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序章（二），嘉陵江與禿頭男子
又在花壇那裏續了一根煙，疲倦且難過的張帆腦袋嗡嗡作響，背著背包佝僂著離開小區。
張帆失神的走過幾條冷清的街，來到一個小巷裏，這兒還有些光亮，一家燒烤店正在營業。
寒冷的深夜裏，出來吃燒烤的人並不多，店裏也就兩三桌零散的客人。
張帆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點了些肉串，要了兩瓶啤酒，然後便失神的望著店外的街道發呆。
十分鍾後，烤串上桌，服務員幫著啟開啤酒瓶遞給張帆。接過黃澄澄的國賓，就著烤串，張帆開始了獨飲。
人的所有痛苦都是來自對於自己無能的憤怒。
張帆一直記得這句話，他就是這樣的無能，不僅沒有為他和朱霖提供好的生活環境，而且還負有外債。
他站在朱霖的立場來看自己，的確，無論怎樣都看不到希望兩個字。
所謂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張帆覺得自從畢業後的這幾年，一直在這八和九裏麵徘徊。
“廢物！窩囊廢！”
張帆猛的拍了拍桌子，引來旁桌的客人異樣的眼光。
燒烤店老板和服務員也小心的瞧了瞧張帆，害怕這種獨自一人來吃宵夜的失意男人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再拿兩瓶啤酒來……”張帆腦袋暈暈的，雖然身體難受，但他希望通過酒精來麻醉自己。
他其實酒量很低，平時喝兩瓶啤酒就醉了，如果再喝，就要過線了。
……
半個小時後，張帆踉踉蹌蹌的離開燒烤店，留下桌子旁的十二個酒瓶，還留下了他的黑色背包。
胡亂的走著，漫無目的，已經淩晨一點過了，街道上更冷清了，幾乎沒有行人，隻有馬路上的出租車還在運行。
張帆內心的世界和外麵的世界截然不同，他回憶起第一次看見朱霖的場景。
那是大一的一次社團活動，他注意到一個蹦蹦跳跳愛笑的女孩，那就是朱霖。
如同獵人捕捉獵物，張帆小心翼翼的接近朱霖，然後一擊致命。
兩人確定關係後，發現彼此不禁出身相仿，都來自於小城鎮，而且有著不少的共同興趣愛好，一時之間，兩人卿卿我我好不親密。
“呃……為什麽……為什麽要離開我……”張帆打了一個酒嗝，倚靠在一根電線杆上，他走的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大二的某一天，張帆帶著朱霖去了當地城郊的一個著名景點，玩到很晚，錯過了最後一趟回城的班車。
死皮賴臉的張帆帶著朱霖住小旅館，應該是50塊一晚的，張帆意識混沌，記不大清楚。
“霖霖……霖霖……”張帆走過空曠的人行道，嘴裏卻喃喃著朱霖的小名。
就在那間小旅館，兩個青澀男女完成了彼此人生中的第一次，並且事後兩人互誓，今後要做彼此的唯一，永不分離，現在想來，原來就是狗屁。
“那個男人是誰……霖霖……那個富二代是誰……”
張帆虛眯著眼勉強的辨認著行進的方向。
佛說，萬事互為因果，如果不是朱霖的媽媽重病需要錢，如果不是自己在國企坐了冷板凳，如果不是自己炒股虧了20多萬，也許現在他和朱霖已經結婚，說不定現在還有孩子。
他又想到朱霖已經為自己流過一次，張帆心裏更加難受，此時的他內心滿懷愧疚。
“你就是廢物！窩囊廢！狗屁都沒用！”
張帆覺得沒有定義好自己，仰天大吼，再次向老天重申。
低下頭，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什麽時候哭的張帆已經記不清了，隻不過手上沾滿的淚水提醒著他似乎已經哭了很久。
“啪啪噠噠”，寒冷的
深夜裏突降小雨，一滴滴的雨水落在張帆身上，打濕他的頭發，他更加狼狽了。
不知不覺，張帆走到了嘉陵江大橋上，聽著雨水拍擊萬物的聲音，橋麵上往來汽車的引擎聲，不遠處嘉陵江江水流動的渾厚聲，張帆選擇繼續往前走，他覺得今晚注定是沒有目的地了。
走到橋正中，醉眼迷蒙的張帆發現有個男人站在欄杆旁，正望著橋下流動的江水發呆。
走近了瞧，是一個中年男人，個子不高，頭上毛發稀稀疏疏，和禿頭沒什麽兩樣，穿著一身灰色的西裝，竟然還打著領帶，在小雨中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張帆來到中年男人的旁邊，將身子靠在欄杆上，胃裏麵一陣翻騰，他本來就有胃病，剛剛又喝了很多啤酒，“哇啦啦”的一陣就地吐了一堆漿糊出來，雖然有雨水在稀釋，可難聞的酸臭味還是彌漫開來。
張帆吐了之後，中年男子終於轉過頭來，那是一張很普通的的臉，圓圓的，泛著一絲油光。
“你狗日的真惡心。”中年男子操著一口重慶話，對著張帆說道。
張帆不怒反笑：“哈哈哈……我就是惡心，我不僅惡心，我還是廢物，窩囊廢！”
中年男子皺皺眉頭，又說：“批娃兒不是重慶人嗦，唉……看來是尼瑪個傷心人！有沒有興趣一起跳的嘛？”
（注：從此處開始，批娃兒、狗日的、鏟鏟、撇、恁個的話、等詞語屬於重慶方言）
張帆又打了一個酒嗝，跳？哈哈，跳，什麽？跳！他猛的睜大了眼睛，身子往後移了一點，盯著男人說：“你要跳江？有什麽想不開的？”
縱使傷心萬分，可張帆也從未有過自殺的念頭，在他看來，那是愚蠢之極的事情。
性命如此寶貴，隻要活著就有無限的希望，雖然希望對於自己來說有些可笑，可他目前雖然沒有，但並不代表希望不存在。
中年男子回過頭去，繼續看著他的江水，張帆隻覺得他奇怪極了，言語動作都非常的利落，字一個個的說出來不帶絲毫感情，動作也是如同機械一般的冷冰冰的。
“批娃兒不跳就趕緊滾，莫來惡心老子，老子還要靜一靜。”
男子開始催促張帆離開。
難道眼前這個男人也是遭受了生活的打擊？看來還挺嚴重的，竟然到了要結束生命的地步。
張帆心裏一跳，不免覺得有些可怕，酒也醒了一點，下意識的從褲兜裏掏出一瓶江小白，那是他醉醺醺從燒烤店桌上順走的，也不知道付錢沒有。
擰開瓶蓋，張帆抿了一口，勸道：“大哥，生命非常寶貴，千萬不要輕生啊！”
男人扭過頭又望了張帆一眼，眼光瞄到他手上的江小白，依然麵無表情：“批娃兒懂個鏟鏟，把酒拿給我喝一口。”
說著，男人伸出了他的手。
張帆沒有拒絕，把酒遞過去，男人接過巴掌大小的酒瓶，擰開瓶蓋就是一大口灌下去，然後，又吐了出來。
“他媽的，老子幾十年沒有喝過這麽撇的酒了！”
張帆麵露一絲尷尬，中年男子將酒還給張帆，又催促道：“你娃趕快給老子滾，聽到沒得！”
“何必呢，大哥，誰在生命中又不會遇到一點麻煩，過去了就好了，像我，相處8年的女朋友給我帶帽子，下個月就要和一個富二代結婚，我不僅一分錢存款沒有，而且還欠著7萬塊外債，還有，在公司每天加班到11點30，連續半個月了，每天都在透支生命，即使是這樣，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輕生，真的，一丁點都沒有。”
所謂酒後吐真言，張帆劈裏啪啦的說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他不願意見到有人在自己麵前輕生，能夠挽救的話最好不過。
男子再次回過頭看了張帆一眼，說：“你嘞批娃兒確實還有點造孽呢？”
“對啊，我這麽困難，也沒有想到過去死，大哥想必也是個體麵人，何必跟自己過意不去呢，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像我，我就想明白了，既然已經這樣了，再去爭什麽也無濟於事了，痛苦又如何呢，第二天我還得去上班，生活也還得繼續過下去，我就當再也沒有那個女朋友了，這輩子再也不會去看她一眼。”
“恁個的話，我帶你一起跳嘛，我們一起去另一個世界。”
中年男子表情不再冷漠，反而是嘴角微揚。
他是在笑，我靠，他狗日的真是在笑，張帆感覺到一股詭異，心裏升起一股不安。
很快的，男人收起笑容，重回嚴肅的冰冷。
“給你開個小玩笑，你嘞批娃兒真是話多，都喊你趕快滾了，老子時間要到了，莫來煩老子。”
說著，竟然翻身準備越過欄杆。
張帆哪裏看得過去，一把上前拽住男人，沒想到男人個子不高，看起來也不怎麽結實，但實際卻有股蠻力，回過頭來猛的一推，就將身高有一米八出頭的張帆推到在地，推的過程中還有些生氣：“哎呀！都喊你莫來煩！莫來煩！啷個不聽講唉？”
男人力氣這麽大，讓張帆有些駭然，等到他站起來，男子已經翻越了欄杆，背靠著大橋護欄站在最外側的橋沿上了，再往外，就是滾滾的江水了，在這深秋的寒夜裏，跳下去幾乎是必死無疑。
男子沒有立刻跳，而是從胸前的口袋裏拿出一塊手表大小的薄牌子，看起來似是玻璃似是玉，昏黃的大橋燈光下張帆也看不明白。
“老子今天就是用生命去驗證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男子右手緊緊的握住牌子，仰頭看向天空，此時仍然下著雨，天氣越發冷了，中年男子縱使身體硬朗結實，可在雨中淋了個把小時也受不了，鼻腔突然有一陣異樣，不可控製的就要打出噴嚏。
他要跳了，他要跳了，他一定是要跳了，張帆此時內心比中年男人更激動，眼睛盯著他，隨時關注著男子的一舉一動，隻看到男子腦袋微微揚起，然後猛的低頭，他真的跳了！
張帆並不知道那是男人在打噴嚏，男子“阿裘……”一聲後，說時遲那時快，張帆猛的竄上前去，一把拽住男子的右手就往回拉。
男子一驚，身子被扯向右邊，左腿一下子就滑出橋沿，順帶著整個人快速的跌下：“時間還沒到！老子真的……”，中年男子一聲大吼。
沒有想到，男子沉重的體重帶著張帆的半邊身子也越過欄杆，張帆本想用力把男子拉上來，可他太天真了。
瘦弱的他加上沒什麽精神，一點力都沒有使出來就被拖過了欄杆，受重力影響下兩個人手拽著手，一起握住那塊牌子墜下橋去。
“啊……”
“老子！……啊……”
張帆和中年男子在空中狂呼，就那麽幾秒鍾的時間，兩人聆聽的這世界上最後的聲音，竟然是彼此的驚呼，驚呼之後，兩人雙雙墜入江中，隻不過掀起兩團水花而已。
幾分鍾後，兩人墜江的水麵下方十來米的地方突然閃耀了一片刺眼的白光，幾秒鍾後，白光一閃而逝，嘉陵江依然江水滾滾，似乎這兒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第二天，重慶日報發布了兩個頭條新聞：
1-CQ（山城）市文物考古所重點文物被盜，中央緊急派遣專案組進渝調查……
2-今日淩晨2點左右，嘉陵江大橋兩疑似同性戀男子手拉手相約跳江自殺，有關部門正在組織打撈工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