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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花昭古代番外(下)(《公主的一天(上)》...)

  番外公主的一天(下)

  花昭如一具行屍走肉, 僵硬地坐在梳妝鏡前。侍女們簇擁在她身邊,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一個人敢發出一點聲音。


  就連最機靈的蜜枝都不敢說話了, 剛才皇帝身旁的禦前侍衛“護送”公主回來, 又傳了聖上的口諭, 讓她們給公主梳妝打扮、收拾細軟,說要帶她去南邊的行宮避暑。


  避暑?避什麽暑,聽說北方都連下了半個月的大雪了,這個時節有什麽暑可以避?

  大家心裏都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雖然她們被困於這宮牆之內, 但是她們在宮外還有親人。這段時間戰火連天,雖然宮內尚且歌舞升平, 但每一天, 她們都在驚慌與焦慮中度過。


  大廈將傾,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但她們又有什麽辦法呢,她們隻是這宮中最不受重視的一群人, 恐怕連這庭院裏種下的芥草, 都比她們的性命值錢。


  一時間, 整個公主院落裏人來人往,宮女和嬤嬤們忙著給花昭梳妝打扮、收拾那些值錢的玩意兒,但整個院子裏連一丁點聲音都沒有。無數細密的腳步聲踏在精雕細琢的磚石地麵上,柔軟的鞋底帶不走一片塵埃。


  “公主, 吃些東西吧。”幸枝雙手送上一盅燕窩, 熬得稠稠的湯水點綴著一些梨片、棗粒, 讓人食指大動。


  這是花昭最愛吃的甜品,往日每天早上醒來, 定要喝上一盅。都說燕窩最是養人,由宮廷禦廚精心烹製的佳品, 更是養顏補氣,提神醒腦。


  花昭移過視線,定定的盯著那盅燕窩羹――誰能想到,匈奴大軍已經兵臨城下,而她,她這個花朝公主,居然在這裏美滋滋的喝著燕窩!


  是她喝了這東西,那些敵人就不存在了嗎?是她喝了這東西,她就可以忘記自己棄城而逃的事實了嗎?


  她抬眸看著圍繞在自己身旁的侍女們,眼神逐一從她們的臉上劃過。在她們眼中,她看到了膽怯、看到了痛苦、看到了強忍的悲傷。


  花昭收回視線,又看向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女孩妝容絕豔,一頭烏發被高高挽起,在她麵前的梳妝台上,擺著六隻金釵、十二隻玉簪供她挑選,這釵上隨意一顆珍珠,就夠宮外的平民安穩度過一年。


  花昭沉默了。


  半晌,她突然開口:“蜜枝,幸枝,你們把我十八歲生辰宴上所穿的那套紅裙拿來。”


  蜜枝與幸枝對視一眼,眼裏疑惑滿滿,但還是說了聲:“是。”


  花昭直到十八歲,依舊遲遲未嫁,陛下做主想要為她選駙馬,甚至招來全國最好的繡工為她織嫁衣。可花昭是誰啊,她是這天底下最刁蠻、最任性、最不像公主的公主,她說不嫁,那她就絕對不嫁,她硬生生絕食了三天,滴水未進,皇帝哪裏拗得過這個愛女,實在沒辦法,隻能妥協。


  這身提前準備好的嫁衣也用不上了,花昭讓那些繡工把嫁衣改成了舞衣,在生辰宴上為父皇獻舞一曲,身姿翩然灑脫,技驚四座,哄得陛下眉開眼笑,再不提嫁女一事。


  那時候,花朝還是這世上最強盛的王朝;那時候,花昭還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


  今天,花昭重新穿上了那套鮮豔奪目的紅色舞裙。鏡中的女孩紅唇如珠,額間點綴金箔花鈿,眼尾微微上翹,眼中閃過一抹決絕,又很快藏於眼底深處。


  她素手拿起一支珠釵,仔仔細細地簪入了發髻之中。


  侍女們小心捧上珠寶,為她係上珠鏈,戴上琉璃耳飾。忽然,幸枝不知為何手抖,那耳飾並未掛上花昭的耳畔,而是叮當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幸枝立刻跪倒在地,口中求饒:“請公主殿下贖罪!”


  花昭看了那落在地上碎成兩瓣的耳環,若是在往常,她絕對要生氣不可。可今天,她根本沒有什麽興師問罪的想法,她語氣平靜地說:“起來吧,不過是壞了一副耳環,府裏又不是沒有其他的。你說跪就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本宮是個多不講理多殘暴的主子呢。”


  “公主自然是心懷仁義、善良體恤的主子。”幸枝垂著頭,低聲道,“不過奴婢下跪另有隱情……奴婢想求公主一件事。”


  花昭淡淡的“哦?”了一聲。


  幸枝跪在那裏,不敢抬頭,全身都在抖:“……公主殿下,奴婢懇求殿下放我出宮。”


  花昭:“……”


  幸枝的話一出口,屋裏大大小小的婢女太監全都愣住了。蜜枝失聲勸她:“幸枝,你――!!”


  幸枝不顧他人的勸阻,不停的磕頭,每磕一下,她的額頭就紅一分,轉眼間,她的額頭就腫起了一個大包。她語帶哭腔,抽泣連連:“奴婢八歲入宮,有幸隨侍在公主身邊,一晃就是十多年……但生恩難斷,我的父母兄弟皆在宮外,這次匈奴大軍兵臨城下,奴婢不想舍下他們。望主子看在我這十年間的功勞上,放我出宮!”


  花昭久久不說話,幸枝不敢停,一邊啜泣一邊磕頭。


  王族出城避難,斷不可能是輕身離開,儀態要擺足,自然要帶走身邊隨侍的太監奴婢。幸枝和蜜枝都是花昭的貼身婢女,肯定要跟她一起離開的。


  其他的奴仆們羨慕她們可以跟隨王族一同離開,但對於幸枝來說,她卻不想有這樣的“幸福”……


  她不停的磕著頭,忽然,一雙手製住了她的動作。


  幸枝一愣,順著那隻手向上看去――花昭端坐在椅榻上,眼眸裏帶著她看不懂的深意。


  花昭問:“幸枝,你是我的貼身婢女。你可知道,像你這樣的奴才,在這宮裏有多少人嗎?”


  幸枝說:“奴婢知道。”


  花昭又問:“那你知道,在這風雨飄搖之際,能和本宮一起去行宮避難,是多少奴才求也求不來的福分嗎?”


  幸枝:“奴婢也知道。”


  花昭笑了一聲:“你知道……你全都知道……可你依舊要選擇出宮,即使這一走,就要付出你的性命,你也在所不惜嗎?”


  “公主殿下,奴婢都已經想清楚了。確實,如果我跟著您走,不說榮華富貴,至少性命無憂……可我不能走啊,我的家在這裏,我的親人在這裏,我若走了,那他們又該怎麽辦呢?”幸枝泣不成聲,再次彎下腰去,趴跪在地上,“望公主殿下成全!”


  花昭沒有回答,她把視線落在屋裏其他安靜似雕像的侍女太監們身上,輕啟唇瓣,問:“你們呢?你們也這麽想嗎?”


  隨著她的提問,隻聽“噗通”一聲,又一位站在靠後位置的侍女突然跪了下去。


  這一跪,像是引發了什麽連鎖反應一樣,滿屋的侍從們接二連三的跪了下去,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淚水,每個人都在喊:“望公主殿下成全!”


  唯有蜜枝還立在房間正中,一動不動。


  花昭看向蜜枝,問:“蜜枝,你不想和他們一起出宮嗎?”


  蜜枝看著跪了滿地的婢子太監們,她緩緩搖了搖頭,苦笑著說:“殿下怕是忘了,蜜枝的家人早在之前的饑荒中沒了,是殿下救了奴婢,把奴婢帶進宮內。若我家人還在,我一定會同幸枝一樣,選擇出宮陪伴……但是如今,我孑然一身,發誓要隨侍殿下左右。若公主殿下要去行宮,奴婢必定要陪在您身邊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花昭並未動怒。


  她逐一看過這些決絕的麵容,忽然莞爾一笑,輕聲說:“……那如果,我說要留下呢?”


  ……


  “擺駕――”


  伴隨著總管太監一聲尖利的呼喝,皇宮側麵一個不起眼的大門悄然洞開。這個大門,往常是宮內運送貨物、或者傳遞消息的通道,真正的貴人們是絕對不會多看它一眼的。但此時此刻,長長的車馬隊伍魚貫而出,侍衛與宮女皆打扮低調,悄聲跟隨著車隊踏出了皇宮。


  沒人知道,端坐在那車輿之中的人,正是花朝的皇帝,和他的數位皇子皇女。


  車馬前進的速度很快,他們避開人流,行走在前往碼頭的小路上。雖然人多,但是整個車隊鴉雀無聲,隻有馬蹄踏過石板的聲音傳到眾人耳畔。


  與寂靜的車隊相比,不遠處的皇城充滿著嘈雜的聲響。有婦孺的哀嚎聲,有孩童的啼哭聲,有老人的歎息聲……


  匈奴大軍步步逼近,花朝軍隊節節敗退,即使皇城內的平民已經用最快速度收拾細軟逃離了,但仍有不少人來不及出城。


  □□,這是**。


  花朝皇帝也聽到了那些聲音,可他的臉上卻沒有一點懊悔。他打開車窗上的傳聲通道,喚來親衛:“你去看看昭兒那邊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在鬧脾氣?”


  親衛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親衛回來複命:“陛下,公主身旁的侍女說公主心情抑鬱,已經在車內歇息了。”


  皇帝心底突的一跳,知女莫若父,他立刻叫停座駕,匆匆掀開車簾,邁步走下。


  他不顧身份,帶著親衛迅速走到花昭的車駕前。見皇帝陛下親臨,公主車駕附近的所有侍女侍衛全部停住腳步,跪下行禮。


  皇帝匆匆瞥了一眼,這些侍女裏,花昭慣常帶在身邊的那幾個熟麵孔一個沒有,隻有一個叫蜜枝的緊緊收在車門外。


  皇帝問:“昭兒呢?”


  蜜枝強自鎮定地回答:“公主喝了安神藥,正在休息。”


  皇帝提高音量,怒喝道:“花昭呢!!”


  天子一怒,誰可招架?蜜枝瑟瑟發抖,不敢再說話。


  皇帝見無人應答,直接踏步邁上公主車輿,掀開門簾探身一看――車內,空無一人,唯有一支珠釵,放於軟墊之上。


  ……


  紅衣豔豔,灼灼其華。


  花昭孤身一人登上城牆,本以為會遇到阻攔,沒想到卻出乎意料的簡單。


  守城大軍早不知去了哪裏,整座皇城,就像一個身負財寶卻完全不知抵抗的幼童,隨時都可能被掠劫。


  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她背後,是倉皇而逃的萬千百姓,他們痛苦著,呐喊著,抱著所有家當向城外倉皇奔跑;她身前,是揚塵而來的數萬匈奴大軍,軍旗烈烈,馬蹄聲藉藉,那一張張獰笑著的麵孔越來越近。


  在那大軍最前方,一個身披戰甲的藍眸男人端坐在馬匹之上,麵容剛毅。


  想必――那就是呼延律了。


  與想象中的不同,世人都傳言,呼延律有野獸的血脈,喝人血、啖人肉,花昭以為他應該是一個麵容猙獰的野人。哪想到,那呼延律五官深邃,若不是一身異族打扮,倒也能稱得上是英俊了。


  不過,呼延律再英俊又如何?


  他進犯花朝,那就是花朝永遠的敵人!更是她花昭永遠的敵人!


  花昭右手持劍,寶劍從劍鞘中慢慢退出,反射出一片粹目的銀光。


  可惜……她空有一身武藝,卻不能保護她的國家,更不能取那呼延律的項上人頭。


  ――“敢問城下可是呼延將軍?”


  ――“正是在下。敢問姑娘是?”


  ――“本宮花昭。今日,我是來給將軍獻舞的。”


  她是花朝的公主,在此間生,在此間長;她擁有了太多,而現在,她要把她擁有的一切,都償還給身後的黎民百姓。


  今日,就讓她――血祭山河。


  ……


  這是花朝百年盛世的一天。


  這是花朝百年盛世的最後一天。


  這是花昭作為公主的一天。


  這是花昭作為公主的最後一天。


  如有來生,花昭希望自己不要成為公主,她希望自己可以暢快的笑,暢快的哭;她可以隨意與人交朋友,別人見到她不需要下跪;她可以擁有一段感情,而不是被父親決定要嫁給誰或者不嫁給誰。


  如有來生,花昭希望這世上再無戰亂,瘟疫,災荒;沒有天災**,無需流離失所。


  如有來生,可能花朝早已不是花朝,但是它會變得更強大,更安定,更富有。


  如有來生,她希望有人記得她的故事。


  曾有一個王朝叫做花朝,曾有一位公主叫做花昭。


  她刁蠻任性,她飛揚驕傲。


  她紅衣烈烈登上城牆,以一曲驚天劍舞迷惑了匈奴將軍呼延律,為京城的數萬百姓爭取了逃離的機會。


  最終,公主從城牆上一躍而下,以身殉國。


  她是花昭,她的故事將被萬人傳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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