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雅失笑，“風骨？恣意玩弄人命也叫風骨嗎？”
葉盈玉平靜地回視著他，“我不否認你說的話有道理，但立場不一樣，看待問題的方式就不一樣。可你確定一直要跟我繞彎嗎？你認為這彎繞得有價值嗎？倒不如直接把話說清楚了。”
“我的話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我所說的話每一句都特別清楚，你要是聽不懂就是你的問題了。”
葉盈玉覺得他體內一定有某些暴虐的因子，恨不得毀了他不順眼的一切，看得順眼的也不知道他能順眼多久。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養成現在的性格。
也許跟在主人身邊太久的人都不會是主流價值觀所認定的正常人，他們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癲狂的地方。
本來她以為她本人都已經夠不拘小節、孤傲自我了，結果公孫雅比她還不穩定。
她挺多像個自閉症患者一樣縮在一個小角落裏自行卓爾不群，公孫雅不是。
公孫雅看著她緊閉著嘴不言不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我不正常嗎？”
“沒覺得。我自己都不正常，怎麽能要求你正常？”
“你的邏輯沒什麽問題。”
“嗯。”葉盈玉淡淡地應道，隨後她坐到凳子上，動作很行雲流水的翹了個二郎腿，說道：“反正咱們都無聊，幹脆聊聊天。也許聊著聊著，咱們都舒服了呢。”
說完後，她才發現她這說話風格有點像二哥和秦宇，帶了點混不吝的意思。
二哥隨著年紀漸長已經把他身上特有的跳脫壓了下去，變得成熟而可靠。
當然，二哥就算是跳脫的時候也會讓人覺得很可靠。
公孫雅似乎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著實有些怔住了。
過了一會兒，才眨了眨眼，問道：“你要聊什麽？”
“我也不知道要聊什麽，隻是覺得咱們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我已經把我所有的底牌和想法告訴你了，你如果還不願意說，咱們隻有彼此幹耗著了。”
“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葉盈玉見他語氣平穩，甚至連是細微的變化都沒有，知道他依舊沒有要說的意思，說道：“我問你答，如何？”
公孫雅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你其實並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麽對不對？”
“對。”
“現在你想做什麽？”
“不知道。”
“我們就這麽幹耗著？”
“我還沒想好怎麽收場。”公孫雅的聲音裏出現了難以忽視的困惑。
葉盈玉被他的語氣說得心裏一滯，說道：“我其實一直處在你現在這個階段。”
公孫雅看了她一眼，“現在的你好多了。”
“可能是心裏裝著的人多了。我是從去山洞回來之後，開始坦然接受自己與別人的不一樣的，覺得身上有些所謂的世俗之氣也沒什麽不好。以前我偶爾患得患失，現在不會了。在順利的時候學會平和，在不順心的時候也學會冷靜，要時刻提醒我自己我身邊最終會一個人都沒有，這樣我就冷靜了。”
“你對你身邊的人依舊沒有信心？”
葉盈玉很認真的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給了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有些害怕，害怕發現我在他們心裏沒有想象的重要，害怕他們最終會放棄我。他們在心裏對我已經有了個評估，知道該分多少愛給我，還演技極好的在平時的蛛絲馬跡裏表現出來。而我卻傻乎乎的依舊用平常又真實的態度對他們。我有些接受不了，會想著要在他們麵前顯得沒有那麽傻，想留點體麵。”
葉盈玉說道這裏苦笑了一下，“我的表達不知道是不是準確，就像是現在我跟你，我從一開始把所有的話都告訴你，把我的真實想法都說了。而你隻會覺得我是傻子，可以隨便占便宜，隨便忽悠。我害怕的自始至終都是我和別人的不對等，尤其是感情的不對等。”
公孫雅聽完後，好半晌沒有說話。
葉盈玉說著說著聲音不自覺地啞了，“我將主人看得那麽重要，是因為我知道在他心裏我也很重要。”
“你沒有安全感。”公孫雅嗓子有些發澀地說道。
“是啊。你呢？你可曾有過安全感？我們有很多財富，隨便在哪兒都能過不錯的日子，卻都沒有享受生活的閑情致逸。我們渴望被人熱情的對待，卻又害怕被人太過熱情的護著。我們其實跟主人一樣，主人一路走來，愛他的人很多，而他心裏隻有最初的那個人。一方麵是他癡情，另一方麵也證明了沒有人想他的王妃一樣全心全意的愛他。其他人的愛有敬畏、恐懼，他們或是不敢拒絕，或是一時興起，或是看上了他的財富、武功、地位，唯獨沒有全身心的愛他。我想他曾經是個很熱情的人，被一個又一個希望摁滅的打擊給打擊習慣了，他才變成了我們看到的那樣。不然在史書或野史上又怎會留下一個又一個跟他十分親近的人？”
公孫雅不自覺的接過她的話頭，“如果他是一位簡單、不糾結的人，他就不會痛苦了這麽多年。”
“如果他不糾結，世上根本不會有他這麽一個人，也就不會有我們了。”
公孫雅露出一抹有些遲緩而真實的笑容，“對，要是沒有他，就不會有我們。小玉，你比我想象中的更透徹了。”
“我是舍不得你這樣。”葉盈玉迎著他訝異的目光，緩聲道：“放眼整個世界，隻有我們心裏藏著同一個人，隻有我們跟他如此近距離的相處過，並且心裏還有他。他離開了不要緊，要是他在我們的心裏也離開了，他就是真的離開我們了。”
公孫雅聽到這話瞳孔猛地縮了一下，手失控般地握住了葉盈玉的手，差點把葉盈玉的手呢骨給捏碎了。
而葉盈玉並未掙紮，也沒有出聲呼痛，靜靜地等著他心裏呼嘯而過的海嘯慢慢平複。
公孫雅的呼吸都有了幾分急促。
過了許久，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他鬆開那隻已經有了幾個滲血的指甲印的手，不知道此時該說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