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詭新娘
說實話,荒已經對事件有了一定心理準備,可親自麵臨時,依然有些毛骨悚然。
那紅蓋頭遮住新娘的臉,根本看不到她的麵容。可根據那裸露出的幹屍皮,實在稱不上期待。
明明是封閉的大堂,無名陰風卻在身旁環繞,陰氣已經濃鬱到肉眼可見的地步,甚至他們這些火極之體,皮膚上都凝結一層寒霜。
“叮鈴。”
清脆鈴音此時就像催命的幽冥之音,詭新娘開始挪動她僵硬婀娜的身子。
第一個受她關注的是離其最近的燃木芯,隻是恍惚間,新娘就瞬移至這位枯槁師兄身邊。
那雙幹屍皮包裹的手,挽住了燃木芯臂膀,本來健康充滿活力的手臂,刹那就變得枯敗腐朽,血肉凋零,一塊塊鮮嫩的肉皮像是蠟燭般融化掉落。
燃木芯滿臉的緊張恐懼之色,絕非裝出來的。本來左臂直直僵硬,可化作枯骨後,就聳拉了下來。
靠的極近,便能嗅到一股輕微的屍臭,光是聞到,整個人就像是被汙穢侵染,心中彌漫著冰冷、死亡的念頭。
燃木芯也不例外,本來充滿靈動的雙目變得渾濁晦暗,漸漸失去光彩,彌漫著絕望。
詭新娘挽住他的臂膀,似乎還不滿意,想要掀開紅蓋頭來看看眼前備胎的麵容
親親地靠了過去,一幅小鳥依人的親昵姿態,她沒有用手,一陣陰風拂過,蓋頭一角輕輕撩起。
此時此刻,即使已經被侵染的燃木芯,雙眼中再次被無盡恐懼占據,枯皺的麵皮扭曲在一起,瞳孔放到巨大,幾乎失去了人的理智,瀕臨崩潰。
可就在此時,向上浮動的蓋頭落了下來,詭新娘無聲間鬆開了燃木芯的手臂,飄蕩至伏離身旁。
見到此景,荒眼中精光一閃,沒想到最後時刻詭新娘竟然放棄了他,讓人詫異。
倒是燃木芯逃過一劫,雖然驚恐到了極致,可很快就調整過來。殘留著驚慌的麵色,眼睛示意著什麽。
荒明白他的意思,現在隻剩兩人,若伏離不被選中,便隻剩下他,危險程度急劇提升。
說不得,就算沒有伏離對他的心懷叵測,此時也隻能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手中陰陽符微顯,從身後照在伏離身上。確實,伏離的身軀沒有任何問題,陰陽符也沒給出紅光示警。
對麵的燃木芯見他有所動作,隨即手中暗捏法決,指向伏離。
正是此時,一陣陰風浮蕩,紅蓋頭詭異地變大了許多,在兩人目視之外就蓋在伏離與新娘頭上。
若是在某處新婚之地,說不得賓客還以為兩位新人幹柴烈火,忍不住就親吻了起來。
不過此刻嘛,伏離的臉不被啃沒了,就算是他命大了。
有作用!
看來伏離對新娘的吸引力更大。
可還沒等荒高興,那蓋頭再次縮小,披在新娘頭上。
伏離也露了出來,本來褐色的鬥笠,此時變得漆黑一片,上麵滴落著充滿粘稠的墨色汁液,恐怖異常。
可荒已經無心他顧,若伏離不被看重,接下來……
“叮鈴!”
一聲清響,詭新娘已然靠在荒的身旁。
荒頓時明白了燃木芯恐懼的緣由,那陣陣陰風與屍臭,充滿腐朽與墮落,隻是接近就有種墜入無盡地獄的絕望之感。
這是直接作用於神魂的,在識海深處徒然顯現,根本來不及抵抗和準備。
他的一雙眼睛艱難地轉向燃木芯,此刻對方似乎忘記了恐懼和擔憂,一臉淡然的回望著,那枯老的笑容中夾雜著一絲嘲諷和得意。
還有著慶幸與感激,謝道友替死之恩。
沒有挽臂的前奏或是觀望的打算,想來,荒竟然是最吸引詭新娘的人。
蓋頭無風自動,從對方下巴開始撩起。
荒感覺自己在腐朽,不僅僅身體上的衰弱和枯萎,更是神魂中屬於靈的那一部分。
意識陷於無盡黑暗之中,連最小的念頭都無法生成。
他終於見到了詭新娘的臉,說不上漂亮,也說不上恐怖,因為就是什麽也沒有,隻是一團黑色的粘稠,濃烈的要把世間所有思緒都吸進去。
兩團狡詐而危險的紅光就在眼框處,盯著這位備婿,似乎有些雀躍?
於是,心中無限欲火砰然而至,眼前的詭新娘明明就是這麽一副不成人樣的東西,可他的內心和身體不受控製般的興奮起來,仿佛有什麽閘門被打開,身體的元陽如山洪般朝外湧去。
若他福至心靈,就能想起那三具幹屍的死法,或許就是如此被詭新娘吸幹了身子,還一副欲求未滿的狀態。
但他沒有任何聯想,因為他的念頭都被固定在識海中,連一絲動靜都沒有,隻能被動的享受著詭新娘賦予他的歡愉。
就和昨夜窺視走廊時的狀態一樣,甚至連少陽令都無法使用,連玉石俱焚的大招都放不出來。
看著被紅蓋頭遮住的荒與詭新娘,一旁的伏離靜默不動,而燃木芯幾乎喜形於色,難得的露出勝利笑容。
他之前的恐慌與擔憂,可不是裝出來的,那是真正怕的要命,稍有閃失他就是下一具幹屍,最終這位好心的師弟還是幫了他。說不得,待他出去見到城主,一定要悲痛欲絕地講述師弟的英勇功績,讓大家記住他。
事實上,隻要被詭新娘蓋上蓋頭,他就沒見有人能生還,前三位都是這樣,被新娘看中,拉去行房,愉。
隻有旁邊的伏離是個異數,燃木芯不自覺地離遠了一些,他心中對這位師兄有所猜測。
可荒呢,甲級火湧,優。
燃木芯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師弟的元陽真是雄厚,肉眼可見的金黃火焰已經匯聚至丹田,之前幾位可都是這樣身死道消的,好心師弟自然也不例外。
正如燃木芯所見,荒幾乎沒有辦法阻攔自身衰竭,更是連念頭都動不了。
靜謐的識海就像是萬年寒冰,凍住他一切想要呼喊的念頭。
可,狡兔三窟,荒真的如燃木芯想的束手無策了嘛?
現在的他自然沒有辦法想這個,可在受到詭新娘襲擊的昨夜,他就有了另外的準備。
即使隔著窗戶,他都無法抵抗這詭新娘的誘惑,若當麵相見,那自然不用說,根本拿不出少陽令殊死一搏。
這念頭不會泯滅,而是根本生不出來。
說來這詭新娘實在是克製他,若普通物理攻擊或是道法上的襲擊,他都能做出防備,利用少陽令這金仙法寶,來抵擋一二。實在不行,也能溜之大吉。
唯有神魂上的壓製,讓他束手無策。畢竟隻是一個凡人,在神魂上的修煉還差的太多,根本無法抵抗。
這也是之前荒麵對金蟬子布局那麽絕望的原因,其實隻要對方一個念頭,所有人都隻能像傀儡一般,無力掙紮。
可既然有了準備,還擁有少陽令這樣的法寶,荒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指望詭新娘的能力或他的運氣。
就在昨夜燃木芯離去後,他就將一個念頭提煉至少陽令中,當然這是此法寶的功勞,他還無法做到意念分割。
那便是當其所有念頭都停滯不動時,就啟動這個念頭,少陽令發揮最大能力,消滅身周一切,無論是何物。
此刻正當少陽呈威之時!
於暗淡無光的混沌之中,一絲念頭猛地炸開。
無盡金烏之焰剛要有所動作,忽然異變徒生,一隻金蟬顯化於識海之中,億萬念頭齊聲詠念:
“幽冥骨海,黃泉化詭。
世間有道,入煞成劫!”
聲聲波紋在識海穿行,那黑暗之霧仿佛遇到天生克製它的東西,刹那間消融於無,急速退卻。
從未出聲的詭新娘,竟然發出“嗚嚎”之音,仿若癲狂野獸,內裏竟然還有些恐懼之聲。
紅蓋頭瞬間被撕裂一半,露出那漆黑的無麵之容,深紅詭異的眼珠讓大堂顯得愈發血色濃稠。
本來站在旁邊看戲的燃木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呆愣在原地。
荒同時也恢複了神念,留有念頭的少陽令便不再動彈,整個身軀的陽極散發無窮熱氣,這是未經遮掩的大日金烏之體。
“怎,怎麽可能!”望著隔了數米遠,連彌漫陰氣都無法遮擋的熾熱之感,燃木芯幾乎叫了出來,尖紮的聲音好像被針刺了一般。
“你倒是好算計,所謂陰陽符護身為虛,催命符才是真吧。其中蘊含陽焰之精,再有我是甲級之體,而詭新娘擇婿分明是以對方陽極多寡來決定,如此一來我的吸引力遠大於你。
不過你莫非以為我真信了你,絲毫沒有防備嘛?”
燃木芯順著荒的眼睛挪去,看向了他的肩膀處,那是昨日荒輕拍之處。此刻火光大作,陽焰匯聚。
隨即荒收了一身赤炎,再次像個普通人般,整個大堂的陽極便都落在燃木芯身上。
有所反應的燃木芯恐慌彌漫,可已然晚了。
一條僵硬陰冷的手臂再次貼在他的身上,紅蓋頭也遮住了他的枯老頭顱,以及閃爍的肩膀。
那無麵詭新娘依偎在她所選相公的肩上,貪婪地吮吸著他的一切。
“叮鈴!”
鈴聲輕響,大堂前方竟然出現一處地洞,一頂大紅轎子被黑煙抬了出來。
坐於椅子上的三名幹屍備胎,猛地直立身軀,跟著詭新娘走去。
當然,他們不過是新娘玩耍的備婿,正主自然是其挽在身邊,怕他像糖化了一般嗬護的燃木芯。
透過撕裂蓋頭,偶然間還能窺見對方已經崩潰的麵孔,可也就是如此了,再沒有後續,再沒有念頭,一切都停在此刻。
隻是一滴淚珠沿著褶皺皮膚滑落,鮮紅而刺眼,還蘊藏著無盡的恐懼。
一婦四夫,就這麽輕飄飄地踏入轎子,黑煙徐徐升起,抬著這群新人,前往不知在何處的婚居之所。
大概,會幸福吧!
荒冷眼看著,心中如此想到。
算人者人恒算之,燃木芯肩膀上的異常,自然是荒布置的。對於金烏法寶,增添點至陽豈不是輕而易舉。
其實從燃木芯詢問其功體,以及路上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訴他陰陽符的重要,荒就有了一絲詭異。
直到對方說要聯手對付伏離,並肉痛地將陰陽符贈給他,荒便有所察覺。
看似了無痕跡,實則在這詭異之地,誰都無法相信。
動反而不如不動,不去做這般算計,光是荒表現出的甲級體質就比燃木芯要吸引的多。但對方害怕他一介凡人,有所差池,故而多此一手,以備心安。
現在想來,當時燃木芯聽到甲級體質笑逐顏開,待凡人之軀時略顯陰沉,還是破綻頗深。
比起金蟬子和劫尊之謀,金烏王至今不知是何的算計,燃木芯就顯得稚嫩許多。
當然,兩者身份天差地別,自然比無可比,但他挑錯了對手,荒經曆日月交合那份絕望,起死回生的心性打磨,燃木芯不夠格。
本來他早可以利用少陽令破局,可經曆如此之多,初衷為何,不過是金蟬之法。
若是強硬破壞這古宅,恐怕他無法得到他想要的。
果然,在關鍵時刻,金蟬顯威反而先於少陽令震懾住詭新娘,特別是對方似乎懼怕至極。
要知道他隻是一個凡人,即使金蟬曾有化氣之境,比起讓洗陽城城主都犯難的詭異,自然差太多了。
那麽隻有唯一的解釋。
隨著詭新娘領著夫婿們回歸,整個古宅逐漸虛化,陰氣也無法籠罩成型,流散於天地間。
而其中玄之又玄的感覺於荒心中升起,周圍破碎的青瓦、紅燈、高牆大院,皆腐朽落地,最後化作一道玄光撞入荒的眉心。
不,準確的說是其金蟬印中的古樸燃燈。
無芯之燈幽光閃爍,混沌之景再生變化,竟然是一處深不可見的古宅,其中家家戶戶陰暗冷寂,有幾處主宅更是充滿毀滅之感。
一排看不清麵容的黑影如同僵屍一樣站在宅門前,等待著什麽。沒過一會,淒涼冷寂的鼓匠之聲傳來,可那聲音詭異至極,似乎是敲擊著骨頭發出來的。
細看那頂紅轎,不正是剛剛詭新娘走入地底的麽。
直到此時,那群等待者露出滲人的微笑,分明處於黑暗之中,可就是能體驗到他們殘忍的歡愉。
打開轎子簾席,詭新娘牽著一雙幹屍皮包裹的僵手,緩緩走了出來。
不同於之前遮蓋的紅蓋頭,那位夫婿已經不再恐慌,幹皺沒有水分的嘴角露出詭異微笑,僵直地望向遠方。隻有臉邊未幹的血色淚痕,似乎訴說著什麽。
在荒見得燃木芯詭異之笑時,心髒頓時一緊,像是被人捏住,難受至極。
畫麵頓時斷開,古樸燃燈隻剩一道漆黑絲絮,漂浮在其周圍,如同幽冥詭物一般,給人以難言的危機。
燈台附近逐漸浮現一枯萎人頭,正是那詭笑的燃木芯。
化詭劫煞!
四個漆黑字體顯化於此,讓人看之心中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