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陽
炎炎世界,萬物焦枯,入眼處盡是赤紅。
怨陣既解,出路便生。
原本由鮮血之路通天而上的階梯,如今卻像無底洞,荒躍下許久,依舊未落地,反而越來越熱。
縱然以其金烏之體,此時也到達極限,即將分崩離析。
就在此刻,之前萎靡不振的少陽令,忽然震動起來,整個空穀燃燈的腹部,發出耀眼光輝,甚至短暫遮掩了燃燈之火。
一股無名吸力,將其身軀扯向未知之處。
若是細看,本來黑漆漆的燒火棍,早已褪去醜陋外貌,恢複當初金光閃閃的姿態,立在荒的胸骨下方,不停旋轉,吸收無邊熾焰。
少陽令自陰陽城一役過後,頗為殘疾,直到酒池肉林略微補充,才堪堪恢複些活力。但荒心裏明白,它遠遠沒恢複昔日威力。
但此刻,荒體內充盈的陽極道氣源源不斷,少陽令如同最繁盛的小太陽,逐漸地恢複了它少陽至寶的位格。
再一眨眼,熾焰世界如同一副潑墨畫,似紅色灰燼逐漸脫落,慢慢露出巫地真容。
乾位雲端一座飄渺巨城,似真似幻,城內混沌不明,原本黑暗沉浮、血流不止的城牆,此時被燒的通紅。一根猙獰鎖鏈拖住城門,另一邊牽在熾焰中央。
坤位則是陰森古宅,人皮紅燈籠高掛,略顯沉悶的土牆不停地扭曲著,就像火獄中被懲戒的惡靈,描述眾生淒慘之態。同樣一根鎖鏈插在宅中,不斷有哀嚎與白氣蒸騰。
而在虛無的畫像世界,每一片灰燼皆為熾焰,燃燒中卻隱隱有鎖鏈困禁,不得自由。
究竟是何等存在?把名震南疆的三大禁地封禁,要生生煉化。
雖然荒內心有所猜測,可依然覺得不可思議,此番天災之景完全超出了想象。
腳踏在大地,頓時一個踉蹌,這片赤紅如同堆積的血肉,粘稠又略有彈性,更恐怖的是時刻在抽取生靈之息,尋常修者幾息之內怕是要被吸盡血肉精華,化為幹屍。
荒沒有被過多影響,其實說明自己此刻已然有些異類,望著胸中維持性命的少陽令與燃燈,不由露出苦笑。
三大禁地皆降臨的場景,他的金蟬魔典卻沒絲毫警惕,這才是正常的現象。涉及到如此高層次的布局,以及超過自身不知幾何的劫難,徹底封閉雜亂的推衍才是正道,若真的有何多餘的想法,恐怕就要懷疑自己道心已經被侵蝕,走向萬劫不複之境。
當然,現在也沒好幾分,這般被牽引來,到底是恰逢其會,還是遠在梧桐澗的金烏王謀劃,說不清。
想到自己找尋許久卻渺無音訓的所謂繼承人,荒思慮片刻,更傾向於後者。可這番動靜,早已不是一位金仙能夠把控住的場麵,四大仙宮盡是大能,三禁地同樣涉及道歿,連金烏王自身都受限於劫難,如何能算到如此局麵?
未等他思慮周全,雙目便被耀眼光芒晃的難以睜眼,待他運轉金烏訣集道氣於雙目,方能窺清全貌。
荒蕪大地之上,一顆巍峨巨木撐起,其皮黝黑堅韌,枝繁無葉,頂端托有三團赤光,浩瀚無比,遠觀若世間極陽,萬物之始,熊熊烈焰燃燒,無邊無際。
可荒依托金烏訣,還是看出些端倪。在那赤光周圍,隱隱有類似圓盤狀的織網,將其兜住,而光團透過烏黑樹幹,仿若人體血脈骨骼,熾焰在其中緩緩流動,生生不息。
封禁三大禁地的鎖鏈,連接在其上,熾焰通過玄妙至極的道法,從中傳遞,更是將整個巫地都作為煉爐,要生生煉化此地萬物。
不知不覺中,荒更靠近古樹。
才發現樹下一灘清水,遠看赤紅中藍波飄渺,近處無波無紋,靜的好似虛空,掩蓋一切喧囂。
隻一眼,荒便感覺燒灼的身軀如飲下瓊脂玉露,就連焦躁不安的心靈都抹平傷痕。
一人泛舟湖上,青絲細雨,千百竹林,鳥語蟲鳴微醺,遠方雲霧浮沉,天人合一。
往昔間沒清楚的理,模棱兩可的道,刹那間都明悟通透,世間一切都明辨是非,和其光,同其塵,無絕無礙,所謂至人。
可這無上之覺,依舊引起荒的刹那恍惚,這般境界,是他該有的嗎?
輕舟飄蕩,水流愈湍。
無神之目輕瞥,身後已是萬丈瀑布,無邊深淵,就在他即將落下之刻,忽然感到脖上勒緊,浮於空中,什麽大徹大悟、明晰至法,瞬間無影無蹤,卻也免得掉落深淵。
“呼!呼!”
雖然已失去肺髒之器,卻依舊喘氣大呼,迎接生命的回歸。
原來他即將走至池中,卻被古樹旁枝掉起,將其放於岸邊。
一池水依舊清澈,更是蘊含無盡大道,仿佛每滴水都是由玄妙道文構造,述出洪荒根本法則,對修者最是誘惑。
可經曆過那般場景的荒,卻再不敢看一眼,它對於修道者來說是無上至寶沒錯,可同樣是致命毒藥,那深淵之水甚至能將燃燈滴滅,同息起源無比幽暗。須臾間,他也明曉麵前何物,除道源外又能是何?
萬萬想不到,四仙宮垂涎已久的大道之門,此刻就流於樹下。
禁地、古樹、三陽神龕、道源,這每一項拿出去都是驚天動地的存在,卻全部集中於此,更是隱隱有融於一爐的趨勢,這番場麵,別說是大羅金仙,就算是……
想至此處,荒已經不敢思量,更是駭意頻生。
三族大劫,少陽之劫,金烏王口中的無可避免,或許從開始,就注定了它的命運?
在這黑木之下,荒明顯感覺到各種氣息混雜暴虐,三根鎖鏈也不是外相那般平穩,禁地隨時都有脫困之意,三陽也越來越黯淡。
三方腐朽而血腥的氣息不斷扭曲撕裂,整個赤紅世界不停搖晃,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每到極限之時,古木其根便如火焰般綻放,汲取身下無邊道源,化作補充,勉力維持這詭異的平衡。
而那粗糙不堪的樹皮,忽地凝成一張滄桑的人臉,此麵目極其不協調。初看劃痕極重,如同黑木皮隨意拚湊;再觀卻好似熾焰燃成,愈來愈烈。
更可怕的是,在對視刹那,荒便無法動彈自身,不論玄妙的燃燈,還是威能大增的少陽令,皆毫無作用。
這般任人宰割的場景,他似曾相識,便是直麵金蟬子與老金烏時。再結合此刻的局麵,樹中之人必定是圖謀的大羅金仙!
那古皮雙目初始還略顯混沌,可在看到少陽令的瞬間,仿佛曆經千萬劫難後醒轉,幽幽一歎,陌生又熟悉的念道:
“吾乃玄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