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麵見鴻溝
“一個人孤獨的晚上、要怎麽樣才好……”
黑暗的房間裏，齋藤飛鳥的眼前隻有糊成一團了的視頻畫麵，和音質很差的吉他彈唱——可即便是這樣，她的腦海裏好像自動補全了畫麵，在努力辨識下，也能聽清楚歌詞。
即便是模糊的淺吟低唱，她也能聽得出，是首不錯的好歌。
“這首歌、沒有聽過呢……”
不管是在腦海中搜尋、還是用聽歌識曲來識別，小鳥都沒有找到結果。
“難不成，是洋醬的原創歌曲嗎……這麽短的時間，他已經變得這樣厲害了嗎……？”
齋藤飛鳥扁了扁嘴，心裏不知怎麽的，有一點點的吃味——原來，之前洋醬坐在屏幕前，看著舞台上的自己的時候，是這樣一種感覺嗎……
——也難怪，他會那麽生氣。
正胡思亂想著，旋律與節奏驟然變化，稍顯激昂的掃弦聲後，是副歌的唱段。
“陌生的空氣、陌生的風景、
陌生的一切事物和不陌生的你。
思念跨過廣闊的海、
還能保有、幾分之一？
……”
“……誒？”
聽著邱洋沙啞的低聲嘶吼，隱隱約約地，齋藤飛鳥察覺到了歌詞中的充沛情感。像是歌詞裏說的那樣，兩顆隔著廣闊山海的心，似乎莫名地相通了。
——不知怎麽的，盡管她才出國沒幾天，盡管洋醬並不知道自己出國的消息，盡管實際上並不可能這麽快地就作出這樣一首、切合她心境的歌，她還是執拗地覺得，這就是為她而作的歌。
就好像當時，那首在初番組上唱的那首《強人所難》一樣。所有人都品不出的意味，她就是有著自信可以心意相通。
“——他鄉的你、過得還好嗎？”
副歌進行到了尾聲，掃弦的速度慢了下來。
最後一句，是輕聲的嗚咽。
“……他鄉的我，過得還好啊。”
……
……
邱洋輕輕地撥了幾個尾音，算作是這場單獨表演的收尾。
在此之前，他還沒有這樣單獨地為一個女孩彈唱過，還有些緊張——好在，表演的對象是有奇妙年齡差感的與田祐希，當著“小妹妹”的麵，他心裏的那種緊張感緩和了不少。
“——呱唧呱唧呱唧……”
與田祐希賣力地鼓著掌，將他從剛剛那首歌的氛圍當中拉了出來。
“……是首很棒的歌呢，祐希我很榮幸。”
她小臉漲得紅紅的，欣喜的目光裏，卻帶著一點點的動搖。
良久，她遲疑著開口，像是試探一樣地問道。
“——這首歌，應該不是為祐希作的吧。”
“……”
被點穿了心事，邱洋稍有些窘迫。畢竟說好了是給與田祐希送的遲來的生日禮物，但這首歌本身，卻確實不是為她而作。
——好在，她應該聽不出來是為誰而作的吧？畢竟用了《他鄉》的名字，結合自己的身份，想必聽眾都會覺得、這是一曲漂泊遊子的離歌。
“對、抱歉啊祐希，這是我……”
“——是為阿蘇卡桑寫的嗎？”
“咳咳……”
邱洋一下被嗆住了，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打臉要不要來的這麽快？
平複下呼吸，他努力壓抑著話語裏的驚訝。
“……為什麽這麽說？”
女孩撩撥了一下耳際散亂的頭發，努力擠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笑意，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淒然。
“因為，剛才邱洋老師的表情，祐希我隻在你看向阿蘇卡桑的時候才見到過啊。”
“可是……”
“——而且，雖然不知道邱洋老師知道到多少的程度，不過阿蘇卡桑現在的確是在其他的地方休假。”
與田祐希搶白著，不給邱洋試圖解釋圓謊的機會。
“所以聯係在一起，即便是祐希我不太聰明，也能得出結論的。”
“……”
邱洋的沉默，倒不是因為心事被徹底地揭露，而是所謂的“表情”，真的有這般明顯嗎？
——如果真是如此，那連遲鈍的與田祐希都看得出來，娜娜敏的話……
他此時的無言，落在少女的眼裏，算是對她猜測的默認了。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想要伸出手去，像從前那樣拉住眼前人的衣袖，卻還是收回了手。
“——其實……祐希我之前，覺得自己多少還是有些機會的。”
盡管再三平複了心情，在心裏想好了想要說的話，可真的開口的瞬間，眼淚還是敵不過重力地撲簌簌地大顆往下落。
“畢竟，那麽多女孩裏麵，第一個見到邱洋老師的是祐希我，第一次和邱洋老師一起、一起做工作上的事情的也是我，甚至還可以讓邱洋老師住在我的家裏。對於祐希來說，已經沒有什麽事情是不能給邱洋老師知道的了……”
一口氣說完這一連串的“第一個”，她才發覺自己並不像曾想過的那樣落後，好像是自嘲一樣地，她停頓下話語，搖了搖頭。
“可是，邱洋老師好像從來沒有想要了解過祐希我的事情，從那天，邱洋老師完全不知道我的生日開始，祐希就明白了——畢竟邱洋老師那麽爛溫柔，隻要知道生日，一定會有很棒的禮物的吧。”
“抱歉……”
女孩無聲的梨花帶雨，讓邱洋手忙腳亂的同時，又很難自抑的為之心痛——可徒勞地伸出手，他才發現自己是做什麽的立場都沒有，隻能蒼白地道著歉。
“——邱洋老師沒有什麽好抱歉的，祐希我今天，才總算是知道了原因。”
與田祐希搖了搖頭，擠出一個很狼狽的笑臉。
“其實上次在箱根，很機緣巧合的，我也才知道了，原來邱洋老師和阿蘇卡桑之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而且，看邱洋老師現在的樣子，心裏肯定還有她的位置吧？”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她忽然發自內心地輕輕笑了一聲，帶了些不知道是對誰的嘲弄。
“差點忘了，還有橋本桑呢……在心裏要裝下兩個人，的確是已經滿滿當當的，哪裏還有祐希我的位置呢。”
聽與田祐希提起橋本奈奈未的名字，邱洋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灼痛。張了張嘴想辯駁些什麽，忽然也感覺，與田祐希不是該聽這番話的對象。
“總之，祐希我今天是見到了。”
他看著女孩虛著手臂，在兩人之間橫著比劃上了一條不存在的界限。
“我和邱洋老師之間，隔著的那條深深地鴻溝——阿蘇卡桑和橋本桑，在邱洋老師那頭，而祐希我隻能在這頭。看得見、觸碰不到。”
“祐希……”
邱洋聽著這般心碎的話語，卻說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話——或許她說的沒錯，如果心裏不是已經過分擁擠地占據了兩個女孩，俏皮可愛又很黏人的與田祐希，或許是不少他這般年紀男孩的夢中情人。先前的所謂的“當成鄰家的妹妹”，也不過是自己自欺欺人的逃避罷了。
隻可惜，沒有如果。
“——好了，不說這些了。”
正瘋狂搜腸刮肚著安慰的語句，眼前的女孩卻忽然擦了擦眼睛，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
“——邱洋老師，會唱《蜃景》嗎”
“……會的。”
“真的嗎？好開心……”
來到江戶川邊上，第一次的，與田祐希露出了邱洋尋常所熟悉的，燦爛的笑意。
“能點這首歌嗎？祐希我真的很想聽……”
似乎是覺得這樣“指使”前輩有些過分，她低下了腦袋，撥弄起了手指，聲音越來越低了下去。
“……畢竟，這首歌才是祐希我自己的歌嘛……而且、也是夏天的歌……”
看女孩的姿態卑微至此，邱洋心下是說不出來的複雜滋味。他拾起吉他輕輕撥了幾個和弦，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下來。
“——多少首我都可以。”
畢竟，這時候他所能做的事情，也隻有有限的這麽幾件了。
“那麽，請聽。”
他一本正經的模仿著live上的報幕語氣。
“祐希醬專屬的歌曲——《蜃景》。”
……
……
“這個夏天的狂熱、
需要經曆、多少風吹、
才會漸漸蘇醒呢？
一旦靠近卻突然、消失無蹤
……”
大抵幾乎沒有怎麽聯係過，邱洋老師的彈唱顯得有些磕磕巴巴的，不過，與田祐希搖晃著腦袋，不時跟唱著，所感受到的幸福感卻並沒有減少分毫。
原來、被喜歡的男孩子唱著自己的歌，是這樣一種體驗啊——與田祐希感到自己和兩位各種意義上的前輩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一分。
“……明明以此為目標、來到這裏
又究竟去往了何處、那個夢。”
尾奏落下，邱洋還來不及從琴弦上抬起目光，一個嬌小的身影，忽然竄進了自己的臂彎裏。大大的眼睛，好像就在自己眼前幾公分，眼底是讓他有些想要下意識退卻和回避的神采。
“祐、祐希……太近了……”
他往後撤了些，與田祐希卻是爬行一樣地步步緊逼。
以一個很奇怪的姿勢，少女跪坐在地上，兩手撐著草地，抬起眼和盤腿坐著、低著頭的邱洋對視，像是野性的小獸。
“——隻有這一次，祐希我願意嚐試。”
她鼓起二十二年來都沒有過的勇氣，孤注一擲地，貼上了眼前人的唇。
“——呲……啪！”
不存在的花火在天空綻放。
在與田祐希的腦海臆想中，夏末最後的煙花，應該在這一刻綻放，才最為合適。
……
……