘我,隻是功法風姿,如今看來水落石出當有別樣風姿。


  周圍幾位幸存之人也緩緩轉頭,腳步亦慢了下來。


  於是輕輕敲響雲門。


  ……


  卷簾慢放,一位麵目英俊頗帶些飄渺之意的男子向前望去,四周灌木橫生,羊腸小道塵土飛揚,宛如普通富貴人家趕路,倒不起眼。


  此人自然是千變白造之形的荒,在那日暗中告誡後,瞞不過人仙法眼,時刻盯視,還有暗中些許道士窺伺有無。


  少陽崩塌必定是個麻煩,本來以月殿富貴弟子的身份登駕,也沒人懷疑,卻不想碰到被侵蝕的城池,不得已暴露。


  按理說那靈駕之主堂堂人仙,該察覺到城鎮危險,卻明顯猶豫。或許是城中有何牽掛,又或聽聞何許秘聞。況且乘客之中也有妖魅鬼祟之輩,此中淵源一時難辨。


  故而他利用仆妖端茶之際,來了招金蟬脫殼。不得不說,真我體悟化形,成就金烏,對千變魔象之式亦有長進,當然與悟道子所言寶物也脫不了關係。如今妖氣飄蕩,蠻橫更盛幾分,說他是個未褪盡蠻性的小妖,亦有人信。


  荒不想招惹是非,無論是洗陽城之變,還是靈駕中的鬼祟,都絕對是危險級別的。看似自身經曆頗多,數次險死逃生,所見者更是鼎鼎大名的天仙大羅。


  可這絕對不是引以為傲的事情,相反,要更加警惕與小心。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隻要有一次便灰都不剩下。若自以為什麽天命之孫、世所罕見,奇緣加身無人可擋,來年墳頭必有自家之名。


  荒很清楚自身的定位,神通道法有可取之處,也是他存活至今的保障。可對上如今劫數,請君入甕的大羅金仙,就算他再修十倍道法,也不夠看,充其量不過是個卒子。


  可這看似不起眼的小卒,如今即將跨河,或許有了一絲對抗的資本。


  靜立於木,輕踩頂枝,憑車馬崩騰而去,眺望山邊紅雲,今夜正是血月之時。


  待風涼日落,再見緋紅顯現,荒取出一枚月牙寶玉,默念祈咒。


  那月牙緩緩飄起,紅色月輝穿透而過,晶瑩又略顯妖異,隨後竟同風而眠,化作無數碎粉,飄蕩而去。


  行巫魂玉,乃虛煌子替劫時所得。白玉桌上夢隱藏匿,真真假假難以辨識,魂玉倒是確有其物,赤珀丹被用來對付笙魅,龍肝鳳髓、甘露仙釀有實有虛,或許再多等待十二時辰會有其他珍寶,可彼時三陽煉詭,天地化作熔爐,已然呆不下去。


  得金蟬道蘊,故而前往巫地。但魂玉也是助推之一,玉玲瓏迫切想要此寶,甚至識破身份卻為其掩護,傳浮生真法,最後親自涉險,皆為此物,或者說為了她家小姐。


  回想玉玲瓏此人,乃月殿老牌司非,絕非那種沒靠山憑借天賦便出人頭地的新秀。進入梧桐澗渡娥飛升,之後又忠心耿耿,全然為其付出。真有那種魅力無雙,逢人便收的天之驕子?

  娥傾國傾城不錯,任一男子都難抵欲望,可即使如他,也始終清醒。一位百年修行的司非,容貌同樣絕美,白潤靈動各有千秋,憑何就要認個初現資質的丫頭片子當小姐。


  若如回憶那般,主仆相伴倒是有情,可羿的下場時刻提醒著他,洪荒早已非往,先知的身份會害死他。


  那玉玲瓏到底在其間扮演什麽角色?月殿渡娥,金烏王看似毫不知情的推手,玉兔焦急尋寶,這其中好似有根無形細線將其串聯,讓人越看越模糊,不過他似乎抓住了一點痕跡。


  血月高懸,陰屬極致,連風都有些濕潤。


  此地已是月殿管轄,卻也剛剛跨過少陽。對方既然定在血月之夜,必定有什麽方法能夠感知,前提是在那場宅劫活下來。


  夜已極深,卻始終不見人影,荒沒有絲毫急躁,靜若處子。


  若玉玲瓏真的來不了,對他接下來的計劃有極大損害。可所謂世道無常,並非說對方在梧桐澗頗有牽連,亦或為小姐舍身赴死,就能逼得災禍,說死或許就死了。


  多少大事不平,卻倒在小事之上。何況斷魂山之劫,別說凡俗,即使仙人恐怕都九死一生。


  他願意來此,玉玲瓏生死便是第一試,以當日斷魂山之難,若她能活,即為答案。


  可微風漸冷,一夜無話,血月潛入烏雲,也未見動靜。


  眼看朝陽初升,三日輪起,忽地一眨眼,四周再次黯淡下來,同樣的樹,同樣的路,荒抬頭一看,緋紅圓潤的月華近若咫尺,巨大的好似天輪一般,仿佛伸手可觸。


  一隻毛茸茸的白兔悄無聲息地落在枝旁,堪比成年人都要大的體型卻沒有絲毫臃腫,流線優美毛發柔順,煞是可愛,若不包括那鮮紅若血的雙瞳的話!

  那是怎樣的眼眸,似紅寶石般璀璨,又充斥著冷血與天真的殘酷,還有一絲極其熟悉的詭異與狂躁,直視而來,仿佛要看穿來者的靈魂。


  荒隻說一句話。


  “有人想讓娥死,你便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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