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二章 誅妖聯盟
當藏書樓的三千書官以及馭獸齋的三千獸奴聽到周例外倒下的這個消息後,他們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六千人靜立於江水之間,沉靜無聲。
像是在進行著一場默哀。
雖然他們知道周例外於此戰敗退是必然之事,但是當這件事真的發生了,他們卻又有些難以置信。
那個在天地神院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教習老大周例外倒下了,對於馭獸齋和藏書樓來說,其實是個好消息。
因為他們一直都和教習處存在著很大的競爭關係,而又因為周例外深得七位人神信任的緣故,以至於教習處一直都穩穩壓住了馭獸齋和藏書樓一頭,如今周例外倒下,便等於是讓教習處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日後天地神院的發展曆程中,馭獸齋和藏書樓必然將一掃過去那些日子的陰霾,將曾經風光無限的教習處踩在腳底下。
可對於天地神院而言,失去了周例外,卻是一個十足的壞消息。
周例外對於天地神院的意義,可不僅僅是一位教習老大這麽簡單。
他在過去那些年接下了人神的托付,當七位人神不在天地神院的時候,他掌控了神院的所有決斷權,人神之所以如此信任周例外,除了他極強的管理才能外,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周例外自身的實力。
半神之境。
甚至已經無限接近了六境人神。
這樣的一個人物,注定是要在不久的將來,真正成為天地神院的第八位人神。
而天地神院中若是多了一位新的人神,那麽對於這個人間的影響力,以及在五聖人麵前的底氣,便會多上不少,甚至會將天地神院的地位再次提升到新的格局中。
所以七位人神對於周例外一直都報以了絕對的信任,甚至可以說是縱容。
無論他在神院中是如何的獨斷專行,甚至曾經為了替阿刁出頭,而重傷了月神的祭獸血虎,月神也沒有因此生氣,反而是斥責血虎不該去招惹周例外。
在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心裏麵,他們最信任,最尊重,最值得平等對話的人,隻會是另一位人神。
隻有屬於天地神院的六境人神,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其他人,都會被打上一個外人的標簽。
即便是他們各自的祭獸也不例外。
而如今那位被七位人神視為真正的自己人來培養對待的周例外就這樣倒下了,讓人難免有些唏噓感概。
那些書官和獸奴們再次打探了下周例外的細節,得知他在四人一獸的圍攻之下散盡了筆力,血脈中的人神之力也近乎耗竭,然後被藏書樓管事人邊之唯一掌拍在了心脈處,似風中落葉般倒在了無盡的江水之間。
最終被麵色蒼白的暗夜一號帶走,說是要將其關在暗夜軍團的專屬地牢中,等到七位人神大人來做最終的處決。
當暗夜一號拎起已經昏死過去,氣息變得極其微弱的周例外消失在江水之間的那一刻,無論是玄武,還是邊之唯,都將心頭那顆始終懸起來的心落了下來。
周例外雖已倒下,但是並沒有死,誰也無法保證他會不會再次醒過來。
若是他僥幸存活,便有機會重回巔峰,到時候麵對周例外的瘋狂報複,隻怕沒人能吃得消。
但現在他既然進了暗夜軍團的專屬地牢,那便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因為知道暗夜軍團存在的人一定也會知道,他們的地牢是有多恐怖,幾乎等若地獄。
隻要進去了裏麵,便等於是死了。
從未有過例外。
所以離去的邊之唯和留在江水之間的玄武雖身受重傷,但內心深處依然神采飛揚。
隻有馭獸齋的齋主李青山沉著一張臉,眼中看不到半點輕鬆神情。
似是為周例外的結局感到十分惋惜。
卻也無可奈何。
在江水之間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三千書官和三千獸奴告別了玄武,選擇離去。
他們一路直行,去向天地神院,卻沒有回到藏書樓和馭獸齋,而是直接去向了七位人神的宮殿中,向他們匯報了阿刁和唐青的情況。
六千位五境合道高手去圍困兩位少年,卻依然被他們逃走,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按照他們的預想,自己這一行人就算不死,也會被下放到江心苦牢深處去反省。
可當他們將江水之間的戰況一五一十匯報給七位人神的時候,他們卻沒有想象中那般惱怒。
即便是性格最是火爆的雷神都沒有多說什麽。
反而在聽到是那頭突然出現的小毛驢和白裙少女將阿刁和唐青救走時,七位人神大人的眼眸之間同時出現了一抹震驚的神色。
他們詳細詢問了那頭小毛驢和白裙少女的特征後,彼此互相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便揮手讓所有人退下。
三千書官和三千獸奴從人神宮殿中走出來之後,一頭霧水,不明白七位人神大人今日為何如此大度,不僅沒有嚴懲眾人的意思,就連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說。
思索無果之後,他們心中出現的,便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感。
一行人很快各自離去,準備向自家老大稟明情況。
當六千人的身形消失在人神宮殿外時,宮殿內的七位人神大人結束了沉默,像是給此間壓抑沉悶的氣氛打開了一個缺口。
月神的身形和麵容掩映在月光之下,隻從那一陣朦朧的光亮中傳來了她那輕靈動人的聲音:“如果他們沒描述錯的話,那頭小毛驢,應該就是常年跟在夫子他老人家身後的那個憨貨了。隻是那位白裙少女,我卻始終猜不出是誰,人間大陸上也並沒有聽說有哪家的後生有那般強大的實力,能在六千位五境高手的眼皮底下將人帶走。或者,她是有什麽強大的法器,能躲避神識的感知,並且瞬息千萬裏?”
這句話剛剛落下,月神便搖了搖頭,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繼續說道:“想來俗世之間,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法器,威力強大到能夠媲美人神的力量和速度。那麽唯一的解釋便是,那位白裙少女,也是出自老夫子的門下,隻有夫子那樣的傳奇人物,才會培養出這樣一位奇女子。”
水神沉靜了片刻後,接過月神的話說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夫子他老人家,為什麽要救走唐青?難道,唐青真的不是妖?”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也沒人能猜透老夫子的心思。
又是漫長的沉默過後,水神再次開口道:“既然夫子的小毛驢出現在了神院領域,並且救走了唐青,擺明是告訴我們這件事他要管了,我們自然不好再派人去將唐青抓回來,隻是,外界的人間修士該怎麽辦?我們總該給他們一個交待。據斥候來報,人間誅妖聯盟已經快要來到江心湖畔,這次無論是人數,還是各自的實力,都比上次要強的太多,即便是我們也不能小覷。”
聽到這句話後,脾氣最是火爆的雷神頓時哼了一聲,他猛然挺直了身子,雙瞳之間雷火湧動,隨後沉聲說道:“交待?天地神院傲立於江心湖畔這麽多年,什麽時候需要給別人交待了?那些人間修士來便來了,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直接告訴他們唐青已走,看他們能怎麽辦!”
話剛落下,水神便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雷神這脾氣是一點都沒改,遇事從來崇尚暴力,不過腦子。
“怕自然是不怕,隻是總有些麻煩,畢竟人言可畏,若是知道唐青是從我們神院的手中逃脫的,傳出去後,隻怕會對神院的名聲不利,可能還會被扣上一個與妖族同流合汙的罪名。到時候不僅僅是那些人間修士,怕是幾位聖人都要找上門來問責於我們。”
水神歎著氣,搖頭說道:“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惹上唐青這個麻煩,早點把他送出去就好了。如今被唐國的那些人惦記上了不說,如今又被夫子給擺了一道,接下來還要麵臨人間誅妖聯盟這樣一個更大的麻煩,你說我們何苦來哉?”
雷神聞言表示不服,他往前走出了一步,還準備說話,月神卻是走到了他身邊,不由分說將其拉回到座位上,不讓他再廢話。
隨後她便說道:“事已至此,再來懊惱也沒用了,唐青既然已經被夫子的小毛驢救走了,那便說明他命不該絕。那麽所有參與到這件事中的人,自然也不用再擔上什麽罪名。”
七位人神從來心意想通,聽到這句話後他們便知道月神說的是誰。
水神很快開口道:“關於周教習的事,還是等他醒來再做計較吧……玄武那邊傳來消息,說他被暗夜一號帶到了地牢中,可是一號卻未曾向我匯報。”
這句話情緒很淡,像是隨口而出。
可是宮殿中的氣氛卻變得更加凝重。
月神沉默片刻後說道:“或許他是傷勢太重,或是太累了,來不及匯報,準備休整好再過來。”
很牽強的理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然也說服不了其他人。
雷神在這時忍不住了,終於再次開口道:“我早就說了暗夜軍團的人和周例外勾搭上了,你們還不信,這下好了,你們.……”
“閉嘴!”
雷神話沒說完,水神和月神便同時厲喝打斷他,完全不想聽他的廢話。
其餘四位人神則從始至終保持著沉默狀態,冷眼旁觀著一切。
隻是在聽到雷神的最後一句話時,他們的眼眸深處同時飄過了一絲冷淡的殺意,雖微不可覺,但卻寒意甚重,隱隱惹人心慌。
人神宮殿中再沒有人說話,氣氛漸漸沉重起來。
七位人神各自的祭獸在宮殿暗影空間中靜靜觀望著這一切,感受到了此間微妙且肅殺的氛圍,大氣不敢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再晚些的時候,人神的祭獸們終於離開了讓它們感到很是緊張的人神宮殿,它們在各自主人的命令下去到了江心湖畔,和神獸玄武匯聚到了一起。
因為這個時候,人間誅妖聯盟終於是跨過了江水之外的那條蒼茫大道,帶著一身風塵,以及強烈的殺意,來到了江心湖畔。
如今周例外自身難保,無法出麵。
李青山和邊之唯身受重傷,也是無法出麵。
暗夜軍團的人從來隻隱於暗中,同樣無法出麵。
而七位人神大人身份尊貴,更是不可能出麵。
所以此時能出麵,並且有那個資格出麵的,便隻剩下了與七位人神心意相通的祭獸們。
當它們帶著各自強大的氣息來到江心湖畔和玄武站在一起時,先前回去神院複命的三千書官和三千獸奴又被人神下旨給召喚了出來。
他們再次來到了江心湖畔,自江水之間一字排開,體內的五境之力毫不遮掩的朝著四周彌散而開,將整片江域盡皆籠罩,似是要給那些人間修士一個下馬威。
雖然如此多數量的五境高手,加上正前方那七頭渾身上下散發著恐怖洪荒氣息的祭獸給人間誅妖聯盟的所有人都帶來了極大的震撼,但也僅僅是震撼,並沒有多餘的恐慌和不安。
因為他們的個人實力可能比不過神院的那些人。
但是勝在人多,足有千萬之眾,而在這些人當中,五境合道的人間修士也是不在少數。
當他們浩浩蕩蕩行至此處,在江水之間呈現出一片黑雲壓成之勢時,也讓七頭人神祭獸以及身後的六千五境高手吃了一驚。
這人也太多了,若是真的起了衝突打起來,他們還真不一定能贏。
更何況,那些人間修士這次師出有名,正如他們行動的代號,誅妖聯盟,是為誅妖而來,所以這支正義之師今天若是在天地神院中吃了虧,隻怕名聲向來很好的天地神院從此就要和整個人間站在對立的兩麵上。
而在人神祭獸和神院的六千五境高手來此之前,七位人神大人還特地有過交待,讓他們不可與人間修士起衝突,更不可隨意動手,一切以安撫為主。
這讓喜歡打打殺殺的三千書官和三千獸奴很是為難。
讓動不動就要吃人見血的祭獸們更是為難。
所以自他們出現在這裏後,便一直都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也沒有說任何話。
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便是他們應對的策略。
而此時在一段時間的對峙之後,人間誅妖聯盟的隊伍中忽然走出了一個人,那人生的道骨仙風,眉眼之間滿是正氣,看他身上湧動而出的強大氣息,顯然是一位五境合道巔峰的高手。
那人自稱丹龍子,乃是人間一正道散修,常年遊曆人間,性子最是正直,最好鋤強扶弱,專做那些打抱不平之事。
如今聽聞天地神院中出了一隻妖,人間興起聯盟之勢共同討伐之,他便也自告奮勇加入了其中。
因為是跑單幫的散修,所以一路行來他都自恃身份和實力,沒有過多的與人交流。
可如今既然已經來到了江心湖畔,他便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低調了,是時候擺出自己五境合道巔峰的高手風範來了。
所以他當先站了出來,往前走了一步。
在千萬人的期待目光中,在三千獸奴和三千書官的冷酷眼神中,在七頭人神祭獸漫不經心的注視下,丹龍子輕撫長須,傲然肅立,麵朝神院眾人諸獸,然後笑道:“天地神院不愧是人間第一學派,果然底蘊深厚,實力非常,難怪能將唐國的那隻妖一舉拿下,並且不懼來自唐國的強大壓力,硬是將其困在了江底,單是這份魄力和勇氣,便值得我輩效仿尊崇。”
這句話剛一出口,身後的那些人間修士同時摒住了呼吸,他們望著丹龍子的背影,眼中同時出現了一絲埋怨和無語,心想你倒是說重點啊,別盡說廢話,讓你出來不是拍馬屁和擺譜的。
前方的三千獸奴和三千書官神情並沒有什麽變化,像是沒聽見一般。
七頭人神祭獸則是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望著丹龍子,識海中出現了同一個想法,這怕不是個傻子吧。
丹龍子卻不以為意,他一言以畢,很快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整個人的氣息在瞬間變了。
變得深沉,厚重,似重山一般巍峨。
他體內的五境之力並沒有刻意的彌散開,隻是輕輕的將自己環繞,卻讓身後眾人重新仰望。
讓三千獸奴和三千書官眼神變得凝重。
讓七頭人神祭獸收起了自己的輕視。
這位丹龍子,果然還是有點東西的。
難怪敢孤身站出來,在天地神院的地盤上侃侃而談。
短暫的沉默過後,丹龍子平靜的抬起頭,目光中帶著幾許神光,隨後繼續開口,拋出了那個問題:“隻是不知道,神院現在是如何處置那隻妖的?是已經殺了它,還是仍舊被困在江底深處,等我們來殺?”
這句話剛剛落下,人間誅妖聯盟的隊伍中頓時爆發出了一道道強烈無比的殺氣。
彼此匯聚在一起,直衝上天,即便是殺氣最重的血虎都感覺到一陣心慌。
果然人多力量大。
難怪這個裝模作樣的丹龍子這麽有底氣。
此時丹龍子的眼神變得愈發淩厲,瞳孔深處的神光似比此間陽光還要燦烈耀眼,朝著神院陣營輕輕掃去。
他在等神院的回答。
所有人都在等神院的回答。
三千獸奴和三千書官默然肅立,一言不發。
他們是很稱職的打手,卻不是一個好的外交官。
麵對丹龍子的問話,若是讓他們來回答的話,隻怕先出來的不是答案,而是冰冷的拳頭。
七頭祭獸中大都也是嗜血好殺的主,平日裏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吞了,今日麵對丹龍子咄咄逼人的氣焰,它們早就殺氣攻心。
若不是七位人神告誡在先,讓它們不能輕易動手,隻怕這幾頭殺人不眨眼的猛獸就要去把丹龍子給撕了。
好在神獸玄武還算是幾分理智在,它那巨大的身軀緩緩往前去了一點,巨大的身形差不多能將身後的三千書官和三千獸奴完全遮蓋住。
龜蛇之身上散發出了無盡的洪荒氣息,可怕的水元力亦將其死死環繞,背後龜殼之上那幾道深深的裂縫不僅沒有沒有顯現出它此時的病態,反而是讓它那本就氣勢驚人的巨大身軀中,又多出了幾分攝人狂暴的狠戾氣息。
這樣一個形象雖然隻是往前走了一步,卻給人間誅妖聯盟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即便是五境合道巔峰的丹龍子都微微皺眉,望向玄武的眼神中多出了幾分忌憚。
四對巨大的瞳孔在人間修士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丹龍子身上,玄武沒有正麵回應他的問題,而是打起了太極,說道:“妖族的事情不急,我先帶你們去神院住下,想來一路行至神院,日夜兼程,你們也是累的很了。在你們來這裏之前,人神大人便早有吩咐,讓我們務必要將你們招待好,盡一盡這地主之誼,以免……”
玄武話沒說完,丹龍子卻已經伸出了一隻手打斷他。
這位人間五境合道巔峰的散修微微眯起了雙眸,然後搖搖頭說道:“既然知道我們日夜兼程而至,就更應該知道我們誅妖的心有多迫切。事不宜遲,如果那隻妖始終不肯說出妖族的秘密,還是趁早殺了好,以免夜長夢多。若是天地神院的諸位擔心殺了那隻妖後會遭受唐國的報複的話,那我丹龍子不才,倒是願意擔下這份風險。”
這句話剛一出口,誅妖聯盟中頓時爆發出了一片叫好聲。
這丹龍子喜歡擺譜不假,但是這實力還有勇氣,倒也確實值得稱讚。
可神院中人的臉色卻是變得難看起來。
三千獸奴和三千書官下意識握緊了雙拳,殺氣緩緩聚集。
祭獸們的眼神逐漸變得冷漠,望向丹龍子的時候,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玄武身上的強大氣息也在丹龍子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停滯了一瞬,似乎沒想到這位人間散修態度這麽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