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源
“哇——哇”
略顯蕭瑟的野外,一顆枯木如同生病老嫗,彎曲身子拜倒在地。大地幹涸開裂,幹燥的空氣幾乎能夠點燃,野草枯黃散亂,不成規章。
荒始一睜眼,就是這番破敗場景。
他並非一人在此,有起碼十數人落在周圍,皆扶額冥思,熟悉眼下場景。
卻難與各位道真修者搭不上邊,在場眾人多為破爛衣衫,勉強遮體,男女亦然,素色簡樸,更是沒有花紋。
說在場眾人是乞丐,恐怕都不為過。
按理說凡是通幽之輩,道氣擬化衣袍不是簡單至極?
修者自然不是愚蠢之輩,在刹那間就察覺道氣限製,法力不出,縱然身具隱藏秘術,也隻能稍稍調動。
可麵對這詭異之地,如何會浪費在衣著之上。
荒也察覺到天地詭異,道法被無限壓製,就如同水中魚掉落在陸地上,寸步難行。
修道自然是追逐大道,包容萬物,他們的修為隻是暫時封印,倒並非失去,故而眾人沒有驚慌。
有些聰慧者更是暗中嚐試,符籙、法寶、道文等外力,一一使出,卻依舊毫無作用。
就在此刻,忽然一位身著虎皮衣,高約兩米,看起來雄壯無比的漢子走出來,高聲出言,吸引無數目光。
“各位道友,吾乃荒壇刑袁,對巫地略知一二。
此地乃上古時期我巫族大能建造考驗之所,共分八方,各有乾坤,經曆考驗者道、法、身俱增,神妙無比。
如今道源落在此處,無影無蹤,想必得需通過考驗,方有機會搏得。”
刑袁聲若驚雷,言語中更是交代了此地來曆,語氣更是自豪,至於有無隱瞞就另說。
“竟然是刑袁,荒壇少有的高手,竟然不巧碰到他了。”
“這巫地本就是荒壇開啟,恐怕另有玄機,他如此坦言不得不防。”
邢袁也是赫赫有名,在荒壇的地位就如同少陽六子或月殿司非那般。隻不過巫族不以這般命名,通常越是強大的巫,越是返祖之象,故而賜姓,而邢是巫中大姓之一,其實力可見一斑。
隨著邢袁言談,周圍也圍成一圈,三三兩兩低聲言語,卻也不畏懼他。
也是,雖然道服不再,可此處魚龍混雜,約有二十多人,恐怕集合了四仙門與雜派,誰也不服誰。
“而此地封印道法,卻不吝肉身,當乃破局之道。”說著,腳底一震,竟然踩出深坑,塵土飛揚。
若是在外界自然不算什麽,可現在道法盡失,巫族那變態的肉身力量代表之意,不言而喻。
剛剛細語之人多有退縮,可也有一些人無動於衷,似乎早有所料,荒便是其中之一。
若是單論肉體之煉,頂尖妖族未必會弱於強大的巫,或許隻有幽族比較吃虧。像赤螭、赤應那般龍族,更是天地造化,就算失去法力也能撼山覆海。
而他的大日金烏體,可不單單是金烏訣法力倍增,就連身軀也得到極大的強化,如太陽之火凝聚的肉體,比磐石亦不遑多讓。
這場上妖魔者眾,少說也有幾個體質出眾,故而不假辭色。
更重要的是,道氣法術的封印,是有一定限度的。
起碼金蟬秘法,就隱隱有躁動之感。若是強行催動,縱然麵對巫族精英,也能保命。隻是這天地朦朦,大道異常,恐怕代價不小。
可既然有破綻,那就有破釜沉舟的機會。修真法術萬千,很難說有些人是否會在關鍵時刻爆發,突破限製。
“縱使肉身留有餘力,又如何破局?”
一聲雅言出,竟是一位女子,其身上綾羅錦緞,頗顯華麗,雖沒有往日那般光彩奪目,依舊氣質不凡。
倒是她身旁幾位女道,衣著破爛,頗有嫉妒,不過很快便若有所思,發現端倪。
能進入此地的,都是不凡之輩,豈會因凡俗雜念困惑。這衣衫不同,似乎大有玄機,既然眾人皆為素衣,為何這兩人例外?
女子身份亦被認出,月殿一名真我弟子,沒有九司非那麽出名,道法卻也不淺。
“看來各位已然發現不妥!”隨後走出的,是一個長袍文衫,儒雅氣息的中年人,麵目漆黑,幽族。
左右端詳,二十餘人中,隻有他們三個是異類,不同尋常,其餘人皆為素衣。
莫非是巫地重體,故而三人鍛體出眾,方有特例?有些人私下低語。
荒卻搖頭,若真是以體質為限,他未必會弱於巫族。更何況三人中有一個幽族,又怎麽可能是超脫眾人呢。
其他人也很快想到此點,畢竟幽族靈識強大不假,身體卻出了名的一般,那又是何緣由呢?
正在思慮間,四周開始發生變化。
明明是白日,天空變得陰暗朦朧起來,周圍泛起稀薄霧氣,詭異的是,這霧氣吸入後沒有讓幹燥有絲毫緩解,反而愈發口渴,縱然以修者的定力,也頗有些難耐。
“水,哪裏有水。”
最先感到不適的是一名看起來很年輕的家夥,樣貌倒是俊秀無比,此刻卻大口呼氣,更是雙目血紅抓著自己的頭發,痛苦不堪。
“水,水……”
剛有人想要上去查看他的狀況,卻見他瘋了似地抓向自己的臂膀,輕輕一拉,連皮帶肉地撕裂下一長條,血肉模糊。
可他仿若不覺,更是用身上的破布包裹著自己的肉,頭顱狠狠地紮了下去,頓時傳來一陣啃食之音。
那肉靡與利齒的碰撞,更有“咕嚕咕嚕”地香甜感,再抹下破布,哪還有什麽清秀少年,已然變成一隻牙尖嘴利,沾滿鮮血的醜陋魚頭。
竟然露出本體?鯉魚精。
怪不得忍受不住這般燥熱,可看著他吞噬自身血肉,無意識地低喃,猶如一隻未開化的野獸,眾人心中驚訝不已。
這霧氣有問題!
荒瞬間便閉口鼻,可失去道法的他無法內息,恐怕堅持不久。
“水,我要水……”
“刺啦!”
“啊!”
那魚精饑渴下,抓向身邊之人,縱然已有防備,卻想不到對方根本沒有接觸,隻是憑空一抓,就將那女子撕裂開來。
一位豐腴豔麗的女子,此刻從咽喉到腹部,仿若被巨石砸開,器官被搗的稀碎,腸子更是流了一地,鮮血像是泉眼一樣噴湧。
前一刻還警戒的目光,在一聲急促呼喊後,便隻留下無盡恐懼,以及殘破身軀。
鮮血灑在荒的臉上,世界變得鮮紅。
就在此刻,一襲身影猛地突起,重拳狠狠砸在魚精頭上,正是身著獸皮的邢袁。
能夠開山裂石的一擊,卻不能動搖對方分毫,甚至沒有理會他的攻擊,屈身上前,趴在那女子分裂的屍體上,頭顱鑽入血肉中,大肆啃食。
寂靜無聲的荒地,隻剩下恐怖的撕咬以及吞咽之音。
“走,快走!離開這裏。”
邢袁幾乎毫不猶豫,不再妄想製服這看起來不強的魚精。
作為唯一與之交手的人物,且是巫族精英,他甚至顯得慌亂起來。
霧氣在逐漸增加,可視之界不過數十米,幹燥之感愈發濃重,他們這些往日裏養尊處優的修者,此刻就如同遭災的難民,在幹燥的荒野中漫無目的的逃竄。
荒沒有多說,隻是隨眾跟著邢袁。
此人身為巫族,又身著獸皮,必定是破局關鍵。而且荒隱約感覺對方有未盡之言。
四周灰蒙,充斥著壓抑的氣氛,血腥地味道伴隨幹裂空氣,令人作嘔。
身在人流最後的荒,朝後方望去,已然沒有那魚精食人的畫麵,一切都隱藏在詭異的霧氣中,黑暗湧動。
這番場景,縱然修者都感到壓抑無比。但荒卻熟悉至極,額頭隱約浮現的金蟬,已然提示他遭遇了什麽。
回想起橫亙在巫地上方的陰城,他內心不由沉重起來,該來的始終會來,終究避不開。
就在此刻,荒似乎心中一悸,鬼使神差地抬起頭,向遠方望去。
本來濃密灰蒙的霧,刹那間薄了許多,依稀能夠看到遠方一座巍峨的城牆,似乎有一對男女在望著他們。
歡歌笑語,開懷遠眺,其姿態與倉皇逃竄的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甚至有一種極為不協調的荒謬感。
再一瞬間,眼前灰霧依然,似乎之前景象是幻覺一般。
荒來不及細想,隊列前方便傳來欣喜之音,隱約間聽到路旁傳來歌謠。
“逐新一年,餘身煥然一新。迷惘依舊,還缺些什麽呢?”
聲音漸漸飄渺,隱於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