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見
申小菱受夠了傳統的文字賬本。
中文數字的賬本不夠直觀,流水賬式的記賬方式很容易出現錯記和漏記。
她決定拿柳懷舟去做實驗,一個思考了很久的實驗——逐步引入現代會計的記賬方法,這一套她是駕輕就熟了的。
不過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一切還得從阿拉伯數字學起。
她示意柳懷舟去從牆角拿來一塊木板。順手從桌上拿起金筆。金筆裏套著一根碳條。
她在木板上寫出一到一百的阿拉伯數字。一邊寫一邊讀。讓柳懷舟記住。
“這是——”柳懷舟第一次見蚯蚓一般的符號。
“這就是一些符號,與古人結繩並無差別。不光記住,還要會寫,會讀,還要找出規律。”
常靜在書房門口回話說早飯擺好了。
“你就在這兒學吧。我先吃飯。”申小菱指了指書桌。
柳懷舟也不推辭,徑直坐了下來。
。
早飯過後,段樹和瑾娘拿著最終定的樣子來請示。瞥見了書房裏俊逸的身影。
難得一見的景象!
果然如傳聞一般,東家這是要第二春了。
申小菱順著他們的眼光看過去。
“那是我新收的學徒,就是柳掌櫃的兒子,柳懷舟,這孩子很有天賦。”
柳老弟可以啊,出這奇招,以後吃穿不愁了。人家兒子也爭氣,再看自己家那不上進的兒子……段叔深深歎了一口氣。
不對,柳老弟的兒子,東家叫他孩子,叫我段叔。柳老弟豈不是也該叫我叔?這輩分亂套了!段叔又擠眉弄眼地偷著樂。
申小菱沒想那麽多,仔細審了定稿說沒有問題,抓緊做一個初版來看看有沒有紕漏。
又讓常靜把羅曼羅蘭叫來。
羅蘭早就聽說申小菱收了一個“大”弟子,還是個男的,興衝衝地就跑來了。
“夫人,我聽說您收了一個‘大’徒弟,在哪兒呢?”羅蘭還沒進院子就聽見她的聲音了。人進了院,帶著一臉曖昧地笑。
“柳掌櫃的兒子。你沒見過?”申小菱道。
“聽說過,沒見過。”羅蘭張望著。
既然大家都這麽好奇……
“懷舟,你來一下。”申小菱喊道。
灰色的影子還在那裏埋頭苦幹。渾似沒聽見。
“我去叫他。”羅蘭跑進了書房。
柳懷舟正專心致誌地寫著,記符號不難,規律好像也看出來了,拚湊在一起,倒是比自己以前用的數字簡單很多。
羅蘭叫了幾聲“柳家兄弟”,見他沒反應,幹脆拍了一下桌子:“喂,柳懷舟!”
灰衣青年抬起了頭,一臉的茫然。目光聚在羅蘭的臉上,但顯然腦子還在別處,神情有些渙散。
羅蘭卻覺得他在一直盯著自己,刷的一下,偷偷紅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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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過了,小將軍府著人送了好些禮來。看樣子勳公子已經見好了。
申小菱決定帶著柳懷舟和羅曼去一趟城外的倉庫。
還是那架頂著申家銀色車標的馬車。搖搖晃晃出了城。
這邊就立刻有人報給了蕭伯鸞。
他要再去會一會她。帶著兩個親信上了馬,便飛奔出城。
老曾頭沒想著申小菱會突然來看庫房。
晌午喝了兩口小酒,正躺在椅子上,扇著蒲扇唱小曲。
見申小菱來了,一個激靈站起來。
“東家怎麽來了。”
“噢,路過,順道來看看你。”申小菱要推開門。
老曾頭連忙跑在前麵,用鑰匙打開了鎖:“我來,我來,仔細髒了您的手。”
撲麵而來的濕黴氣息。
“今天這麽熱,為何不開著門晾曬一下呢?”羅曼用手扇了扇。看見老曾頭手上的扇子,便要了過來,給申小菱扇著風。
“懷舟,你來。”申小菱腰上取下一個紅色的錦囊袋子,遞給了她的大徒弟。
柳懷舟打開一看,全是碳條。他拿出一根,捏在手上。
“早上教你的可還記得?”
他點點頭,這點東西對他來說還是容易的。
“給它們編上號吧。”
柳懷舟二話不說就拿著炭筆在木頭上挨個寫了阿拉伯數字。
數字基本沒錯,隻是還需要練習書寫。隻半日就學成這樣,申小菱還滿意的,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了孺子可教的慈母微笑。
待他編完號,申小菱說,去洗洗手,我們回城吧。
老曾頭一頭霧水,東家帶著一個男子來給這些木頭編號?就這樣?編的什麽號,他也看不懂啊。
上了馬車,走了一小段路,正好路過一條小河,風景獨好。
申小菱讓馬車停下來,她帶著羅曼和柳懷舟到河邊走走,吹吹河風。
隨口問羅曼:“你什麽看法?”
羅曼思忖著道:“倉庫四周沒有村莊,老曾頭這酒,怕是備了不少在庫裏放著。”有酒,就有火患。
“還有呢?”
“奴婢看那鎖上落著灰,隻怕前幾日奴婢來過以後,他再沒開過門。”
申小菱又問現在身邊的大徒弟:“你有什麽發現?”
柳懷舟道:“一共八十根原木,其中,幹燥的三十六根,木心蟲蛀的十五根,開裂後又被浸透的二十四根,還有五根木頭像是被砍來用了一些。”
羅曼有些吃驚:“他竟然說的這麽清楚!”
難怪要夫人收他做徒弟了。之前自己來看過,雖也點了點數量,卻完全不如他這麽細致。
“怎麽樣?我可是挖到寶了。”申小菱得意地對羅曼說著,順道還想伸手去拍拍柳懷舟的頭。結果隻拍到他的肩膀。
柳懷舟正讚歎這幾個符號的魔力。突然被人這麽一拍肩,看申小菱的尷尬笑著,一時不知該不該再把頭伸過去讓她拍上幾下了。
猶豫之間,蕭伯鸞來了。
幾人騎馬佩劍,直直殺到河邊。
感覺到了對方的敵意,柳懷舟趕緊上前一步,伸手將師父和羅曼護在身後。
蕭伯鸞有劍。申小菱很明白形勢,輕輕拉開了柳懷舟。
“蕭大人有何指教?”申小菱冷冷地道。
“本官要問你幾個問題。”
申小菱知道躲不掉。劍光之下,不如乖乖認慫,問就問吧。
所有人都退到路旁,河邊,就剩下兩個人,一匹馬。
“蕭大人有何問題,民婦一定知無不言。”
蕭伯鸞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道:“三年前,救你的人是誰?”
“是馬家村的一個大姐,務農為生,現在和我同住,她為人老實淳樸,視我兒子如己出,還請蕭大人高抬貴手。”
“你兒子何時出生?”
“我已經忘了。當時剛醒來,他並不在我身邊,馬大姐先聽見他哭,才發現的我。她抱著我兒子回了村,找了幾個人,才把我抬出的山穀。”
“那你當年為何要逃?”蕭伯鸞聲音大了些,情緒又激動了起來。
前言不搭後語。
“蕭大人,這件事已和您解釋過,我不記得過去的事,現在空憑您一張嘴說,我也是不信的。”申小菱這一次終於把準備多年的台詞說了出來。
“那你為何養著暗衛?”蕭伯鸞聲音又低了下來。
“暗衛?是什麽?我一個寡婦,養什麽都不行。”申小菱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你不是養著一個嗎?”蕭伯鸞瞥了一眼岸上隨時要衝下來的柳懷舟。
申小菱皺著眉頭道:“蕭大人,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既然你失憶了,你如何確定你兒子就是你兒子?”
看到申小菱發愣,蕭伯鸞笑了。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它很快就會生根發芽。
“本官要提醒你一句。多多提防身邊人。”
什麽意思?
蕭伯鸞說完,看了看四周,轉身上馬,聽見申小菱道:“蕭大人,我一直有個疑問。”
他跨坐在馬上,睥睨著她。
申小菱問道:
“您說與我熟識,那我今年多少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