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麵上表現得很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對家人們也能和煦以待。
他自己很清楚,他心裏的那根弦越繃越緊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焦躁隻六四會越來越嚴重。
傷後心理創傷比留在身體上的傷更嚴重,他還找不到一個平衡點。
霍宛正看著病房的天花板發呆,就聽見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隨後來人坐在床邊。
霍宛收回盯著天花板的目光,發現居然是他二叔。
霍予沉看著他,問道:“還不習慣,對嗎?”
“嗯。我以前看各種各樣的書,看受傷的戰士們,看到的隻是表麵和他們願意展現出來的東西,沒有想到身體機能衰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時候,我心裏居然這麽難受。我都覺得以前我學的那些東西,好像一點用都沒有。”
“寫那些書的人自己是個健全的人他怎麽能告訴殘疾人到底是怎麽想的?你的那些戰友他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才不把心裏的憂慮說出來,其實背地裏沒少哭鼻子。”
霍宛好長時間沒好好跟他二叔聊過了。
這些年他二叔和小嬸嬸越發的活得恣意瀟灑,完全是按照他們自己的意願去生活。
而他也走入了社會,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他們能碰到一起的機會,還是太少了。
“二叔,經常聽你說話,我都覺得好多事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我想的太多隻是把我自己給困住了而已。”
霍予沉嘴角含笑,“難道不是嗎?你換個思路想想你就算你一輩子臥床不起,家裏人會嫌棄你嗎?我想答案是肯定不會。我們家的人誰會在意做副臭皮囊?你是站著躺著蹦著跳著有什麽區別嗎?沒有!你最差的後果就是當個不能走、不能跳的殘疾人,最差的結果你已經看的很清楚了,那還把他放在心上幹什麽?反正無論你怎麽蹦怎麽折騰,我們都不會嫌棄你。”
霍宛在他簡單粗暴的話中沉默不語。
他二叔說的話他都明白。
可明白歸明白,心裏該添的堵還是添。
霍予沉也不急著讓他表態,說道:“全家就我和你老爸對這種事最有發言權了,我差點殘廢了,你老爸之前在外麵執行任務的時候也差點殘廢。結果我們兩個都好好的,每天各種作死,各種蹦躂。就你現在遇到的這點小兒科的事,你就好好享受為數不多的受傷吧,畢竟你以後你上戰場的機會為零。這次你受傷算是你最後的一枚勳章,以後想摸到人家的邊都難了。”
霍宛本來還想故作高深的板著臉,聽到最後一句,再也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
“二叔,你安慰別人的手法能不要那麽離奇嗎?我一個即將殘廢的人,我都受不了了。”
“你都沒殘廢過,裝什麽頹廢呢。真正坐了好長時間輪椅的人還沒表示他抑鬱的情緒。”
“你那個時候不是有小玉玉陪著嗎?有空抑鬱嗎你?”
霍予沉翹著二郎腿,一臉老神在在的說,“要不讓你試試小玉玉折騰別人的手段?保證能讓你瘋好幾回。”
“秦宇現在不是天天跟小玉玉在一起嗎?怎麽沒見他瘋?”
“現在的小玉玉跟她全盛時期的樣子,可是收斂了好多。以前的她……”霍予沉做出一臉頭疼的表情,“算了,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了。我當殘疾人,那段時間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就是有她在身邊。我一個殘廢,連心理治療的過程都直接跳過,跟著個半大的小毛丫頭上躥下跳。那酸爽別提多帶勁了。”
霍宛被他說的笑了起來,牽扯了身上的傷口,又嘶嘶的直抽氣。
霍予沉嘖嘖了兩聲,“小同誌還是聽別人的倒黴事,心情愉快吧?我看你這倒黴的樣子,我心情也挺愉快的。”
霍宛真不知道他二叔是怎麽把這句話跟你一個全身動彈不得的病人說的。
他都覺得自己能這麽心大的長大,全虧了他二叔帶他。
不然他麵對今天的事情肯定麵對不下去。
霍宛索性耍起賴來,“二叔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會有這麽一天,故意把我養的這麽沒心沒肺。”
“那是當然的,你也不想想你二叔是誰?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對我來說都是很小的事情。”
霍宛:“……”
這厚臉皮厚的也是沒誰了。
霍予沉收起一臉笑嘻嘻的笑容,問道:“小同誌,聽說你都跟那小姑娘滾床單了,這麽重要的事你都不打算跟人家說一聲。”
霍宛差點被他的話雷得魂飛魄散,小心跟著顫抖的問道:“這麽私密的事,你怎麽知道的?”
“這種事很私秘嗎?你都把人帶回大宅了,你覺得我會不知道?隨便問那三個小家夥中的一個分分鍾能有非常詳盡的版本好嗎?”
“他們這麽話癆?”
“你以為他們很安靜如雞嗎?”
霍宛不知道他二叔為什麽如此淡定的用安靜如雞來形容他的寶貝閨女和兒子,他的良心一點都不會感到疼痛嗎?
霍宛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還沒有調整好狀態麵對她。”
“就你現在這副模樣要調整一年半載才有個稍微能看的狀態,你在這期間都不打算跟她見麵?”
霍宛的思維終於敏銳了一次,問道:“二叔,你當年絕對是不想讓小嬸嬸看到你那傻乎乎的樣子,才不願意回來的吧。”
霍予沉一點都沒有中他的計,一臉得意地看著他,“你猜,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隨便你怎麽猜。”
霍宛那句“太無恥了”已經滾到嘴邊,還是原原本本的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
跟他二叔鬥嘴,這輩子都沒有贏的指望了。
霍予沉好整以暇的欣賞了他淩亂的表情半晌之後,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扔在他的手邊,“你的號碼重新辦了,之前手機被砸成了個稀巴爛,找都找不回來,居然能成功換了個新手機。小同誌,你也是挺不容易的呀。”
霍宛狠狠地抽了好幾下,說道:“二叔,你該不會覺得我故意把自己砸成這個樣子,就是為了換個新手機吧。”
“我覺得這種可能性還是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