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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梧桐之劫

  太虛混沌之間,有無盡星辰墜落,空寂幽暗。於光陰不存之處,漂浮一座五色宮殿,恢弘浩蕩,大日在其麵前都黯然失色。


  道宮錯落有致,建築鱗次櫛比,府門之上生機盎然,勾勒“造化殿”三字,平衡諸劫。


  在高出三十三天外的最頂端,五尊曠世神像佇立於此,無論歲月流逝,乾坤顛倒,都不能動其分毫。


  若世人觀此神像,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隻能看到其背影,無法見其正臉,神妙異常。


  忽而,其中一尊淡金流轉,開口道:“金蟬命隕,吾徒春秋子劫滅已成定數。”


  褐色厚土掐指一算:“天地人三劫齊至,金蟬應劫而亡,其道統卻略有變數。晦暗天機,吾亦不能盡觀,是否降下仙罰?”


  青藍浮水拂塵搖擺:“師徒萬載,又尊道祖之意,換得出手一次,已削因果。再有出格,道一、太虛必定阻攔。”


  春回暖木連接諸天:“混沌大劫將至,聖人亦不可免,當謹言慎行,謀算大道生機。”


  赤炎如火,雙目貫穿萬界:“無量劫尊!”


  聲聲浩蕩,造化之音似乎跨越陰陽時空。


  洪荒大地北麓,千裏冰封之地,矗立一座由千年寒玉雕琢成的宮殿。其中後山由無盡太陰幽煞鑄就的冰牆,在聲聲震蕩下裂開一絲細縫,能凍結天仙的幽煞之精夾雜著最後的點滴生氣,飄散於天地間。


  “咚——咚——”


  鍾聲響徹天地,十二聲方畢,冰雪消融,春秋回歸。


  一個稚嫩道童走至恢弘主殿,看著殿中白衣勝雪的男子,哭喊道:“嗚,二老爺道隕,太陰玄殿裂開了!


  三老爺,連劫尊祖師出手,都不能挽救嗎?”


  白衣男子略顯悲傷,卻很快變得淡然,似乎已經曆過無數這樣的場景:“木秀,二師兄參光陰之變,定四時之算,遭劫甚深。若非師尊出手留他命魂,早已消散於無。


  今日既然太陰裂變,必是劫尊箴言,命數已至,避無可避。”


  名為木秀的道童依然哭泣著,待他如親父的老爺就這樣逝去,難免悲傷。畢竟在他眼中,已是金仙的春秋子威能浩蕩,更別提劫尊無量,卻依舊難擋命數。


  “春秋一逝,道宮再無所依,我奉大師兄旨意來收取大殿,若你有心,可伴我身旁修行。”


  道童知曉這位三老爺關心,可生活了數百年的舊地,一日之間改天換地,心理上實在難以接受。要知道他從出生之日起,就在此地修行,從未出過北麓,始終受春秋子關照。


  “弟子知三老爺好意,但木秀想陪春秋一程,希望應允。”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癡兒,劫數之下,無人不滅,無仙不隕。況且二師兄命劫並非在此,太陰凝聚的不過是一具殘軀,其生機另在他處。”


  “師尊隕落於何地,希望三老爺告知,木秀隻願祭他一次,償百年師恩。”道童淚眼婆裟,赤子之心。


  白衣男子隨即向南方看去,雖沒有太準確之地,卻也有所範圍:“罷了,此恩既為執念,便是爾命中之劫。此番南遊,紅塵曆練,好叫你知曉人情萬般磨難,泥沼寸步難行,須得灑脫,舍得。


  且師尊推算,彼處有三族大劫將至,你持我法寶窺探一番,以盡造化門下之責。”


  一道華光入體,道童腦中頓時多出一副地圖,明白自己的目的地,瞬即向白衣男子作揖:“謝師叔成全!”


  雲霧自生,流光運轉,道童一路向南。


  ……


  荒意識回歸瞬間,一股嫣紅濺在他臉上,粗壯大漢應聲而倒,被分割的腦袋還殘留著癲狂。


  本來狂熱嘈雜的叫喊戛然而止,沒有人看清離是如何死的。


  明明前一刻握刀前行,轉瞬間形勢逆轉,身首異處,這時候眾人才想起眼前男子畢竟射日英雄,心中膽顫不已。


  荒冷峻雙目掃過四周,無人敢與其對視。


  “啪唧”一聲,殘留的半個腦袋像是西瓜一樣被踩的粉粹,這一下諸部之人更是鴉雀無聲,甚至有膽小怕事者雙腿顫抖,已經想跪地求饒。


  荒自然沒有什麽惡趣味,而是被殺掉的離,腦中竟然跌出一隻詭眼,赤紅血腥,冰冷冷地沒有絲毫生機,如同死人眼一樣盯著他。


  不僅如此,圍在木屋的數百人,身上皆有詭異。


  有的身上背著慘白的屍體,被壓的彎著腰;有的肩膀上矗立著一顆人頭,黏滑長有倒刺的舌頭卷在脖子上;更有甚者渾身都被黑色頭發包裹,隻剩腳下血印彌漫。


  簡直如陰間地獄,修羅血場,即使荒數日來經曆頗多,心中也駭然不已。


  此番詭異場景,自然不是幻覺異象,而是金蟬秘典的又一法術,曰為金蟬目,可洞幽冥玄幻,觀氣運劫數。


  始觀陰陽諸劫,體察世間運數。


  金蟬子拉其進入劫界,觸發了金蟬目的修煉條件。雖然未至大成,亦沒有功法支撐,可如此濃烈的劫數,他亦可觀之。


  而且荒發現自身金蟬印記渾圓飽滿,之前化去金烏之力,未對其產生絲毫影響,不過是暫時性的法力流失。


  腳下詭眼被踩成肉泥,化作一灘血跡,可轉瞬間就流淌至最近的一個熙部祭祀身上,滲入進去。


  黑血汩汩,反而將其渾身鮮血逼出,整個肉身壞死,屍斑頓現。


  這詭異流轉,眨眼之間,荒合上金蟬目,再觀祭祀。其臉色驟變,印堂發黑,自己卻毫無察覺。


  荒稍稍退後,厲聲道:“雖吾已成凡人,卻不是此等宵小可乘機威脅的,諸部退去,白日我會親自宣告。”


  明明已是廢物一個,為何不好好做一個廢物,被離一刀捅死。仇怒久久不散,默然的眾人內心不由地升起一股怨氣,即使平日良善之人,此刻也恨的不行,心想羿死了才好。


  但慘遭劈裂的離躺在腳下,鮮血四溢,畏懼的心情終於壓過無名之恨。


  一名外部首領出來,揮手讓手下收拾屍體,對荒諂媚地笑道:“既然羿神早有安排,那我等部族自然聽令。”


  “是啊,此等小人還妄圖襲擊羿,不自量力。”


  “剛剛此賊行動過於迅捷,不然我必定上前阻攔,將其一刀兩斷。”


  “你們可不能忘記之前射日之舉和伏詭之功,就算羿變為普通人,也是我們的大英雄。”


  氣氛逐漸熱烈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再不見之前聲討之象,各個都數算著羿的功勞,麵容誠懇真摯。


  可火把搖晃之際,幽風吹拂,荒眼前的景象,是一群舌根斷裂,用粗線縫合著類似蛇的尖芯,上麵濃黃肉粒相拌,每說一句違心之話,口中就沁出一團黑血,滋養著蠕動的尖舌。


  “退下吧,我想休息一番。”


  荒微微揮手,拖著受損的軀體向木屋走去,留下寂寥背影。


  看著眼前弱不禁風的男子,暗中又有人起了歹意,可粘稠的鮮血味飄蕩於空中,前一刻詭異之景還曆曆在目,終究還是鎮壓住了不懷好意之人。


  緩步走上閣樓,透過木縫間隙,看到火把逐漸退去,密密麻麻的黑影向外行去,而附著在其身上的怪異也跟隨消散。


  其中一背對他的身影,後腦竟然生出一張詭異笑臉,對著他冰冷慘笑,青白的嘴唇幾乎將耳根扯裂,而那人不時地撓著後耳,早已摳出鮮血亦渾然不知。


  “啪”地合上木窗。


  荒此時想到之前金蟬子讓他留在熙部稱王,應他一世榮華,還能娶嬌妻數十。


  不由地想起之前容貌嬌媚的幾名女子,竟然是一襲白紙,臉上朱砂嫣紅,暗中諂媚浸透軀體,下巴就那麽詭異地消融了。


  這哪是人間富貴,簡直鬼蜮陰城。


  怕不是睡夢間,就被分了心肝,炸了皮筋,做一個陰間貴公子,流連於枯骨陰魂中。


  荒清楚,眼前詭象不過氣運劫數,被陰魂纏身,還未變為現實。可諸部所有人都身受此劫,無一例外,端的是恐怖非常。


  而且遲則生變,耽擱一番不知是否會有變數。若梧桐澗有人能知曉內情,必定是金烏王。


  推門而入,見金衣老者盤膝而坐,在棋盤前久久凝視。


  “呼”地輕舒,荒焦急開口。


  “前輩,外麵眾人……”


  金烏單指立,示意噤聲,腦袋微偏似乎有話要說。


  可嘴唇微張,斜著的頭顱就順勢滑落下去,脖子上整齊平滑的切口,冒著黑色而滲人的火焰。


  似乎感覺有些不適,兩隻手一陣胡亂摸索,將滾落在地的頭顱拾起,安在脖子上。隻是對接的不是那麽成功,成九十度的折角,切口上也冒出金黃的血液。


  終究還是能說話了:“無妨,老夫已知曉一切!”


  一個激靈,冰冷的寒意直衝腦門,所有之前的猜想和準備的言辭都拋之腦後。無盡的恐懼裹住了身軀,連喘氣都喘不過來。


  在那一刻,心髒都停止了跳動,隻剩一個念頭。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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