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品
古三並不是申小菱府裏的小廝。江湖人稱古三哥,喜好喝酒,賭錢。但從不賒賬。
申小菱剛到杭州城時,租了一套宅子住著。總不能坐吃山空,所以每天都上街逛逛,看看能做些什麽。可小腳走不了太多路,就要找個地方休息。
碰巧就在這個蟠龍酒肆遇到了古三。
所謂的蟠龍酒肆,是個連鋪麵都沒有的路邊攤。她帶著常清坐在條凳上歇歇腳,要了口桂花米酒喝。就聽見酒肆老板笑嗬嗬地說道:“三哥來了。”
一個濃眉大眼的漢子走了過來,從腰裏掏出銀子,嘿嘿一笑:“快!給三爺我打兩錢銀子的蟠桃釀!”
老板上了兩壇子酒,一碟子花生米,一隻燒雞。
“雞和花生米是送您的,三哥。”
“哈哈,多謝!”
古三舉起壇子,咕咚咕咚地灌了半壇子酒,啃了一口雞脖子。看到了一旁的申小菱,眼珠子轉了轉,油手在身上擦了擦。走了過來。
常清立刻擋在了前麵,警覺地看著他。
“這位太太,是外鄉人吧?”
申小菱示意常清放下戒備。問道:“如何看出來的?”
古三又嘿嘿笑著:“不瞞您說,放眼杭州城裏,戴得起您頭上這玉簪子的,也就那麽幾戶人家。”
“那又如何?”常清豎著眉毛。
“碰巧我都知道。唯獨沒見過您。”古三勾著脖子:“您這簪子是點珍閣的吧?”
申小菱點點頭,還真是。前兩日去逛了點珍閣的鋪子,買了這麽一支簪子。
“那您想知道點珍閣的馮夫人怎麽發家的嗎?”
是個女企業家啊。申小菱來了興趣,指了指對麵的條凳,說:“那你坐下來講講。”
古三跨過條凳坐了下來,腆著臉道:“太太何不賞小的一點兒酒?”
申小菱頷首。
“老板,上兩壇女兒紅!”古三給根杆子就往上爬。
常清伸手怒叱:“你訛錢!”女兒紅貴很多。
“小姑娘,你可別胡說,你家太太還沒說話呢。我這消息絕對值!”古三拍拍胸脯。
古三講的就是點珍閣送千裏眼送寧妃上位的事。
申小菱覺得他講得繪聲繪色,如親臨其境一般。倒是有幾分說書的天賦。
蹭吃蹭喝差不多了,古三打了一個飽嗝。一邊拿荷葉將燒雞包起來,一邊對酒鋪的老板說:剛才買的酒存在這兒,明天我來喝。
申小菱道:“你都喝了半壇子了,為何不喝完?”
古三擺擺手,說再喝就醉了,醉了誤事。
倒是個有自製力的人。申小菱心想。
又像想起了什麽,古三笑嘻嘻地湊過來:“太太以後如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就來這裏留個信。不是我吹,整個杭州城,沒有我古三爺打聽不到的事!”
申小菱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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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三果然很快就來申府敲門了。
“夫人要小的打聽什麽?”幾番合作下來,古三也算摸著了申小菱的脾性。
“近日,從京城來了一位蕭大人。”申小菱道。“我聽說是繡衣使者。”
古三做出為難的表情:“他可不是什麽繡衣使者,是繡衣指揮使,小的可不敢惹。”
申小菱問:“這是個什麽官職?武將還是文官?”
“無品閻羅,知道嗎?”
“五品?”
古三哥心想,娘們就是娘們,連繡衣使者是做什麽的都不知道。
“他們沒有品級,但是又能通天!”
“何意?”
“抓貪官啊!當官的都怕!老百姓也怕。他們有時候也辦案抓重案要犯。他們誰的話都不聽,隻聽這位的。”古三說著,指了指天。“這蕭大人,又是他們的一個頭兒。他們鼻子可靈了,我要去查他,這不是找死嘛!”
嗬,不就是錦衣衛嘛。申小菱了然。難怪那日李知府坐在了下位,而蕭伯鸞能和明王平起平坐。
不過,馬大姐為什麽會不知道呢?她想不通。
“我也不要你去查他什麽,這幾日,你幫我留意一下他的行蹤即可。不方便的地方,也不用跟。”
申小菱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
古三搓搓手,又撓撓頭,非常免為其難地上前抓起銀子,揣進懷裏:“可說好了,跟不了,就不跟。”
申小菱點點頭。
。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大早,柳懷舟就站在院子門外。一身灰色布衣,目不斜視。
灑掃小丫頭們想逗他,卻又覺得羞怯。隻故意把水灑在他的鞋邊,又或者將掃把掃過去,讓他抬腳。
申小菱習慣晚起,常靜一邊為她梳洗,一邊說,柳懷舟已經候了有一個時辰了。申小菱笑著道:“怪我,昨天沒跟他說具體時辰。”
說著,掀開門簾。對著月亮門外的柳懷舟招招手:“來。”
柳懷舟規規矩矩地走進院子。
“東家早。”
“用過早膳沒?”
“用過了。”
申小菱吩咐常靜把早膳擺在書房門口的桌子上,又讓她送壺茶到書房。
柳懷舟進了書房。
第一次進女人的書房。他以為會有熏香,或花團錦簇的畫。結果就是普普通通的書房,素窗,白牆。字畫也不多。除了書桌,書櫃,還有一堆木板整齊地靠在牆角。
原來是這個樣子的。他想。
常靜端著茶壺走了進來。
“懷舟,你過來。”申小菱站在書桌後,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先倒一杯茶吧。”
是了,要倒茶認師父!柳懷舟走過去,乖巧地倒了一杯茶,跪了下去。
嚇了申小菱一跳:“誰讓你跪了?”
常靜一邊抿著嘴偷笑,一邊退了出去。
“我讓你倒一杯茶,是有話要說。”
柳懷舟臉熱乎乎的,覺得自己太過莽撞了。
申小菱接過那杯茶:“這一杯是你父親教你的。”說著,她把茶水全部倒進了茶盤,指著空杯子說道:“我要的是這樣的你。”
來這裏之前,柳懷舟想的不過是向父親證明自己有些能耐。父親從申夫人這裏學的一些門道,確實也是很特別又有效的,跟著申夫人學總不會吃虧。
當申夫人指著空杯子的時候,他仿佛覺得自己即將跨入另外一扇門,門外的景象一定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柳懷舟鄭重地說道:“學生能做到。”
申小菱說道:“我教你的,你不能教別人。”
柳懷舟神情一震,又要跪了下來叩首,被申小菱一把攔住。
柳懷舟隻得抱拳:“學生謹遵師命,如有違背,甘受天譴。”
申小菱抬了抬眉毛,她並不信這誓言,隻要他信就夠了。
其實,他不信也沒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