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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選擇

  “小四”,申小菱極其厭惡這個名字,像是掛在牆上的工具,分門別類地編了號。


  “我不是你的小四。”她說道。


  薛石隱聞言搖搖頭:“那你是誰?”


  她撐著桌麵站直了身體。


  即使雙腳如踩著刀海般疼痛,她依舊挺直了腰,認真地陳述:“我是申小菱,我不是小四,更不是你的小四。”


  “鶴喙樓百名門徒,都是我的人。而我——”薛石隱見她聽得認真,將她按坐在凳上。又說道,“你們可以怨我行差踏錯,我卻隻能以悔為鞭。”


  “悔?”


  “是,我後悔前日不該帶你和三十七出門遊湖。”


  那一日,見她提到夜遊西湖看燈船的神情,讓他動了惻隱之心。這是他步步為營多年,唯一的一次徇私。不,應該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讓二十三給她治腳。


  申小菱追問道:“所以你見到丹兒的遺體了,也確定是她了。”


  “是。她被李知府弄回了府衙,我去看了。”薛石隱皺著眉緩緩說道,“被人從身後刺了兩劍。就是繡使的劍。”


  申小菱心中說不出的難過。那個少言寡語又力大無窮的丹兒,認識不久,卻覺得可以依靠的丹兒,為了一無是處的自己,竟犧牲了性命。


  三年以來,她一直活得自在逍遙。可自從在老陽樓見了蕭伯鸞,不到一個多月,她識遍了世間險惡,陰謀詭計和人心叵測。


  孫闖和那三個庫頭的死,她尚能冷漠以對。可身邊有血有肉有靈有魂的丹兒也死了。


  這裏果然還是一個用冷兵器隨意殺人的時代。


  “你讓她帶我走,想的就是如有萬一,可以犧牲她,來保全我。”她終難承受這生命之重。


  薛石隱並不否認:“你身邊危機四伏,不會武也不會醫,最需要三十七。她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怎會不難過?我也再找不到合適的人。”


  “難過?合適?”申小菱捏緊了拳頭,斜睨著鳳眼看他,“丹兒是她的化名吧?你連個名字都不給她,‘你的人’隻是你獲取兵符的工具罷了!”


  薛石隱胸口悶住了些怒氣。


  他想要抓住她,用力搖醒那個在她身體內沉睡的小四。


  手握了又張開,張開又握住。最終,他隻是將臉貼近她的,一字一句地低語:“你不記得,我不怪你。當年是你提議的,你說——”


  “我提議了什麽?”她不想麵對自己的過去。


  “你說名字除了能指向你的軟肋,毫無用處。‘四’是你選的,你說你已四大皆空。你還說:我們沒有資格去風花雪月,附庸風雅。隻待事了,若還活著,就遁入空門。如若死了,就魂歸故裏。”


  小四說這幾句話的神態和語氣,曆曆在目,言猶在耳。現如今,人是心非,薛石隱有了一絲被拋棄的滋味。


  “隻待事了?什麽事?”她抓住了重點。


  這是個敏感的問題。


  他審視了她的眼神,最後走向窗口,輕歎:“你既說你不是小四,這事也就不是你的事。”


  申小菱沒有太多好奇心。這樣的狀況,少知道一分,便安全一分,但有一事,她必須要做。


  “我要為丹兒做一件事。”既然這世界有自己的規則,那她就按照這個規則來做事。


  “何事?”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誰殺了她,我就殺了誰。”


  這話說得太稚嫩,又太負氣。


  他耐著性子:“我知你報仇心切,我又何嚐不是?你不要以卵擊石,繡使豈是隨便可殺的?若能殺,我早就將他們剿滅殆盡。”


  見她不說話,又道:“擒賊先擒王,蕭伯鸞不除,我們還會犧牲更多的人。”


  的確是這個道理。申小菱深思了起來。


  “今日,”薛石隱坐在了她對麵,“我和你講了不少鶴喙樓的事,想的是你我少一些猜疑。丹兒的仇,我們肯定要報,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們最應該做的,是弄明白趙丏和錢六爺的關係。隻有把蕭伯鸞藏匿兵符的緣由找到了,我們才能一舉將他拿下。”


  “兵符當真還在他手裏?”申小菱問道。


  “在。”薛石隱點點頭。“此事疑點重重。你別忘了我們還做了一道假兵符,你被人抓去,拿走的就是這假兵符。”


  麵對千頭萬緒,錯綜複雜的過去和現在。她心生退意,將臉埋進了雙手:“你能不能找一個人,死囚什麽的,代替我死掉。我隻想過自己的安生日子。”


  薛石隱一愣,又冷聲說道:“你在蕭伯鸞處,應該也見識過他暗衛的厲害了,怎會異想天開,想要金蟬脫殼。”


  又冷笑:“你剛才還說要為三十七報仇,現在就要躲起來過安生日子了。”


  申小菱用手搓了搓臉,聲音從指縫中傳出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說要殺人,可我連劍都不會拿。我要真殺了人,我不也成了劊子手了嗎?”


  薛石隱聞言在她蹲了下來,拉開她的手。強迫她與自己對視:“你不需要殺人。”


  當年的小四也不是鶴喙樓的殺手。


  “要知道,取人一命太容易。我們要的是連根拔起,蕭伯鸞和他背後的秘密,必須水落石出。這也是我當年送你去蕭家的目的。”


  見她雙眸中有著自己的倒影,薛石隱柔軟了語氣:“鶴喙樓隻有一百一十一名門徒,不增不減不補。現在三十七死了,門徒又少一人。你若再不振作,我們如何能盡快查出真相?”


  申小菱十分清楚自己的狀況。丁墨不可信,蕭伯鸞也不可信。隻有眼前這個人可以選擇。至少,他舒展了自己最痛恨的三寸小腳。


  “我記得郭大夫說我的腳是新傷。”


  “是,你本就不曾裹足。蕭伯鸞手裏有一個白毛怪人,曾是二十三的同門師弟。因試藥弄壞了身體,縮成了侏儒,全身毛發盡白。連瞳孔都變成了白色。”


  薛石隱繼續道:“他用折骨之術將你的腳箍小。又用蝴蝶針法將你的臉也變成了田小菱的模樣。天下除了蕭伯鸞和白毛怪人,也就隻有我知道你究竟是誰了。”


  申小菱搖搖頭:“不,還有一人。”


  “哦?還能有誰?”


  “薛石隱手下有一個人,名為知樹。他第一眼見我,就知道,我不是田小菱。”申小菱將見知樹的情形細細說與薛石隱。


  薛石隱認真聽著,又微微笑著:她終於做出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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