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驚變(二)
“啊!”
淒厲的聲音同時從遠處傳來,讓上下其手的羿也愣了一下,聽到屋外異常的騷動,他停止手段,走至窗邊,向屋外望去。
竟然是數個大漢持刀闖入院內,在這周圍的侍奉的婢女已經血濺當場,蠻橫的強盜絲毫不在乎人命,似乎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
還未多看,羿慌忙後退躲避,一柄寒刀隨即砍破門窗,驍勇的壯漢跳進屋內,先是看到被捆綁的娥,憤怒之情愈加濃厚。
可轉頭一看這肉瘤怪物,即使是力擒虎豹的英豪,也被震驚的無與倫比,這是怎樣惡心的存在。
瀾部的勇士,蠻的手下!
一見麵,羿便認出這些人的來曆。畢竟蠻乃瀾部第一勇士,追隨他的人同樣不少,當時羿隻是關押了他們,而剛剛派烏前往正是要了結這群不安定的因素,沒想到他們似乎提前得到了消息?
驚訝的不隻是羿,娥也詫異非凡。要知道蠻心甘情願為愛為部族而死,按道理是早就對部下有所安撫,當日自殺沒見得他們鬧事便是證據,可現在為何群情激奮,似乎要魚死網破。
要知道她被囚的事情羿辦的極其隱秘,這些人是不該知曉此事的,從第一人闖進來驚訝的表情即知,他們提前不知。
不過,上方盜取仙丹似乎出了問題,這些攪局者是對她最好的幫助,故而娥慌忙喊道:“雷,快救我,這怪物就是羿所變,要小心他的汙染!”
這位名為雷的勇士,持刀前行,一個閃身便來到這怪物身前,將一隻充滿肉瘤的肢體砍了下來,濃黃的汁液濺得滿地都是。
他本以為這怪物恐怖異常,沒想到身體如此脆弱,普通刀刃即可擊傷他。
可還未等他高興,娥滿臉焦急地喊道:“小心!”
話音未落,另一團臃腫卻顯得極其靈活的肉團包裹而來,從雷看不到的視角猛地降臨。
常年在野外狩獵的雷,雖然沒有看到襲來的攻擊,可致命的危機感在心中噴發,隨即刀刃向後,一滑而過。
這惡心的肉瘤再次受到割裂,卻不同於首次,被隔斷的肉瘤噴射的膿液濺在雷的身體上,瞬間生肉化泡,膿血橫流。
肉瘤一分為二後在抵達雷的腦部時,又再次合攏,像是在細胞中遊動的病毒一樣靈活。
隨即“啪”的一聲,無頭的雷應聲倒地,他脖子上的傷痕整齊而平滑,卻沒有絲毫鮮血滲出,如同紅燭被融化了一般。
說到底,羿已經異化為怪物,實力遠遠不是這些部落勇士能夠解決的,雖然他們能夠對羿造成一些困擾。
那掉落的肉團不受控製的蠕動起來,很快地蔓延至雷的屍體上,吞噬著這殘存的養分。
而身為主體的羿,數隻眼睛異常嫣紅,似乎更加詭異和邪惡。
“不要進來,快去找瀾部的祭祀!”
可惜娥的大聲喊叫與羿擊殺雷的詭異場景,在宅外數人看來,根本不存在。
他們從門外看內部,隻能觀察到粘稠的黑暗,依稀能夠看到娥在呼喊,卻好似啞巴一樣,沒有絲毫聲音傳出。
而進入的雷與羿搏鬥數輪,才顯得不支倒下,羿的身形還是前幾天那副模樣。
羿這樣的狀態,想要瞞過日夜與他接觸的族人,自然不隻是靠在屋內傳話就好,射日弓環繞的結界,是他的牢籠,同樣是他的庇護。
幾名瀾部勇士目眥盡裂,紛紛衝到屋內解救雷,在進入屋子的瞬間,黑暗緩緩退去,暴露在他們眼中的是腐爛而散發著惡臭的縫合怪物,哪還有什麽羿與雷的爭鬥。
“快逃!”
娥雖然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喊出,可精心策劃的捕食計劃又豈會半途而廢。
在一瞬間,羿臃腫的身體變得膨脹,在外體表麵凝出幾塊大包。
“砰!”地一聲破裂,幾隻渾身染血,皮包骨頭的侏儒從粘稠的液體中竄了出來。
它們身體就好似人類五六歲的孩童,不過血肉外翻,緊緊地裹著廋弱的骨頭,還滴落著黃色的膿液,前爪佝僂地立在胸前。頭顱貌似一隻隻怪鳥,尖嘴突眼,青黑色的血管散落在頭部,發出“桀桀”的怪叫。
這些鳥童前爪著地,猛地發力,衝向進入屋內的瀾部勇士。
本來已是銳金之物的尖刀,在碰到鳥童爪子的瞬間,竟然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絲毫不能損壞它們的軀體。
就在詫異間,這些鳥童就用利爪抓傷了幾個壯漢,甚至其中一個眼珠被狠狠地摳了下來,那怪物顧不得再繼續攻擊,囫圇吞棗似地將這紅白之物咽了下去,滿臉地興奮雀躍之情。
鮮血灑滿地板,惡臭飄散,從未見過的怪物如同邪神一樣吞噬著他們的同伴。任憑這些壯漢多麽勇敢,此刻也早已肝膽俱裂,腦中一片空白。
可鳥童不會留情,它們仿佛生來就渴望著鮮血與肉體,發瘋似地撲向瀾部勇士,分食著他們的血肉。
不過片刻,屋內混雜的聲音已經消失,隻剩下更為濃鬱的血腥氣息和低沉而歡快的咀嚼之音。
而分離了鳥童的主體羿,此刻竟然不再是之前的麵目全非,看起來竟然和人類英雄羿有八分相似,隻是肚中紅光大盛,略顯得胖了些。
而場上這些怪異的數量,恰好是九隻。
娥捂著嘴巴,拚命忍受胃裏的惡心翻滾,即便有月印隔離,親眼目睹這生吞活人的場景也讓她難受至極。
“所謂的羿射九日!這就是結果?”娥淒聲問道,質疑中卻帶著肯定。
恢複人型的羿似乎再無往日的癲狂和失常,略顯平靜而又自嘲地說道:“金烏災劫,九詭現世,若這異常在梧桐澗出現,被天鬼感知,金烏王亦逃不過劫難。
凡人又如何能撼動烈日,我和他達成了約定,去搏那入道的一線生機。”
此刻的羿,才有了一絲為天下蒼生的氣概,冷靜的雙目中看不出任何動搖。
可很快,他那淡定的表情就不複存在,腹中鮮紅更盛,波動愈烈,似乎要撕開他的軀體向外逃去,而羿的軀體也開始皸裂流血,慘不忍睹。
在匆忙間,羿顧不上那些鳥童還未吞噬完屍體,蠕動的肉瘤猛地包裹著這些怪異,重新回歸到他的身軀內。
而人型羿也不見蹤影,隻剩下比原來還要魁梧和臃腫的肉瘤,甚至在某些部位還鑲嵌著斷手斷腳,血肉翻滾著,似乎體內的某些東西還在撕咬啃噬著。
而羿的嘴巴和眼睛更多了起來,同時散發著“呼呼”地沉重喘氣聲。他的清明早已消失不見,有的隻是欲望和饑餓,血紅布滿全身。
娥看著愈發怪物向的羿,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羿說的冠冕堂皇,可她清楚,梧桐澗不是金烏一家獨大,若為蒼生,羿絕對有機會尋找另外解決的方法。
可射日之後如何呢?羿或許能當上人人敬仰的英雄,迎娶遺世獨立的月仙子,日月交合,看著妻子飛升入道,遺憾孤老?
他不甘,故而選擇了與其自身契合的金烏之力。即使是頂替災劫之禍,噬人而活,變成這惡心的怪物。
化被動為主動,硬生生從天機之中竊得一絲轉機,若能日月交合後逼出九詭,以他獲取的金烏道法,確實有機會前往洪荒,踏入修真。
可這一切又談何容易,天命不止是天在定,更是籠罩在此界大能之間的博弈。
金烏王遭劫,月宮無動於衷,散落在梧桐澗的仙家勢力隔岸觀火,其中大勢又豈是他們這些棋子能撼動的?
例如說她這個月仙子,不要說現在這樣惡心的羿,即使變成一具屍體,一坨腐肉,若箴言不改,她也得照做,任憑對方欺淩侮辱,終究是為求一縷道緣,也是生機。
縫合的怪物咕咕地冒著膿液,緩緩爬行。
娥閉目不言,甚至連頭頂的射日弓都未再看,似乎已然認命。
可就在這片刻間,忽然屋外人聲鼎沸,仿佛整個部落的人都集中在了木屋外。
她向外望去,卻沒有見到身旁的羿,一張張血嘴裂開,露出詭異而貪婪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