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盈玉也沒有出聲,兩人就那麽枯坐著。
直到日上三竿,太陽炙烤得人頭頂冒煙後,兩人才回過神來。
公孫雅的聲音比之前更沙啞了,“我要的也就是這樣的一番態度。”
“我很抱歉,過了這麽長的時間才領悟到這一點。”
“沒關係,才過了幾天時間,你就有了這層醒悟,我很放心。”
“你放什麽心?”
“我怕你死得早了,我在世上就無聊了。”
葉盈玉微微一怔,笑道:“我會好好活著的。”
“希望如此。”公孫雅說完這話後懶懶地把腿放在另一張空著的石凳上,腿修長而筆直。
葉盈玉的目光在他的腿上停留片刻之後就移開了,然後說道:“自從見到你之後,我就變得很有歸屬感。有一個人跟我一樣念著同一個人,我們有一些共同的秘密,感受過他難得的貼心與照拂。跟你待著的這幾天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主人他在最後還是有了兩個可以信任的人,他給我們鋪好了後路。”
公孫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葉盈玉轉頭看著他,“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我覺得你說得挺好的。”公孫雅眯眼看著天空,“我在十歲之前一直是以一個普通孩子的身份活著,他在我麵前並不戴麵具,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的疤,但我從來沒有害怕過。甚至還升起男人臉上就應該有疤的認知。”
葉盈玉安靜地聽他繼續說。
“在我十歲生日的時候,他跟我說了他的故事。那時候我還太小了,隻以為那是個故事。他隻是笑笑,繼續跟我事無巨細的說著那些事。之後,他開始帶我去看他設計的東西,看那些山洞。唯獨他和那個女人的墓他一次都沒帶我去看。”
“你是他和誰的孩子?”
公孫雅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以他的性格他應該是從某個他看得還算順眼的女人身上拿的卵子。”
“何非?”
“你怎麽不猜是褚非悅?”
“那時候的褚非悅還太小了,時間對不上。”
公孫雅語氣不明的說道:“我想也隻可能是何非。”
“如果是這樣,你跟褚非悅還有點關係。”
“我們沒什麽關係。”
葉盈玉罕見的擁有了一點情商,沒繼續這個話題,“你以後打算怎麽辦?一直在這裏待著嗎?”
“我還有其他的地方。”
“我知道。你不打算跟我一起住嗎?”
公孫雅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她,“你腦子沒抽?”
“沒有。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住也行,時不時讓我知道一點你的消息,我們沒事寫寫信也好。”
“沒興趣寫。”
“你打算一直躲著我?”
“我要是想躲你,用得著見你嗎?”
“你說的也對。”葉盈玉說完心裏空落落的。
公孫雅哼笑了一聲,說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以後我想見你,會去找你的。”
“都待了好幾天,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一起吃個飯再走。”
“吃什麽?”
“鱈魚燜飯。”
公孫雅的眼睛亮了亮,“好。”
過了半個小時,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將兩份鱈魚燜飯端上來。
葉盈玉和公孫雅相視而笑,分別動筷。
直到把最後一口飯咽下去後,葉盈玉才軟軟的撲到了桌子上。
公孫雅放下勺子,目光停留在葉盈玉的臉上,才用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
爾後將她攔腰抱起,旋身而起,飛掠竹林,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
葉盈玉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顛簸不平的車上。
而她的頭枕在一個人的腿上,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了秦宇。
秦宇感受到了她的動靜,低下頭來。
看到她漆黑如墨的眼時,他微微怔忡了片刻,然後用一種溫柔到了極致的聲音問道:“你醒了?”
“你來找我了?”葉盈玉聲音嘶啞地問道。
聲音一出來,她自己都愣住了。
“是啊,我不太放心你。”
“我沒事。”葉盈玉偏過頭,看了看開車的人,發現是肖蓧。
她小聲地解釋道:“我這幾天跟山洞裏的那個人在一起。”
“我們已經猜出來了。”
“我失蹤了幾天?”
“十天。”
“有這麽長了嗎?”
“有。剛開始的時候,我都快急瘋了,就怕你遭遇什麽不測。”
“我起初也很害怕,後來隻能硬著頭皮忍著了。”
“我知道。你是經曆這次事件的人,你不可能沒有一點害怕。”
“是啊,那時候我不知道怎麽熬過來的。醒來之後跟他聊了很多,他一直在跟我打太極,試探我的底限。結果我很快就把底牌都透露出去了。”
秦宇緊張的看著她,“那後來呢?你的底牌都透露出去之後他怎麽對你?”
“後來我手心裏的破罐子破摔,跟他聊了起來,稍微聊順了之後就還好。”葉盈玉眨了眨眼睛,說道:“他比我更不容易。”
這句話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的意味深長。
車上的兩個男人誰都沒有說話。
葉盈玉適應了片刻之後,從秦宇的腿上坐直了身體,“我們現在是在殷城?”
“還沒到。”
“你們到底是在哪裏遇到我的?”
“寧城附近。”
“寧城?”葉盈玉有些訝異。
“你二哥讓肖蓧哥哥連夜尋找,一直排查了七天,才找到了一些線索。我們就一直尋找那點線索找到寧城附近,最後在一個山洞裏找到你。”
“山洞?”葉盈玉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為什麽我們總跟山洞有關?”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具體的原因還得等你自己想透了。”
“我會好好想想的。”
三個人並沒有直接把車開回殷城,而是挑一家酒店住下來。
秦宇跟葉盈玉選擇了同一間房間的兩室一廳。
葉盈玉進入浴室洗了個澡,整個人比先前精神了一些。
她走到客廳的時候,秦宇已經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眼裏有明顯的青黑,不用親眼看就知道他最近的睡眠有多差。
葉盈玉坐到他身邊,他都沒有要醒的意思。
葉盈玉在心裏無奈的歎了口氣。
和公孫雅在一起的時候,她不怎麽敢深想秦宇,怕一想到他,她心裏會越發的緊張,從而沒有足夠的耐心好好的抽絲剝繭。
秦宇在她心裏是不一樣的。
他出現在很特別的時候,又恰好跟她處於同樣的年紀。
饒是她當時並不把其他人放進眼裏,她也下意識的去親近他。
然後就親近了這麽多年。
以至於,她再也不想放開這個人的手。
哪怕是以一種特別的身份在他身邊,她也覺得挺好的。
因為有主人的前車之鑒,她對愛情是恐懼的。
那一種感情雖然美好,但是太過決絕與殘忍,並且具有很強的排他性,甚至不以死亡而告終。
所有的愛恨隻對同一個人。
她沒有辦法動用那樣的感情。
可是,秦宇像一顆小種子一樣出現在好的心裏,經年累月之後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那棵樹越發得生機勃勃。
她並不想把這種感情簡單的固定成男女之愛。
愛情這是人生中很燦爛的一抹顏色。
這抹顏色並不是唯一的。
愛情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褪色,而其他的感情不會。
這麽說太過片麵,但葉盈玉確實是這麽想的。
愛情本身一把雙刃劍,一麵甜蜜如糖,一麵傷筋動骨。
糖與毒藥混合,稍有不慎,就會葬身於此,並且樂此不疲。
可其他的感情會在經年累月之後,變得醇厚無比。
她對秦宇的感情便是如此。
葉盈玉的目光一直留戀的停在秦宇的臉上,卻沒有接下來的任何動作。
這樣就很好了。
公孫雅想逼出她的另一麵大概就是逼她認識男女之愛。
她認識到了,但是不想碰。
她的心在她的身體裏,就該由她掌控。
即便是秦宇,她也不想把主動權交給他。
葉盈玉想到這裏,目光有些遲疑。
最終還是在另一個沙發上閉目養神,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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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宇不知道他自己已經睡了多久,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剛一睜開眼睛,就四處搜尋葉盈玉的身影。
直到看到葉盈玉雙手抱膝的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睡覺,他才猛地鬆了口氣。
他這幾天做了無數個找不到她的夢。
現在都能一睜眼就看到她,反正有些難以置信信了。
秦宇看著看著,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她還在就好,人還活著就好。
他曾經以為他要的很多。
經過這件事之後,才發現要的很簡單。
他想要他關心的人都好好的活著,無論貧富還是健康疾病,隻要還活著就行。
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他心裏曾經有個百丈風,經過這一次的驚嚇,也隻剩下了細細的微風吹拂。
那些怒意,那些蕭索都散了。
秦宇這麽想著的時候,他自己都有些吃驚。
他的很多執念居然會如此輕易的放下了,而且放下得非常心甘情願,倒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所有的炙熱都變成了一把暖烘烘的小火苗,就算靠近了也不會灼傷。
秦宇看著葉盈玉精致得沒有任何脂粉修飾的臉,露出了一個他自己看著都會覺得肉麻、惡心的笑容。
然而,此時的他並沒有照鏡子。
所以,他的笑容並沒有卸下,依舊傻乎乎的盯著葉盈玉直看,仿佛不把別人給看醒了,堅決不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