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金蟬道(二)
古莊、陰陽城、畫墓,南疆三大禁地,各派弟子遇之要萬分謹慎,切不可沾染因果。
荒翻開仙凡警示錄,依據所得訊息,終於查到道歿的資料。
第一幅圖上畫著一座陰森古宅,內裏燈火通明,門口掛著豔紅燈籠,一排黑影在宅門前靜靜等候。
隻一眼,荒就回想起那日通過燃燈看到的恐怖場景,心中忐忑不已。雖然黑漆漆一片,神韻卻極其相似,看來參道石詭源出自古莊。
第二幅圖描繪地獄之城,其上車水馬龍,鬼物盛行。諸多獠牙惡鬼正煮食各族血肉,陰魂飄蕩蠱惑世間,更有幾隻頑皮小鬼抓著一套幽皮,披上去瞬間成為活生生的幽族。
看似鬼蜮,恍惚間又回人間,同樣的場景,白日中各族穿梭,吃食也正常無比,那幾個小孩不過幽童玩鬧。
這城看起來很普通,甚至普通到它可以出現在任何城池,連洗陽一角都會有畫卷白日的場景。看者心中隱憂極增,詭異在虛無中映射。
第三幅便是一張畫,沉寂而壓抑,上麵描繪寬廣墓地,荒墳王陵皆在其內,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可若宏觀的看,這些墓地拚湊成一個形狀詭異的人,如碎紙片般粘在一起,對著觀者微笑。
血紅眼眸,銀色白骨,倒是對上了外形。隨後灰燼飄飛,塵埃漫天,陰霾籠罩整個墓地,像是這畫中世界被一把火燒了似的,充滿絕望和悲鳴。
光是看到三幅流光圖,就覺得胸悶不已,道心汙穢。這不僅僅是流光圖比較真實,更重要的是三地與大道相連,有劫難之因,對修者最為損害。
警示錄上記載三地出處,言明古宅與畫墓約萬載前出現,不斷異化生靈,增強詭力。而陰陽城卻時間未明,似乎上古年間就已存在,與世長存。
這些禁地為何稱之為禁,據說三地連接幽冥,充斥著腐化魔性,最是汙染道心。雖然有些強大仙人能扛得住侵蝕,卻也因其他顧忌,不願硬闖。
這些公開的資料披露信息有所限製,連所在地點與觸發方式都沒有提及。
前者荒略有猜測,三地未必現世存在,從參道石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至於後者,斑斕鬼想必與畫墓有所關聯,或者說與禁地有所聯係。畢竟金蟬法乃典籍,若他不在南疆修行,於洪荒北域或是其他地方呢?或許會有另外的禁地出現。
這些禁地詭異,實則與劫難掛鉤。可否稱之為三劫的一種化生,故而修者避之不及。
當然這僅僅是他的猜測,或許是另一種存在狀態也極有可能。天道莫測,世人難以猜度。
至於道歿,便是對這類詭物的另類稱呼,並且是忌諱的說法。
不同於陰魂屍身,那些都在天地五行之中,屬於修者能夠理解的範疇。
可道歿不同,外象的恐怖與陰沉,勾連的是大道之本,也就是道心本象,這並非是修為與心性可以抵消的,可以說是天生反應。
閱完警示錄,荒反而安心不少。畢竟道歿再恐怖,隻要了解能夠避開,就有生還之機,反而是未知之物,才令人不安。
荒踱步前行,手指磨砂著燒火棍,低頭沉思。
這些禁地有何淵源,他不想知曉,還是那句話,金仙都避之不及的災厄,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不過不妨礙他作下分析,規避某些禁忌。
從畫墓侵染道人來看,並非是全部詛咒。例如他中了邪目凝視,而虛伏子是銀骨附身,發作時的狀態也不盡相同,唯一類似的可能便是通通步向毀滅,吸引來畫墓的侵蝕。
可這隻是因為他利用斑斕鬼煉功法,虛伏子必定也是依仗某些秘技,接觸到了畫墓。若直麵道歿,侵蝕就未必如此了。
說不定渾身上下,無一不是詭異組成,最後化作灰燼拚圖,一處孤墳。
由於少陽內有金仙人物,荒不敢放肆,最後回歸場景未曾一睹。
可當初詭新娘娶夫,回歸古宅,他可是通過燃燈與金蟬目親眼所見,燃木芯也成了古宅一員。
從這方麵看,道歿的實力或許便是這般增長,否則它為何要接引侵蝕。
指骨輕敲木桌,荒回想起傳功長老當時所言,世人多數修行陰陽五行劫法,因其直通大道,且傳自兩位聖人。
在他心目中,一直縈繞著對洪荒的疑惑。本來以為和他熟知的世界完全不同,可在修為逐漸精進的過程中,似乎又察覺到一些端倪。
若所料不差,那第三位聖人之法,必定也該廣為流傳,卻絲毫不見蹤跡,也未聽人言及。其中內情,另有玄機。
“噔”地一聲,敲擊太重,竟然把自己從沉思中喚醒。
心中警惕大增!
縱然仗著金蟬潛藏,又有大劫遮掩,妄圖揣摩聖人,簡直在作死邊緣試探。
雖然本質上是想弄清金蟬來曆,避過可能出現的危機。可他明白,現在不是思考此事的時機。
順勢而為即可,先度過少陽劫難再說其他。
近日門內暗波湧起,仿若暴風雨前的寧靜,不得不悉心準備。
此番獲取千變魔象,並解決了詛咒,耗費卻也頗多。
消耗了存續數年的金蟬翼,還得補充積累方可。且千變之法,每次使用,耗費金蟬道氣頗多,若是對付應劫之人,更是有因果纏身。
至於少陽令,僅僅使用火玉,谘詢信息倒無甚大礙。
可用來施展結界,通行門戶,隻要和少陽有關的,都給他一種莫名悸動。
不用說,必定是和梧桐澗的因果牽連更深了,所以能不用盡量不用,完全是正確的,老金烏給他這門派寶貝,不僅僅保他性命那麽簡單。
此時的自己,就像一個家財萬貫的土財主,看似繁花錦簇,各類神通法寶應有盡有,在化氣階段扮豬吃虎。
其實他真不想當虎,現在每動用一分力量,就是拿將來的命數填補,把自己這身豬肉喂光了,也就離死不遠。
可現實異常殘酷,他要稍有留手,怕已是屍骨未寒。對手可不會管你有什麽壓箱底的法寶沒用,生死之鬥就在瞬間。
環視了一圈道舍,古樸之地倒也安寧,目視遠處青山,閉上雙目,徹底入定。
是該為劍池之行作下準備了。
……
若說有誰對少陽道歿有所察覺,非是那些人仙大能,反而是小熾山上花鑒,微微蕩漾。
渾身赤紅道袍,一根玉簪別在發髻上,恬靜而淡然。
赤螭輕踩一枚木樁,梳理著樹上青葉,順勢看清花鑒波動,卻無動於衷,隻是眼中略有沉暗。
憂鬱中顯出英氣,柔弱中透出靈動,落下身子,柔荑輕拍,望向遠處天際。
最近來小熾山的客人可真不少。
不一會,一道祥雲乘著妙曼身影落下,還未看清遁光,赤螭便笑了出來,麵容也和煦許多。
“稀客稀客,明妃妹妹好久不見。莫非是嫌棄小熾山荒涼,還是姐姐怠慢了你,不願踏足。”赤螭鼓起小嘴,詳怒道。
來人同樣是花容月貌之女,一頭金發如璀璨星河,婉約而恬靜,眉目暗藏溫情,秋波流轉亂靈台,讓人見了,便覺得怡然、舒爽。
同為少陽六子,她便是除虛骨姬外的另一位女性,太清姬玉明妃。與虛骨姬的天生媚骨、妖嬈成熟不同,太清姬似出水芙蓉,不沾染半點塵埃,更有道家女仙的韻味。
不僅如此,此女與赤應和她同屆之人,獲得太字道號,修習夕日神典法力雄渾,道術精湛,已入真我,被譽為最有希望晉升仙人的道種之一。
不過這些浮名赤螭不曾理會,她對太清姬好,是另有緣由。
雖然話中有些俏皮諷刺,身子卻很老實,赤螭抓住太清姬稚嫩雙手,十分熱情。
“姐姐說笑了,劍池百寶開放在即,我等弟子磨練準備,方能握住機緣,不敢無辜叨擾。
也是聽同門偶然提起,姐姐要帶隊前往天山,故而特意送上符篆,以備不時之需。”太清姬輕握赤螭雙手,微微有些溫潤,慢言道。
說著,便取出一道符篆,其上流光溢彩,清風浮動,天火肆虐,威勢十足。
竟然是夕日清靈符,乃修煉夕日之秘技,結合神典與清靈神煞(10),風助火勢餘暉蕩漾,短暫時間內可爆發夕日神典最強功體,有九倍威力,比起大日金烏體也隻是稍遜一籌。
凝練此符不僅需要極高的神典天賦,還得數年之久,特別對於她們這些入門時間尚短的弟子,說是保命符都相差不多。
如此重禮,即使赤螭素來不拘小節,也鄭重起來。
“姐姐與我同修神典,法出一門,剛好能用到這符篆。反倒是小妹已至真我,這煞符效果不甚明顯。”看得出赤螭想要拒絕,太清姬搶先開口,更是施法將符篆貼在赤螭腰間。
此話非虛,煞符便是利用陰煞來凝練的符咒,對於通幽之人能發揮最大實力。
但對於真我而言,即使能使出八九分作用,都能扭轉乾坤,更別說太清姬這般人物,神典法術掌控自然,威力更甚。
赤螭本想拒絕,可忽然想到些什麽,最終還是收下。雙手放在繡花道袍上,輕輕磨砂,打趣道:
“我知妹妹心意甚堅,姐姐就收下了。也不做那你來我往的俗人之舉,隻談一事,赤應那混小子,包在我身上。”
邊說俏目邊眨,揶揄之色盡顯。
這話一出,本是天上仙子,卻落了凡塵。玉明妃臉色微紅,不敢直視這位師姐。
“姐姐說笑了,我與你的情誼,怎麽和他扯上關係……”
還想再辯解幾句,赤螭卻古怪地盯著她,裝模做樣地說道:“哦,原來如此,妹妹看不上小應,可憐他心中欽慕,夜夜思念,不過單相思罷了。”
玉明妃頓時急了,簡直不敢相信,平日裏赤應冷麵無雙,見她也不多言語,莫非是不善表達?
“難道赤應他……”
剛說出口,擁有慧心的玉明妃就反應過來,再看看若有所思,點頭的赤螭,羞紅俏臉像是熟透的蘋果,再無顏麵呆下去。
一道清風拂過,已然不見蹤影,羞答答地偷溜了。
三言兩語就被赤螭亂了心思,道心可還得再修一修。
眼見這位她看好的弟妹溜走,赤螭巧笑嫣然,可再想想那榆木疙瘩的弟弟,頓時就板起了臉。
玉明妃的心思,連她都能看得出來,那傻弟弟卻不知。一副冷麵郎君的樣子,天天想著其它五子是他修道的對手,沒有半點情趣,也不知這麽好的妹子怎麽看上的赤應。
其實玉明妃近些年不來小熾山,她也有所猜測,今日一聽便知,這姑娘是擔心赤應不喜,想必在外麵又說了什麽混賬話,孤高自傲。
等此番劍池歸來,必定要帶著弟弟去還明妃一個大禮。若赤應再裝瘋賣傻,非得把他種在地裏,栽培幾年不可。
若是能回來的話。
悵然地看了看花鑒,以及腰上的夕日清靈符,神情卻變得蕭瑟起來。
而在玄赤君府邸修行的赤應,忽然感覺一陣惡寒,好似有什麽極其危險的事情要在將來發生。
思索回顧一二,卻怎麽也想不到緣由,他是萬萬想不到,自己已經被姐姐安排在土裏種植幾年了。
無奈隻能搖了搖頭,繼續精修。
本次機緣,他付出頗多,不論是誰擋在姐弟麵前,他都一劍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