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衛
知樹得了命令,帶了幾個“希”字輩的暗衛急行在暗夜裏。
他有一絲的踟躕,但並不影響他前行的步伐。
他得到的命令是去申宅抓田小菱。
田小菱曾是他的主母。從他記事起就被訓練成為一個暗衛,唯蕭伯鸞是從。但他依然記得七年前蕭伯鸞將田小菱帶到他和其他九個“知”字輩暗衛麵前認主時的情景。
剛當上繡衣使者的蕭伯鸞,穿著一襲赭色繡袍,挺拔地站在梧桐樹下。他的身後,有一翩水綠色裙裾輕輕飄著。蕭伯鸞轉身將她牽出來。
一個怯生生瘦巴巴的小姑娘,梳著人婦的發飾,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畢竟隻有十五歲。十五年的人生,沒見過刀槍劍戟,第一次見到他們腰間的兵器,清澈的眼神裏滿是恐懼。
蕭伯鸞穩住她瘦瘦小小的肩膀說道:“她,就是你們的主母了。”
這句話的意思他們都懂:世間除了主人,她就是最重要的人。
蕭伯鸞牽著田小菱的手,走到他們麵前,一人一人地介紹,田小菱一直不語。當走到知樹麵前時,田小菱突然低聲細細地問:“你額頭的傷,沒有傷著眼睛吧?看著很疼!”說完,她仰著頭,鳳眼一直落在他的臉上,目光裏充滿了憐惜。
知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隻記得自己搖著頭,飛快地用手捂著那一條從額頭斜過左眼的新傷,有些不敢抬頭。
十三歲的少年,覺得自己很卑微,傷口很醜陋。
想到這裏,知樹的不自覺地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臉,那道傷疤已經愈合很久,隻留下深色的刀痕。
他捏了捏控製不住的手指,想起四年前田小菱消失的那一天。主人丟了一件重要的東西。
田小菱自請下堂的休書是她自己放進蕭伯鸞的書房的。當晚她拿到休書,第二日就不見了。甚至避開了蕭府暗衛的耳目。連帶消失的,還有主人的東西。
蕭伯鸞大怒,讓知秋帶著蕭家的人撒下漫天大網去搜捕田小菱。而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蕭伯鸞又讓知樹去了田小菱的娘家,竟然家裏空無一人。知樹站在布滿蛛網的田家,有一種被人背叛的痛苦和無助。
而今夜,她回來了。
主人,讓他去抓申宅抓她。
知樹奔在最前麵,身後的幾個暗衛也跟他一樣,深黑的夜行衣浸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裏,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未到申宅門前,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他們已聞到埋伏的味道。這種殺氣凝滯在空中,讓他們不能往前邁出一步。
申宅竟然也有暗衛?!知樹從腰間掏出幾枚銅錢標,小心翼翼地貓下腰,朝幾個便於藏身的暗處擲去。
毫無回響。
對方是高手!
蕭家暗衛聚集在一起,警覺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不過二十步,突然劍鳴刀嘯聲四起,一群蒙麵黑衣人四起而至,劍影刀光直奔蕭家暗衛的麵門。蕭家暗衛不過五人,而對方有十數人之多!
知樹深知對方有備而來,區區五人根本不是對手,他們進退兩難。來不及多思索,劍鋒一抖,與幾個人糾纏上。
暗夜裏,知樹左臉的傷疤裹著血水和雨水,泛著瘮人的光。兩名希字輩暗衛已經倒下。他一定不能停歇,否則死的就是自己。恍惚一瞬,一黑衣蒙麵人一躍而起,舉著一把鋼刀直直砍向知樹。
暗衛的榮耀是為主人而死。
知樹覺得今日就是他的榮耀之日。但一定要死得其所!他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咬緊牙齒,根本不封自己的命門,拚死一搏,殺招畢現,竟殺了兩三人。
突然之間,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將每一個蒙麵的和沒蒙麵的黑衣人都照得慘白,又刷地黑了下來。眼前不見五指,人人都屏息,又胡亂舞著刀劍防身,天空中悶悶作響的雷聲一過,他們的眼睛也適應了這黑暗,而知樹和活著的兩個蕭家暗衛已經不見了。
暴雨傾盆,街道上的死屍和血腥味被雨水衝刷著。蒙麵黑衣人死傷並不少,這讓蒙麵黑衣人的頭很生氣,但下令收拾現場,不可再追。
知樹帶著兩個傷重的暗衛在暴雨中艱難地走著。他們的暗樁並不遠,但也覺得那兩裏路像是走了幾年一般。
幸好,黑衣人沒有追來。
知樹的傷在後背。深可見骨。這麽深的傷,“看著很疼!”。
這幾年,他每次負傷,耳邊都響起田小菱那軟軟的細細的聲音。恍惚之間的,綠裙子的小姑娘就站在他麵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帶著憐惜看著他,問他疼不疼。聲音就在耳邊,像是止疼藥一般,將他的疼痛舒緩著,將他的身體每一個毛孔都熨帖著。
他就快要在聲音裏睡去或者死去……
不行!
他現在必須醒著、活著!必須告訴主人他昨晚看到的一切。這比什麽都重要。所以他傾盡全力地摔摔頭,抬起握著劍的手臂,微微用力,扯裂背後的傷口。
隻有疼痛才能讓他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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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廝殺和血腥被雨水洗滌得無塵無埃,第二日一早,申府開門掃地的老頭兒也沒發現半點異樣。一看地上全是水,索性連地也不掃了,樂得清閑!
卯時一過,申小菱便醒了。對於昨晚的事情,她毫不知情。心情很好,空氣裏的雨水氣息混合著花香,讓她覺得無比的舒服妥帖。
常靜帶著丫頭們來服侍她梳洗。
又喚丫頭把竹簾卷起來,撐開窗戶。
芷苑的景致恰恰襯了進來。
芷苑裏的花草樹木皆是申小菱的外婆喜歡的。
院門兩側是兩籠細細的孝順竹,之後是一道拱門,“七姊妹”薔薇,順著門往上爬,每一枝上都掛著七朵桃粉色的小花。進了主院,西側花圃裏種著各式香花:梔子、茉莉、夜來香、香水玫瑰一類的。花圃旁立有一株外婆最愛的綠萼梅。
主院東側是一棵高高的辛夷花樹,樹下擺著石凳石桌。角落裏有一汪水景,貼著白牆青瓦,水邊湊了幾樁太湖石,石後是兩棵翠綠欲滴的芭蕉。
而申小菱的窗外,正是那雨打芭蕉的一景。入夏之後,她特地掛了竹編卷簾。一是遮陽,二是湊個古人的雅趣。
申小菱梳洗之後,讓人在議事廳裏擺了早膳。邀了瑾娘和段叔邊吃邊談。
不過是做玩具,他們輕車熟路,能談多深?即便是給皇家的,她思索了三天,昨晚她又仔仔細細地思考過方案,已胸有成竹了。所以吃才是重點。這是申小菱的想法。
段叔和瑾娘卻不這麽認為。段叔負責製作,就是木製的畫圖,建模,拆模和成型,上漆都是他帶著徒弟們做。瑾娘是負責布偶製作的,選料,畫圖,初稿終稿刺繡,填料都是她帶著一幫繡娘完成的。
兩人得了要給宮裏做玩具的消息,十分緊張,又躍躍欲試。哪裏還吃得下桌上的精致點心。
申小菱拍了怕瑾娘的手,說出她思慮再三的想法,兩人均是傻了眼。
這樣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