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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心病

  自從顧羌將世子送去了南晉,再加上東隅的不斷挑釁,南蕭的注意力便不再專注於北黎,政策上改為以懷柔為主。


  南蕭給以顧羌優厚的廩祿,減免了北黎的徭賦,對北黎有所作為、政績突出的人加官晉爵,同時還承諾顧羌,在他百年之後,會讓顧北城回去世襲北黎王之位。


  然而莊姬夫人明白,南蕭從未將自己說的話當過真,更不準備兌現承諾,這隻不過是南晉的緩兵之計,為的是讓北黎安安心心的為南晉征集訓練軍隊。


  因為如果南蕭真心招安,就不會將她兒子擼去,所以她說服顧羌假意歸順,一來可保世子周全,二來也讓北黎有喘息的機會。


  而此次南晉讓北黎征兵對莊姬夫人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她按照國師所言,表麵上是為南晉練兵,實則是為北黎招兵買馬。


  幾日前,顧羌收到來自南晉的消息,說是南蕭為顧北城覓得一良師,此人名為旦傅,乃太子太傅。


  顧羌聽後大喜,立即給南蕭寫了封信,表示北黎願意聽從南晉王的安排,莊姬夫人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顧羌信剛寫好,就被她一把給抽走了。


  “夫人這是為何?”顧羌惱怒,“我這北黎王本就憋屈,如今信都寫不得了嗎?”


  莊姬夫人一邊優雅的撕著信,一邊微笑著說道:“信嘛,王自然是寫得。”


  顧羌看信被莊姬夫人撕了,手一甩,“哼!”站的離她遠遠的。


  “王可是想讓國師親授世子?”莊姬夫人輕聲問道。


  “這還用問?”顧羌很不耐煩。


  莊姬夫人沉聲又問:“那王可是想要旦傅的命?”


  顧羌大驚,急忙追問:“何意?”


  “南蕭生性多疑,如若他真心信任旦傅,又何須千裏迢迢將消息送來?”莊姬夫人聳聳肩,調侃道:“他大可不必專門來告訴我們,直接讓他教便是。”


  “夫人的意思是……南蕭想看看我的反應?”顧羌恍然大悟。


  “不然呢?”莊姬夫人眨眨眼睛。


  顧羌重新坐到桌案邊,“依夫人所見,此信該如何回?”


  莊姬夫人走到顧羌身後,伸手從他腰間突然將匕首拔出,用手指輕撫著刀背,森森的說道:“就說北黎有更合適的人選,無需勞煩太傅大人。”眼睛滴溜溜一轉,補充道:“語氣要急切、謙遜、婉轉……”


  ……


  妙靜離開南瑾言的寢殿回府以後,南蕭吩咐太醫按照妙靜所開藥方,每日悉心照料南瑾言,隨後便擺駕回宮了。


  剛到太承殿宮門口,就收到了北黎王顧羌的回信,他都等不及到宮中,就將信拆開了。


  信中顧羌急切的表示不需要勞煩太傅親授,同時婉轉的請求,關於為世子請老師一事,希望可以由北黎指派一人前來。


  南蕭大喜,“哈哈哈……”不由得開懷大笑。


  “陛下何事如此開心?”公公問道。


  “你猜……”南蕭拿著信抖了抖,一臉神秘。


  公公輕聲問:“是東隅退兵了?”


  “顧羌!他不要太傅教授世子!想從北黎派個人來。”南蕭滿臉喜悅,這個結果他很滿意,“著太傅即日起,每日按時去往林嵩府上,朕今日乏了,早朝你去傳了口諭就讓他們各忙各的去吧。”


  “嗻!”公公領旨。


  這封信算是解了南蕭的一個心病,突然少了一個顧慮,感覺整個人放鬆了些,更何況一夜未眠,困意頓時襲來,他今天沒去早朝,就直接回寢宮歇息了。


  到了上朝的時辰,大臣們隻看見公公徐徐走上陛階,卻不見皇上身影,百官們頗為奇怪。


  公公浮塵一甩,開嗓高聲說道:“傳皇上口諭,著太子太傅即日起每日按時前往林府,為世子講學,不得有誤。”


  “臣領旨!”聽完旨意,旦傅心中明白,定是北黎傳回了消息,雖然不知道具體內容,不過從此刻開始,南蕭對他的信任,比以前要深了許多。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公公說完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見無人呈上奏折,便離開了太承殿。


  公公一走,大臣們就議論了起來。


  “聽說三殿下昨夜高熱不退,皇上定是還陪在殿下身邊吧。”禮部尚書猜測。


  九門提督說道:“不是說昨夜妙靜醫官進宮已經讓殿下轉危為安了嗎?”


  “你們這是妄議聖上!看我不奏你們一本!”唐冒進斜了他們一眼,對天拱手說完,就大搖大擺的走了。


  “這唐大人真是今非昔比啊,擔心步子跨大了閃了腰!哼!”九門提督冷言諷了他幾句,氣憤的走了。


  禮部尚書不想得罪唐冒進,畢竟他從北黎把世子帶了回來,算是大功一件,現在也算皇上身邊的紅人,還是不要貪圖嘴上痛快才是,於是一句話都沒說,默默的走了。


  丞相慢慢的走下台階,看著唐冒進不可一世的樣子,冷笑了幾聲,自語了一句,“人狂必有禍”,他倒是想看看,這大理寺卿能囂張到何時。


  “丞相說的有理!”旦傅不知道是幾時站在他身後的,冷不丁一句,丞相一驚。


  丞相覺得有些尷尬,這自言自語還能叫人聽了去,幸好是太傅,自己人……


  “讓太傅見笑了!”丞相擺手說道。


  旦傅豎起大拇指,“哪裏話,平日裏還希望丞相幫太子多多美言幾句才是。”


  “太傅請……”丞相心領神會,手向前一攤。


  兩人一路寒暄,直至各自上了馬車,旦傅一出宮門,就奔著林府去了,他坐在馬車裏憂心忡忡。


  這顧北城是他從北黎來南晉的第二年出生的,素未謀麵,對世子一無所知,旦傅心中閃過一絲對未來的恐懼。


  “太傅大人,到了!”車夫放好梯蹬,半天不見車內之人下來,又提醒了一下:“太傅?太傅大人,到林嵩將軍府了!”


  旦傅忽然回神,“這麽快?”掀起車簾鑽出個頭來,側仰著頭看了看府門上的匾額,嗯……沒錯,是到了。


  “大人?”車夫看旦傅總是愣神,有些疑惑。


  旦傅從馬車上下來,扭了扭腰,湊近車夫小聲說:“昨晚春香樓的姑娘……”拍拍車夫,“你懂的……”


  車夫禮貌的笑笑,旦傅可不敢大意,誰知道這車夫是不是南蕭的眼線,萬一露出什麽破綻,豈不是死翹翹?


  旦傅下了車走到大門口,就被護衛攔住了,“這裏是林將軍府,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護衛嚴肅的說道。


  雜人?旦傅前後左右的看了看他自己,穿的也……還算是整齊幹淨啊,怎麽就成雜人了?

  “我說你們……”旦傅立馬收聲,兩把刀齊齊的架在脖子上,一邊一把,還挺對稱。


  旦傅翹著蘭花指,用兩個手指頭捏著刀讓他們放下,一本正經的說:“我是當朝太傅奉命來給世子講學的,不是雜人……”說著又要往裏走,刀又把他架住了。


  “沒有將軍令,誰都不能進!硬闖者斬!”軍令如山,沒辦法,誰讓裏麵有個質子呢?林嵩確實這麽說過。


  “那你們前去通稟一聲,就說太傅來了。”旦傅說道。


  兩個護衛沒有任何反應……


  旦傅對著他們向門內揮了下手,“去啊……”


  “沒有將軍令,不得擅離職守!違令者斬!”護衛吼道。


  旦傅哭笑不得,無奈的指指他兩,“好!我聽懂了,就是你們和我之間今天是非得死一個才行是吧?”


  管家聽到門口喧嘩,趕過來查看,見旦傅雙手叉腰立在門口,隨口一問:“恕老奴眼拙,閣下是……?”


  “太子太傅!”旦傅傲嬌的把頭一仰。


  “太傅,請!”管家倒是爽快。


  這下該旦傅驚訝了,這管家怎麽答應的如此爽快?之前他也沒見過自己啊,難道是林嵩對他提起過自己的威名?心中有些小得意,想證實一下,問道:“老管家是從何得知本太傅的?”


  “老奴並不認識太傅大人!”管家頭都沒回,繼續帶路。


  “那你就不怕我是騙人的?就這樣讓我進來了?”旦傅有些不解。


  管家淡定的說:“如果是假的,進來再斬也來得及……”


  旦傅:“……”


  管家把他帶到安之苑門前,就退下了,旦傅一隻腳才踏上石子鋪成的甬路,“冒進”就一路“汪汪汪”的到了他的跟前,不知為何,用嘴死拽住旦傅的褲腿不放。


  顧北城站在臥房門口,看著,一句話不講,任由“冒進”唬他。


  “你就打算這麽一直看著?”旦傅開口說道。


  顧北城嘴角微揚,幹脆坐了下來,那天在太承殿上,見過的,太子太傅嘛,來給他“講學”的。


  “世子!”旦傅指指“冒進”,“先把它弄走行嗎?”


  顧北城聽他叫自己世子,看在這太傅有禮貌的份上,姑且放他一次,一陣口哨響起,“冒進”奔了回去。


  旦傅拍拍褲子,整理了一下衣冠,向顧北城信步走去,拱手,“旦傅見過世子……”


  “太傅免禮。”顧北城沒看他,自顧自的坐在門邊逗起了小狗。


  旦傅往他身邊一坐,看看他又看看狗,“叫什麽名字?”


  “太傅是問人還是問狗?”顧北城語氣雖冷,卻還保持著該有的禮貌。


  旦傅雙手往後一杵,兩腳向前一伸,看著水中睡蓮淡淡的說:“世子想說人,那臣問的就是人,世子要說狗,那臣問的便是狗……”


  顧北城轉頭看著他,他叫自己世子,自稱臣……這是為何?套近乎?他本是質子,沒必要啊,這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旦傅見他有些傲氣,便想用言語激一激他,提醒他莫要玩物喪誌,忘了自己北黎世子的身份,同時試試這顧北城究竟是不是一張白紙。


  “住在這裏也蠻好,每日遛遛狗,賞賞花,樂不思蜀!好不愜意……”旦傅看著遠處,輕聲問道:“世子覺得呢?”


  顧北城上下打量了一下旦傅,語氣頗為戲謔的說道:“太傅既然如此喜歡這裏,不如搬來與我同住?”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豈能安於這偏廈之中?”旦傅冷笑一聲,不屑的掃了顧北城幾眼。


  “哦?原來胸懷與誌向竟是以這屋子的大小來衡量的,太傅果然高見!”顧北城說完就後悔了,立刻解釋說:“雖然我不曾讀書,旦這話倒聽過不少次”。


  旦傅喜從心來,以他對莊姬夫人的了解,那麽精明的女人,怎麽可能容忍自己的兒子目不識丁?

  他突然反應過來,這世子那日在大殿之上,居然沒有一句真話,最重要的是他騙了所有人!


  旦傅原本還擔心自己命不久矣,這下,看來可以多活些時日了。


  旦傅突然正襟危坐,直接岔開了話題,悄聲問:“此處平日裏幾個侍女伺候?長的怎麽樣?”


  顧北城睨了他一眼,居然沒有深究他剛剛的回答?平靜的解釋道:“無人,我怕吵。”


  旦傅佻佻眉,打趣他:“甚好,這樣以後我要是揍你也沒人知道了……”


  “那是……自然無人知……”顧北城突然轉頭看著旦傅,目光清冷,他今天說漏了嘴,這旦傅……是真沒聽出來還是假裝不知道?


  顧北城眼裏閃過一絲殺意,忽然覺得“無人知”確實甚好,對著旦傅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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