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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青梅

  醒來的第三日,申小菱能下床了。坐在鏡前,由著常靜梳頭。


  “夫人恢複得快。晌午我讓廚房燉了黨參燉烏雞。再下一點細麵條。就著雞湯吃。您看可好?”


  申小菱不信中醫這套,但來這裏了,還能有什麽辦法?活著最重要。


  見常清來了,她吩咐常清去把郭大夫開的方子拿來看。


  常靜給申小菱挽了一個墮馬髻,旁插金玉梅花一二對,又在鏡子裏端詳了一陣,收拾梳篦時,撇著嘴說道:“可惜您那日戴的雲鶴金簪了,那隻鶴兒是真漂亮,一絲一絲的羽毛都看得清。”


  申小菱摸摸發髻,說道:“就當破財免災了。撿了一條命回來,已是萬幸了。”


  “是啊,就是奴婢肉疼心疼罷了。夫人的首飾裏,就屬它最精致了。也不知還能不能找師傅打一支。”


  申小菱笑道:“一支釵罷了,我都忘了哪裏買來的了。”


  常清去小櫃子裏取來了藥方,說道:“奴婢就覺得那簪子跟把刀子似的。像凶器,丟了就算了。”


  翻開藥方,申小菱挨個找著方子裏不能用的藥材,奈何大夫字跡潦草,能辨識的字並不多,隻認出了“何首烏”幾個字,她將藥方交給常清,吩咐:“這藥,暫時不要給我熬了。等郭大夫來了,開新藥再說。”


  常清一臉疑惑:“可是方子有何不妥?”


  “沒什麽,就是不想吃這個藥了。”申小菱沒有耐心和古人解釋何首烏的毒性問題。作為現代人,她不可能去服用已經證實有毒的藥材。


  “是。”常清收下藥方。


  門外仆婦道:小將軍夫人來探病了。


  申小菱連忙起身待客。


  隻見小將軍夫人招呼了好幾個仆婦魚貫送進房內,大包小包的補品,桌上堆成了小山。


  小將軍夫人母家姓夏,閨名一個芸,祖父懷遠將軍也是有從龍之功的,從小在軍營裏長大,見慣了鐵甲金戈和赤膊,全無閨閣女兒的做派。據說當年媒人說親時,文官們紛紛避之不及,甚至連門都不敢開。後嫁給昭毅將軍的長子趙丏(ian三聲),也算是門當戶對的了。


  夏芸一見申小菱,攔著不讓她行禮,拉著她關切地問道:“聽說你出事了,我就一直想來看你。”


  申小菱還是行了禮,抬了抬受傷的手臂:“隻是被賊子的刀傷了手臂,已無大礙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強盜!豈有此理!這事隻怕要讓那個李知府動動筋骨了!那天我就說了,這種賊寇不見血不行!就得讓趙丏去清剿,殺它個幹幹淨淨!”夏芸說得義憤填膺,隻差沒有拍桌子。


  申小菱抿嘴笑著:“這種小事還用得著小將軍?”


  “碰了你,就是碰了我。你流血,就是我流血!義薄雲天也不是男人的事!”夏芸抓住申小菱的手,“我看你這次的事,就沒男人頂得上用處!要我在,一鞭子就把他的——他使的是什麽兵器?”


  “刀。”


  “一鞭子就把他的破刀卷成麻花!”說著,夏芸還比劃起來了。


  好像又察覺自己有些失態,趕緊收了手,將屋裏的常清常靜仔細打量了一番,有些可惜地說:“我看你這兩個婢女也沒有什麽練武的天賦。不過,跟著我練兩個月,也必能有所成。對付宵小不成問題。”


  “你快饒了她倆吧!”申小菱笑著。兩個丫頭心裏不停地念叨著“阿彌陀佛”。“我倒是想過請幾個看家護院的了。回頭我請您幫忙看看人。”


  之前把這個世道想得過於太平了。


  夏芸點點頭:“你這次這事,城裏都傳遍了,說什麽的都有。”


  “能說什麽?總不能說成情殺吧?”申小菱調笑著。


  “正是!”


  這倒是沒有想到,申小菱苦笑著:“寡婦門前是非多,果然如此。”


  夏芸有話想說,看看四周的婢女,揮了揮手:“你們下去,我們姐妹說說私房話。”


  人都走幹淨了。夏芸悄悄地問道:“我問你,你和那個跑船的丁幫主是怎麽回事?聽說你們要定親了?”


  申小菱絞緊了眉頭。這是從哪裏傳出去的?是自己的府裏人說出去的,還是丁墨那邊傳出去的?


  “你別害羞,隻管告訴我。”


  申小菱搖搖頭說:“我們是好友。我是個不太留意男女大防的人,可能在好事人眼裏就有了是非。你也知道我做玩具買賣,小娃娃們極易喜新厭舊,我總得找一些新奇的東西。所以總托他在海市裏找一些稀奇玩意兒。一來二去,就成了好友。他在我眼裏,與兄弟姊妹無異。我帶著照兒和大姐,何曾想過這些男女之事?”


  夏芸一拍掌:“我懂!我在軍營時,見過的男子成千上萬,成日裏在一起喝酒吃肉,哪裏有功夫想什麽嫁不嫁的!可是這事兒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丁幫主曾經有個青梅竹馬的貴女,找人給你上了顏色。”


  申小菱失笑:“真是百口莫辯,不過,你從何處聽說的?”


  夏芸道:“兩日前明王在靜園開了賞荷宴,杭州有頭有臉的都去了。婦道人家坐一起不就說這些嗎?”


  “我竟不知道此事。”難怪那日在倉庫,他的表情那麽言不由衷。莫非真有青梅竹馬這事,如果是這樣,就真的講得通了。


  夏芸勾著頭,壓低聲音:“不知道才好了,說是賞花,其實是籌錢。”她指的是賞荷宴。


  還是在籌修行宮的銀子嗎?


  “這倒好,昏迷五日,省了一大筆銀子。”申小菱說不出的慶幸。


  “你這傷的是手臂,怎麽還睡了五日?”夏芸喝了一口茶。


  “說是我失血過多,又受驚過度。那幾日我連夢都沒做,從未睡得這麽香甜過!”


  說罷,申小菱喚來常清,讓上些甜湯。


  “甜湯是什麽?”夏芸覺得申小菱這裏盡是稀罕物。


  “是金絲燕兒窩用冰糖煨一個時辰就是了。”


  很快,常清端上燕窩盞又退了出去。


  夏芸看著桌上用白玉碟托著的翠碧琉璃高腳盞,盞內盛著清瑩剔透燕窩羹,湯麵飄著兩三兩片糖漬桃花花瓣。配著的小調羹是鏤空荷花金柄玉匙。


  “呀,我看整個杭州最會過日子的人,就屬你了!這碗,這勺,真是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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