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仙緣道子(三)
虛骨姬不是他要找的人,荒心中頓時嘀咕起來。
金烏王言明道統傳人乃真我境,少陽六子的可能性便是最大的,可如今人數已去一半,讓他難免動搖。
確實,這般修行天賦極佳的人物,最有可能作為金烏王尋找之人,可若是以金仙的眼光來看,這些凡俗頂峰又未必稱得上璞玉。
少陽宮多少代的人傑,卻有幾個能修成仙人,別提更上一層樓達成大羅,一個都沒有。
若金烏王舍下手段教導此人,縱然朽木也能被雕活,他看重的或許是大劫下的一絲生機,那麽尋找之人必定在命數上有其特殊之處。
可潛龍在淵,若是有此等挽天傾之人,必定有所表現,不可能碌碌無為,忽然遇到什麽奇遇,便成了天命之子。
劫難之道便深深印照,非得度過劫數,才能破繭成蝶的質變。
這麽說來,少陽六子的可能性還是頗大,因為他們已經受住曆來考驗,一步步達至如今成就,剩下三人還是要一一辨過。
從太清姬與虛骨姬來看,赤螭心思他也有所掌握。
看來她是篤定幾人態度的,那為何又帶他前來拜訪,豈不多此一舉?
恐怕並非如此,此女算計頗深,喜怒不顏於形,表麵古靈精怪,內心卻寂靜地令人膽寒。
拉著他來,一是看出自己這特殊要求有所圖謀,想要從中窺探一二,另外便是真的拉上一條戰船,宣告同盟存在。
幕後之人想必謀算頗深,既如此,不妨讓對方探究一番自己跟腳,不算不要緊,一算便要謹慎。荒自家明白自家事,縱使仙人出手,也難尋其緣。
至於最後,赤螭定有不確定之人,真的需要他這番查探。目前來看,太歸子必定是敵人,而太浩子與真陽子卻潛於水下,難覓真容。
赤螭需要荒來探究這兩人,也是她未知之事。
所謂互惠互利,赤螭卻早有打算,不過荒絲毫不在意,他的任務便是尋到金烏王要找尋之人。至於少陽紛亂局麵,早已知曉定數,也管不了。
通幽示警,打破平日安然修道的想法,現在少陽宮便如一個點燃的火藥桶,隨時可能爆炸。他得早日脫身,故而答應赤螭探尋六子,這等看似激進之舉也實屬無奈。
若六子皆不是尋找之人,他就陷入了大麻煩,非得一一找過,少陽宮弟子數千人,真我境不在少數,如何能夠遍尋。
事實上入門以來,他亦接觸過不少真我境修士,每有一人便暗中試探,倒不用多麽麻煩,其實按照少陽令的說法。真遇到那人當麵,他絕對會第一時間感受到,如烈火同源,熾熱在心。
看一眼紅發倩影,荒忽然覺得,若六子不是目標,或許像赤螭這般人物,才能當得起少陽道統。
可她不過通幽,明顯不忠於門派,甚至作下危害之事,何談繼承。
似乎察覺到荒的凝視,赤螭緩步而行,主動開口道:“下一個去見太浩子,他是少陽出了名的苦修者,一心向道。
可不要以為他真的除了修道再無所長,不論洞徹人心,鬥法布陣,還是經營積蓄,都算得上一等一。”
荒頓時感興趣起來,若說起這些少陽名人,赤螭態度明顯不同。雙姝多是以女子口吻,談其容顏豔名,根基便落在功法之上,強調的是兩人修行。
太歸子未多言,卻頗為不屑,竟然要靠龍寶續命,雖是目前仇恨值最高之人,反而被她看不起。
真陽子神秘無常,難以企及。這太浩子能得如此盛讚,破天荒的第一人。
“世上還真有這般八麵玲瓏之人?若事事擅長,如何能博得苦修之名。”
修煉真的是間苦差事,道人也不是那麽好做的。別看長生久視,可路途艱難,不說歲月悠長獨抵孤寂,便是重重劫難,稍有不慎便萬劫不複。
就說荒這五年來的修行打坐,可不是時時刻刻陷入沉睡昏迷,睡一覺修行增長,水到渠成。
須得日日打磨研究,體悟大道,那晦澀難懂的道蘊對於修者來說,不亞於小學生學習高數。
其實修士打坐修行,體悟。更多的是學會利用天地力量,而這種力量便被稱之為道,陰陽五行劫法修煉所參悟的便是其中之一,而西方聖法或者三族功典,參悟的便是另一種道,所謂三前大道殊途同歸,便是如此。
至於真正的道是什麽,別說他們這些凡人,便是成就金仙怕也難說清,或許隻有得聖人道果,才能窺見一絲。
這麽一來,那些有悟性有特殊體質的,說穿了便是對修道有加成,能夠更好的修行。
讓一庸才苦修百年,最後也不過枯骨一堆,難見大道,所謂機緣便是這般殘酷。
說太浩子忍得住苦修寂寞,連續高強度的修行參悟,他信,能從天才中脫穎而出的不僅僅是天才,還得是瘋子。可分心多用,就難讓人信服。
“太浩子比我早入門兩屆,當時他心思靈巧極善人情,而且修為精純入門不過三年便通幽入煞,夕日神典更是出神入化,儼然有當屆第一人的風範。
可他通幽後便放棄這些浮名,專心修道不理雜俗,也隻是經營著一些靈田。日夜苦修二十年便入得真我,並在一次試煉中大展身手,獲得火樹銀花之種。
沒想到獲封少陽六子後依然原樣,不問世事潛心苦修,門內難見。縱然是我,這數十年間見他次數不過一掌之數,堪稱異類。”
荒點了點頭,認同赤螭說法。苦修雖然艱難,可未必有用,須得結合時世事,感悟天心,往往久未解惑之迷,或許一次踏青郊遊或斬妖除魔,便能通透。
太浩子如此這般,便隻有一個解釋,他修道至今還未遇到關隘,或者劫數於無形中消磨,悄無聲息地便化解。
劫數分多種,最慘烈的莫過於殺劫,誰又願意天天打生打死。可這不是由自身所定,往往想要突破便得破而後立,生死之間參悟最是慘痛。
當然,也有因果株連,隨修道歲月日增,不得不應劫。
若真是太浩子這般,此人道緣與悟性皆為上等,其中手段值得深思。
“便是這等人物,想要窺探說難亦難,說簡單亦簡單!”
赤螭竟然領著荒前往仙門外,抵達一處凡俗城鎮,同樣是少陽宮附近,仙人管理的下屬勢力。
幾日奔波,兩人在一家名為飛鶴摟的酒家呆著,赤螭請他些清淡食物,多為仙果靈花,其中一道竹筍特別美味,再配上一杯佳釀,倒是悠哉。
雖然荒頗為不解,卻也不著急,耐心等候。
如此平靜吃喝,荒金蟬微震,內心忽然一動,觀察起四周景象。
看著周圍妖來妖往,偶爾有幽族與巫族穿插,南疆果然妖蠻橫行,不是人呆的地方。
此城許多未化形之妖,什麽虎狼豺豹,蛇鼠蟲蟻,簡直像是動物世界一般。
可它們靈智不低,血肉生食,若無自保之力下一刻便會淪為桌上餐飲,這麽看來更像是恐怖世界。
當有一天,朝夕相處的同類淪為食物,在他人口中肆意咀嚼,那源自靈魂的恐懼便會從潛意識中升起,像潮水般蔓延周身。
無關道德、人性、實力,這就是天道循環。每一個獵食者,都要有作為食物的準備。
恍然間,荒明白赤螭為何來此地,也明白了她之前對太浩子的一番評價。
若沒有記錯,太浩子原身本是洞天一靈竹,得日月造化化身為妖,至於往後之事極少傳聞。
更多的是他拜入少陽後的數十年,修行精進,苦行悟道。
看著盤中美味竹筍,荒竟然心中泛起驚悚,好似放著的是人肉白骨,靜待戮餐。
斬自身,喂眾生,分因果,好個狠心決絕之法,其中玄妙可不是簡單的自殘可以說清。
這有些像金蟬的偷天換日之巧,不同於竊命之道,此乃分化破解,去除惡念。
荒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斬三屍成聖,可太浩子明顯沒達到這等境界。如此看來秘法更為玄妙,竟然借鑒了這等究極修行,直指本源。
更可怕的是赤螭知曉辛秘,見靈竹如見本人,還考驗了他的查探之術,想要究其功法。
見荒臉色數變,赤螭卻若無其事地夾起鮮竹,往口中嘎嘣一咬,淡然說道:“靈乃眾生之本,物乃萬事之根,若修大道,舍盡外物,道友著相了!”
荒很快恢複鎮定,他終於意識到,眼前這些同門皆為妖族,無論麵相慈善或態度友好,本就存著弱肉強食的法則。
若你有用,則可為友,若沒用,便為食,再正常不過。
這也是少陽宮看似門規森嚴,卻流於表麵,更多是讓弟子們野蠻生長脫穎而出,可謂妖仙之道。
他本來以為有教無類,自身人族也未被歧視,顯得高超。此事卻是想差了,在這些修為有成的大妖眼中,人或妖沒有區別,赤裸裸地蠻荒原則,倒也通透。
對視那雙盈盈秋水,荒夾起的鮮竹放入盤中,搖頭道:“毫無牽連,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