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仙子
皎潔月光灑落在古樸狂野的木屋上,不似輕紗,好似壽衣。
在十陽同現的時光裏,這片大地的所有生靈都遭受了史無前例的磨難,堆積的屍體能壘滿一座山穀。
這些日子的歡慶衝淡了往日的絕望,象征著新的開端。
大荒的部落就是如此淡然,與天地爭勝,與部族爭勝,死亡的盡頭就是新生,沒死的人總要想辦法活著不是麽。
閣樓的護欄旁,一位女子仰頭眺望月亮,靜靜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月光輕柔地撫過她的麵容,白鵝似地光滑脖頸毫無瑕疵,柔軟的細腰以及與身體不成比例的凶器,最讓人心癢難耐的是永遠那副柔弱卻透露三分媚意的慵懶姿態,惹人憐愛。
娥來到熙部的幾日,便暫住在未婚夫婿的家中。
大荒部落並不太平,經常有野獸或怪異的東西襲擊村落,特別是深夜,常人不敢外出。
可羿的屋子是例外,有什麽野獸怪異能和太陽相比嗎?射日弓就高懸在屋頂之上,庇護著這片村莊。
這也是瀾部日思夜想的渴望。在十陽之後,瀾部實力大降,隻能維持基本的捕獵采實,無力麵對那些特殊的危險。
若是娥成為大英雄羿的妻子,那自然能夠合並生存,互通有無。萬一遇到危險,羿也會幫助瀾部,畢竟不算是外人。
有人讚同,自然有人反對,特別還是部落內貌美如花的仙子,豈能沒有人覬覦。
今日白晝瀾部封號虎豹的蠻就當眾反對這門婚事,帶領他的手下在熙部鬧事,還打傷了幾個負責款待的侍者。
說起那蠻,也是附近幾個部落赫赫有名之人,高約九尺,虎背胸腰,曾有生擒虎豹,捉拿異類的壯舉。
特別此人還癡迷於娥,對娥說的話無所不聽。娥能在瀾部有此地位,離不開此人的支持。
若無羿的橫空出世,娥本應嫁給蠻才對。豈料這位射日英雄橫刀奪愛,蠻內心的仇恨何止滔天。
雖然有恨,可懾於羿的實力以及瀾部大計劃,之前蠻也略有克製,未曾做太出格的事情。
誰能想到今日竟然在熙部大打出手,致使數十人傷殘,還妄圖搶回娥,帶她離開部落。
這下可觸怒了羿,與蠻一陣龍爭虎鬥,單手持箭剜下對方的一顆眼珠,渾身血流不止,本來想要立威殺掉這莽夫,在娥的淒聲哀求下才饒他一條性命。
大荒以強者為尊,這一下子瀾部更加老實了,連部落第一勇士都毫無還手之力,他們更不敢多言。當然,從另一方麵看,這招嫁女求安,讓原本製定計劃的人更加欣慰。
“娥,您可是為白天的爭端擔憂?”兩名姿色不俗的侍女在一旁詢問。
娥卻一言不發,隻是眉頭憂愁麵容苦澀。
“您大可不必擔心,按照族規,那個大塊頭本應送入獸籠遭百獸噬體。而您隻開口求情,羿便手下留情放他一馬,可見您在羿心中的地位。”其中一名容貌更為豔麗的侍女似是寬解,似又略帶酸楚。
身為羿家族培養的侍女,其實就是奴隸的地位,自然對這位橫插進來的女主人有些嘀咕,不過也不敢明麵表現出來。要知道,娥即將成為羿的妻子,身為女主的她若是對兩個下人不滿意,處罰的手段多得是。
不過娥表現得十分溫順,對待仆人和羿的手下都有張有弛,絲毫沒有因為即將成為女主人而顯得跋扈,因此多數熙部的族人都很滿意這位,隻是對那個鬧事的蠻頗為討厭。
這也是兩族合並的必經之路,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寄人籬下的,須得有些強硬手段才能拿得下,而今日羿的小小懲戒就是亮手腕,給那些不安分的家夥一個警告。堂堂的射日英雄,豈容人侮辱。
娥搖了搖頭,示意她們下去,想要靜一靜。
畢竟也是同族之人受罰,聽說那蠻還頗為欽慕娥,兩名侍女心領神會的退下,留給娥獨立的空間。
月光憂思,美人保持著哀容靜坐,直至遠處似有似無地一聲哀嚎傳來,她才明眸有神,翹唇微彎,讓皓月失色。
一隻玉色毛皮的兔子溜入她的懷中,竟然口吐人言,聲線似女。
“事情辦妥了,他自覺無臉再當瀾部的英雄,捶胸而斃。”
玉指輕撫柔順的毛皮,女子一臉淡然又略顯可惜的說道:“羿射瞎了他的眼睛,若是拔掉他的舌頭,他反而能活,畢竟一個啞巴是很難泄露多餘的東西的。”
玉兔此刻竟然發出嗤笑,鄙夷道:“以他對你的深情,你即使明說讓他死,他也會心甘情願地自殺。”
娥捏了捏玉兔柔軟的耳朵,盛顏笑道:“人總是會變的,深情是最不可靠的東西,比起讓一位英雄丈夫猜忌他的妻子,使瀾部得不到應有的地位,他的犧牲是值得的。”
玉兔擺了擺耳朵,淡然道:“我不管你的算計如何,可你終究要記得大事。隻有取得仙丹,日月交合,方可離開此界,飛入登月台。
你這麽擔心蠻,莫非你們倆?”
玉兔彎下脖子,使勁向娥的腹部嗅了嗅,弄得娥一陣癢痛。
“哈……哈,別弄,怎麽可能,我怎會如此蠢。那蠻對我言聽計從,隻要我稍露顏色,就唯唯諾諾不敢吱聲,說來還真有些可惜呢。
倒是我的新婚丈夫羿有些猴急,前幾日假借醉酒摸入我房中,想要用強。虧得每日有我瀾部祭祀駐守,方才沒讓他得逞。”
說道此處,娥的臉色有些發青,明顯對這位丈夫不滿。
玉兔卻無動於衷:“不讓他接近你,又如何套得仙丹位置。以你那楚楚可憐,欲拒還迎的姿態,是個男人都會忍不住。
早就防備好的祭祀必然在關鍵時刻出現,而瀾部有反抗力量讓羿更為重視你的地位,誰不想蹂躪無數男人視為珍寶的聖女呢。
一石數鳥,現在連過去的老情人都長眠地下,沒人再能威脅你的地位。這麽說,仙丹有眉目了?”
娥瞬間恢複漠然的表情,再無之前委屈的神色:“羿還是頗為謹慎的,沒有明言。但我從其話語的蛛絲馬跡中猜到一些,若無意外,仙丹藏匿之所就在……”
玉兔抬起小爪示意噤聲,慵懶的回答道:“別和任何人說,包括我,萬一起了貪念,想要獨吞仙丹,那可不妙,我隻想按照計劃隨你回歸月宮。
既然羿向你透露仙丹,那其中射日的來龍去脈必定也有所涉及,你應當明白此界的狀態。”
娥雙眸緊盯玉兔,莞爾一笑:“你就知道我會說出真的地方?又或者羿也隻是虛情假意,故意將我引向錯誤的地方呢?”
玉兔搖了搖頭:“你不必試探我,我的任務就是引導你飛升月宮,雖然梧桐澗的道緣驚人,可其中的危險更甚,沒有命數者插手十死無生。
羿對你隱瞞的可能性也不大,雖然你現在沒有修真,可擁有我月宮的靈印,應該對他的狀態有所察覺。他並不單純的受你魅惑,而是生命力的吸引和天數的引導,恐怕他的狀態比我想象中的還糟糕。”
娥回想著當日羿的狀態,微微顫抖了一下,可很快又平靜下來:“怎麽說呢,我覺得他,他變得不像是個人!雖然外表無甚變化,可總體來說怪異的很,情緒波動也極為單一,就好似,好似各種情緒縫合起來的人。”
斟酌了一下用詞,娥用前後矛盾的話語描述了她的感受,聽來讓人細思極恐。
玉兔第一次露出可憐的凝視:“我大體猜出他的狀態,可日月交合乃命數所定,不可逆轉,你想要達成目的就不能違背。即使,到時候他更加可怕。”
娥輕咬嘴唇,眼中閃過一絲驚慌,最終默然不語。
“咦,外麵似乎有些動靜。”
玉兔眨了眨眼,輕聲疑惑。
娥抱著玉兔登上閣樓,向外眺望。隻要在木屋外,即可感受到射日弓散發的暖意,雖然夜晚不再有輝煌的光芒。
娥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這神器,隨即望向遠處。
在離此處不遠,一群黑衣人推著木車,向黑暗的部落外行去。
周圍有不少祭祀低吟冥文,安撫迷失的魂靈。
“近來部落裏發現一些奇怪的疫病,他們的屍體需要送往天葬壇。您不必擔心,我熙部有羿護佑,必然可以很快解決此事,不會影響聖女與羿的婚禮。”
隨身的侍女也跟著女主人登上閣樓,見娥目視遠方,特而解釋道。
娥溫暖地笑了笑,以示她明了。
不過從小耳目聰慧的她,分明看到那蓋著的木車邊走便滴落著粘稠而黝黑的穢物,不知是她眼花還是怎地,在某一瞬間,她竟然看到那穢物在草地上蠕動了一下,似乎變大變多了。
運屍車逐漸遠行,隻留下數個家仆回返,朝木屋行來,落在最後的那個,個子明顯有些矮,還聳拉著左臂,麵容隱藏在黑暗之中。
這些地位低下的奴仆,自然不會引起地上仙女的重視,她撫了撫玉兔柔順的皮膚,轉身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