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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參道終

  “起於幽冥,劫在五行,大道化詭,猶縱洪荒。”


  荒隻是見到這四字,腦中就不由地顯化出一些信息,雖然依舊不是很了解,可也略有些猜測。


  詭新娘離去後,古宅消散,荒再次站於古村之中,不過此刻天地間似乎發生著某種微妙的變化。


  當然,還有另外一樁要事得處理。


  黑漆漆的燒火棍一撩,站於一旁的伏離,鬥笠瞬間被掀起。


  那黑色粘稠的汁液極具腐蝕性,可對於少陽令來說片刻功夫便消融了。


  正主伏離,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處於某種平衡狀態,若不談腦袋的話。


  無頭之人。


  不同於詭新娘那黑暗迷霧,伏離的頭似乎萎縮掉了,隻在脖頸上有一團枯皮,像是泄了氣的氣球那樣,癱軟於上。


  若沒有猜錯,前一夜的伏離已經是這副鬼樣子。


  陰陽符再次照耀,甚至將其對準他的腦袋,依舊沒有紅光顯現。燃木芯說的是真的,伏離另有詭異。


  燃木芯不得已找一位好心師弟來充數,是因為伏離根本已經算不上人,若隻有他們兩個,死的必定是燃木芯。


  不過不論他有何異常,在古宅終究是被詭新娘壓製了,以至於之前能言會道甚至與正常人無異,現在則像個木偶一樣。


  隨著他出手將那汙染的鬥笠挑翻,伏離的狀態似乎在逐漸回歸,身子也開始有所動作。


  僵直的手臂微微彎曲,腿部也開始有所挪動。


  忽然,一聲奇怪而欣喜地詢問問出:“荒師弟,我們逃過古宅劫難了嗎?”


  無頭的伏離有些激動,還轉身四顧,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燃木芯師弟不見了,看來是他舍身飼魔,為我們掙得一線生機。”


  發現燃木芯不在周圍,假惺惺地感歎道。


  可實際情況如何呢?


  一個無頭之人,在你麵前熟絡地談著別的事,甚至連說話的嘴都沒有,更是一陣陰風襲來,讓人心悸。


  荒向前一步,打量著眼前這位無頭師兄,問道:“師兄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之前的事?對啊,既然古宅已經消失,詭新娘應該選婿結束,可我為何沒有絲毫記憶?”


  被荒一提,伏離似乎陷入沉思,更有一種痛苦不堪的表現,手筋都抽搐起來,他抬起手想要抱住疼痛的腦袋。


  若是以前,還有個鬥笠能讓他觸摸,可現在嘛。


  手輕輕一劃,就滑過肩膀,落於另一邊,整個人都顯得一怔。


  “師兄真的什麽都記不得了?譬如夜晚的一個老叟,詢問了你什麽?”荒緊緊盯著伏離不存在的頭,步步緊逼。


  “老叟,對,第一日我在古宅門口就見到一個老叟,問我人無頭可活否?我答可,他便,他便……”


  經這麽一提醒,伏離似乎回憶起了之前的記憶,可講到此處,他似乎陷入了極其強烈的恐懼。顫抖的雙手慢慢摸向自己脖子邊緣,有所預感。


  雖然之前拍腦袋已然撲空,可他還是想嚐試一番。


  結果嘛。


  什麽都沒有,直到兩隻手觸碰到一起,也沒有摸索到他的脖子,至於頭顱更是沒有。


  “那老叟便摘下你的頭,安在燈籠裏,變作燈芯?”荒替他說出答案。


  已經失去方寸的伏離下意識就要點頭,前胸都做出前傾的動作,可想到自己的頭,他猛地停下慣性動作,終於崩潰了!

  “啊!啊!我的頭呢?我的頭呢?


  你見我的頭去哪了?我的頭去哪了?”


  慌張的伏離四處尋找,甚至想撲過來抓住荒詢問。


  可迎接他的是熾熱的燒火棍,隻一下就燙的他皮開肉綻,向後退卻。


  “吼!呼!我的頭!”


  聲音也逐漸渾濁起來,像是受傷的野獸在哀嚎,其中的驚恐與慌亂不似作偽。


  回想起昨夜伏離昨夜的姿態,頗有些不正常了,燃木芯必定是發現了的,可他沒有提起,也不敢驚擾這位依舊以為自己正常的無頭人。


  就在其哀嚎的同時,陰暗天空遠方傳來聲聲飄渺之音,似乎大道之法,引人向往。


  荒隻能聽到些許,聽不真切,可跪在地上的伏離突然不再掙紮,站起身慢慢向遠處挪去。


  對方走的不是很快,方向正是荒村邊緣,不過行進道路上燈火輝煌,家家戶戶都點燃油燈,私密竊語。


  荒小心地跟在身後,他終究是想看看這災禍之源到底為何,不過也拉開了足夠遠的距離。


  行進半刻,周圍房屋逐漸密集起來,那重重疊疊的聲音似乎匯聚起來,越來越清晰,這看似雜亂的聲響竟然有一種致命的誘惑,特別對於有所修行之人,仿佛一位大能在開壇論法,傳道天下。


  正在後麵的荒,已經有所躊躇,他感覺事情頗為詭異,再向前可能會出現危險。


  可就在此時,沉寂的劫命燃燈再次於腦海中浮現,透過金蟬印於身周布下微弱熒光。


  那誘惑道音瞬間低了下去,也不再蠱惑心神,荒雙目精光一閃,隨而繼續跟了下去。


  前行不遠,便見到伏離略顯單薄的身影停了下來,即使無頭,也向上仰望著什麽,於是荒跟著向上觀去,他也終於知道天音的來源。


  於混沌無光之際,開天地一絲神奧,輝煌星點如夏日螢火,照亮整個陰暗而昏寂的荒村。


  一顆高不知幾何的巨木,璀璨耀眼,散發陣陣天音,浩瀚道蘊如潮汐,吞吐黑暗。


  若隻是如此,荒恐怕以為自己見了神跡。


  可那巨木之上,掛的是數不盡的頭顱,並且始終在說著話,嘈嘈切切無盡之語,竟然匯聚成浩瀚道音。


  這神聖與詭異完美的交融在一起,說不出的荒誕和奇妙。那人頭比樹葉還多的巨木,理應讓人感到恐慌才對,可此時越靠近,越有一種被吸引的聞道之壯舉。


  就連受劫命燃燈保護的荒,也有種心之向往的無畏感。


  樹下的燃木芯更是癡迷到了極點,興奮的張開雙臂,朝著粗壯約幾百米的主幹撞了上去。


  荒頓時瞠目,沒有想象中的血肉橫飛,隻是很自然的就融入了巨木之中,初始還能看得見人身,片刻過後血肉便化作幹木,血管如同木根一般開始運輸營養。


  依稀還能見得外圍燃木芯人軀的形狀,這樣一觀,荒仔細看去,數百丈巨木底部,竟然都是這樣坑坑窪窪的詭型凹凸,四族皆有,更存在一些巨型的洪荒異種,它們都心甘情願地化作巨木之根,安息於此。


  直到此刻,荒才倒吸一口涼氣,心中無名恐慌燃起,這詭異之象端的是恐怖。


  自從見識過梧桐大劫的恐怖後,再有古宅之秘,他心中對於此界洪荒已經有了一定的認識,若真是那陰氣彌漫,屍骨成山的地獄場景,倒也知危險,卻不算懼怕。


  要知仙道逆行,枯骨劫象,不過有始有終,眼前浮華虛影,做不得真。


  可這巨木以生靈作飼,醞釀大道之法,讓他不由對修行產生一絲恐懼,步步謹行,最後會變成什麽呢?如這般非人存在嘛,沒有意識,沒有自我,如天道化身,隻剩規律。


  他不由地想起金蟬魔典,連詭新娘都恐慌的存在,修到最後,莫非比它們還要恐怖?

  這擔憂其實早已有之,金蟬子傳其道法而不論因果,修行者如水中月鏡中花,須得步步為營,探索未知。


  可一路行來,又仿佛有一隻無形大手在操縱一切,按照既定之數發展。就說他自我修行,不說向道之心,更是九死一生迫不得已,若他稍微猶豫一番,怕早就化作灰灰。


  而此行更是答應金烏王的必然要求,沒有回旋餘地。


  倒不是感覺針對自己,似乎這天地風雲,大雨滂沱的前奏,置身於此就感到心驚膽戰,不能自已。


  自己、金蟬子、洗陽城、少陽宮,甚至周圍牽連的數個仙門,不過是一枚拚圖,亂象將起,無人幸免,所謂命數。


  在雜思之中,荒感到眼前場景更為清晰,即使隔著如此遠,對巨木之上情景都能明察秋毫,甚至他還看到了伏離的腦袋,完整的吊在樹上,隨風漂浮。


  這是金蟬目有所精進?

  荒頓時有了感應,說來在之前通過劫命燃燈窺視遠方古宅,其目力就有所突破,此刻觀這頭顱巨木,似乎達到某種臨界值,更進一步。


  不過他還沒有道力在身,金蟬目隻能淺顯地觀察一些詭異和道蘊,不能發揮足夠的作用。


  看來一套係統的修真知識,起碼讓他對修行有所了解,是目前急需的,常識的缺失讓他束手束腳,少陽宮之行勢在必行。


  收回金蟬,眼前場景急劇縮小,也就是正常人所見。


  周圍依舊萬家燈火,可那搖曳燭光,更顯詭異。


  他觀得此景,自然不願多生事端,朝著來時的原路返回,房屋也逐漸稀少起來。


  更重要的是,陰氣也稀薄了許多。


  他掏出陰陽符,其上一點陽精似乎更為熾熱,荒終於明白了之前感覺到的天地異變為何。


  那種壓抑至極的氣氛在緩慢消散,劫數在退去。看來參道石的詭異已經得到控製,不,或者說應劫之人已夠,真正的詭異與天地達成了一種微妙平衡。


  就在其思索間,陰陽符忽然燃燒起來,化作一赤炎之橋,通向未知。


  “參道已畢,少陽門人速速離去!

  十息之後再無生機。”


  是洗陽城城主,開啟了參道石的傳送之法,若還活著的人自然可以通過陰陽符離去。


  荒有兩張符,身前便生成兩座火橋。在昏暗的不遠處,似乎也有陰陽符化作的接引,可都沒有修行者的身影。


  兩波共二十六人,回歸者幾何?

  荒再次凝望了一眼遠方黑暗,毫不猶豫地踏上火橋,身形逐漸消散。


  這試煉,簡直地獄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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